第二四九章

字數:5207   加入書籤

A+A-




    電梯一打開,一股冷風灌了進來,任雪把大衣往身上裹了裹,高跟鞋落地的聲音在地下車場拖著些回音,鞋子隔著襪子依然咯著她的腳後跟,腳後跟在印刷廠了兩個鍾頭之後就開始木木的。

    有了十方以後,她好像越來越嬌氣了似的,時常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痛,此時她更像是在拖著鞋子走,一步一步的節奏更顯得四周安靜極了!

    任雪揉著太陽穴,今天不是很順利的一天,上午的集團例會,會後她被領導單獨留了下來,就她最近開展的幾項工作進行了很詳細的問詢,領導顯現出來的是關心,對有些事情,沒說反對,但提出了質疑。

    在談話中間,任雪細心地發現有些問題的細節,她沒有說,但領導卻是相當了解的。很顯然,有人打小報告,是誰,她不能確定。

    領導的質疑提出的很婉轉,任雪隻能說措施還不完善,會繼續聽取大家的意見,盡快拿出更妥善的實施辦法!

    其實那些改革的措施是薛子墨最先提出的,在那個的基礎上,她進一步修繕補充之後,形成現在的版本。

    內部討論時,雖然有人不同意,但經過不斷的解釋、協調、溝通,最後大家基本上都還是通過的。

    她一時想不出會是誰會把這些還沒有實施的預案報給了上級,這簡直等同於拆台!

    看看手表,12點!怪不得這裏一個人都沒有,不由地加快了步伐,這是她難得的夜班,她一般會在白天把公事處理完畢,即使加班也盡量控製在10點以前,可過年這幾天情況特殊,編輯輪休,她隻好頂上來……

    對待下屬她沿襲著薛子墨的做法,情緒她理解化解,困難她幫忙解決,眾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她明白得很,分寸拿捏得還算得當,雖然也有貪心不足得寸進尺的,好像也在她的軟硬兼施下收斂了不少。

    任雪在薛子墨的車前停了下來,車的前引擎蓋上赫然用紅色的顏料寫著“賤人”,讓人看起來特別觸目驚心!

    環顧四周,依然是安靜得讓人不安,用手摸了摸,字跡已經幹了,從車裏拿出抹布,使勁地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一路上,任雪的腦袋裏盤旋著她認識的每個人的臉,想從中揪出始作俑者,卻一時覺得腦袋裏像一團麻,理不出什麽頭緒。

    找了幾條街,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處理的汽配廠,但被告知需要後天才能處理好。

    她走到路邊打車,沒有半點出租車的影子,無措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幾近崩潰!

    簡潔趕過來的時候,任雪正蹲在馬路牙子上,立春過後的天氣依然很冷,冷得讓人打哆嗦。

    快上來!”簡潔推來車門,對任雪招手。

    任雪像得了救星,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車上,被簡潔摟在懷裏,這是她今晚覺得最溫暖的時刻。

    你也真是的,怎麽這個時候把車送去做保養?”簡潔搓著她的手,“這天不是一般的冷!”

    你這麽快來,還真出人意料。”任雪邊嗬氣邊打岔,“鑒於你行動迅速,這周十方歸你帶!”

    你饒了我吧,我這是在實習,周末隻能修半天。”簡潔說著把手鬆開,“如果不是我有司機的電話,你還不知道要被凍成什麽樣子呢?你就隻顧著心疼老頭老太太,我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知道,跟你開玩笑的。”任雪看著簡潔很欣慰,她自己找了酒店去實習,幹勁十足又透著機靈,一副自強不息的模樣,“我家簡潔越來越懂事了呢!”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很快都到凱旋花園的門外。

    太晚了,你今天就住在這裏吧,明天起早點兒,再趕過去。”任雪看著執意要趕回酒店的簡潔有些不放心。

    我保證把她安全送到。”出租車司機這時開了口,任雪才注意到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放心放心,不會有問題的。”簡潔說著關了車門,催著司機快走。

    任雪搖搖頭,薛子墨從醫院回來之後,她便從凱旋花園的對麵,搬到了凱旋花園,對麵的房子簡潔繼續住了幾個月後,畢業前也搬了出去,和酒店一起實習的小姑娘一起合租。

    她事事主動,唯獨這件事不是她提出來的,薛子墨剛從醫院回來的時候是有陪護的,所以她即使白天幫忙,晚上也不必留在那座房子裏的。

    簡潔曾說你還不如護工,任雪當然不覺得他是真的認為在凱旋花園和這對麵的房子來回走動是件很方便的事情,他隻是在維護他最後的那片領地而已。

    直到按照醫生的建議,家人可以自行照顧,陪護走了之後,任雪依然隻把該準備的準備好之後,便回到對麵,雖然夜裏總是提心吊膽,但也沒有提出要搬過去的要求。

    直到有一次薛子墨因為不能適應複健的強度,有些發燒,她夜裏不敢輕易離開,又瞌睡難耐,隻得在隔壁胡亂躺了一夜。

    第二天夏曉青帶著十方過來,看著薛子墨說:“幹脆搬過來吧。”不知道是他還沒有清醒,還是默認,就這樣任雪搬了過來。

    任雪掏出鑰匙,打開門,薛子墨正在沙發的背麵,背對著門。

    不好意思,我今天回來晚了,應該先給你打個電話的。”任雪說著把大衣掛好,換了拖鞋,拖鞋沒在鞋櫃裏,好好地擺在外麵。

    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薛子墨轉過身,在剛才他聽到鑰匙的聲音時,懸著的那顆心好像一下子放了回來,什麽時候他開始學會了牽掛?

    任雪被那麽一問,腦袋裏又閃現出那觸目驚心的“賤人”兩個字,趕忙定了定神,“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隻是編輯們輪休,要做的東西多一些,你清楚這幾天不都這樣嗎?”

    在薛子墨探尋的眼神裏,任雪不再繼續往下說,房間裏一下子沒有任何聲響。

    廚房的灶上,燉鍋“噗噗”地響……

    哦,雞湯是今天媽媽送過來的,熱……好了!”薛子墨說著離開沙發,朝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你別動,我來。”任雪的手摁在薛子墨的胳膊上,阻止了他,快步走過去,關了火,掀開鍋蓋,眼睛被熱湯的熱氣熏得熱熱的,“這湯可真香,你呢,要不要來一碗?”

    薛子墨明顯地看到任雪的眼圈紅紅的,她隻是在克製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而已,“好,我也要一碗。”

    任雪快速地舀出兩碗,端出來放在餐桌上,不知道是不是舀得太滿,灑出來了一些。

    小心,很燙的。”薛子墨剛好走到餐桌旁,任雪今天好像有些是水準。

    我喜歡這種感覺……”任雪把灑到桌上的雞湯用抹布擦幹淨。

    什麽?”薛子墨停住了抬到嘴邊的勺。

    跑到鞋櫃外麵的拖鞋,一回家就熱好的雞湯,還有,這麽晚都還沒睡的你……”任雪看著薛子墨,聚精會神。

    你知道的,我……上樓不方便,你不回來,我一個人上去可能會摔下來……”薛子墨急急地把雞湯送到嘴裏,果然還燙得很。

    嗬嗬嗬……”任雪捂著嘴巴笑起來,薛子墨也有狼狽的時候,“你自己都說很燙的,還要咽下去?”

    發現很燙,已經來不及了,不想咽的,也來不及了……”薛子墨消化著那股燙熱。

    不過,還是很香的吧?”任雪收住笑。

    嗯,很香。”

    雞湯有多香,要喝過才知道;幸福有多易碎,要爭取過才會了解。每個女子都希望有一分穩穩的幸福,更夠抵擋世界的殘酷,在某些不安定的夜晚,能有個歸宿。

    可是,幸福果真是穩穩的嗎?它被多少無形的手撼動,或許是個未曾遠離的前妻,或許是名不願放手的前男友,或許是位難溝通的婆婆,或許是左手拉右手的審美疲勞,或許是貧窮困頓的寒荒……幸福能否架得住?

    沒關係,隻要你有矢誌幸福的決心,就有勇氣向磨損幸福的元素揮出巴掌,即使付出惡名在外的代價,至少爭取了現世的穩定與平和……

    在生活麵前,任雪有些強詞奪理,但生活的確是門藝術,更是一項本事,前者需要天分,後者需要技巧,何況她不想做糟糠,隻想當“達令”。

    她一度擔心自己會像其他女人一樣,把自己當成禮物,按照流行的樣式包裝,揣測他的口味改造,然後打包送上門去,處心積慮地討好,巴望著他珍惜自己。

    薛子墨的懷裏暖暖的,均勻的呼吸顫動著她的發絲,任雪卻睡不著。

    她慶幸,自己堅持住了,她和薛子墨本就是破釜沉舟毫無退路的事情。有人會覺得毫無保留的愛必然帶來無邊的幸福,可世界上哪有這麽多邏輯嚴密的推理,還有需要諸多外界力量的配合與左右。

    很多世俗的支撐構成了幸福這個最複雜精確的儀器,而他人的情感和心意,其實是最難把握的。

    我們承認,人人都愛看傳奇,看著傳奇中的男男女女猶如玻璃缸裏的金魚,貌似驕傲地遊來遊去,實際上不過在人前一覽無餘。人類的生活大同小異,愛情苦短,日子艱辛,王子也會禿頂,公主也要長皺紋,就連了不起的蓋茨也會破產。

    童話之巔,哀傷無限。隻有真實的生活中,隻有綿密的煙火氣中,隻有日複一日的堅持中,才有扭轉乾坤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