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展馳把化驗單重新放回到茶幾上，走到落地窗前，點了一根煙。

    他匆匆趕回來，還沒有開口質問報紙的事情，也還沒有落實學校的事情，劉蘇在第一時間就遞給他了一張化驗單。

    劉蘇懷孕了！他要做爸爸了！這個原本足以讓他驚喜的消息此時卻隻有“驚”沒有“喜”……

    劉蘇坐在沙發上，打量淩展馳的背影，煙圈一個個從他的頭頂冒上來，然後擴散開去，他不知道他的背後正坐著一個孕婦嗎？

    此時他應該是左右為難的吧，不知為何，看到他如此模樣，自己居然覺得心裏比任何時候都要敞亮。

    選擇顧曦顏，前途未卜，而且還要和老爸打一場硬仗，選擇她，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闔家團圓，還能繼續風光無限，但凡有點思考能力的人大概都會選擇後者，何況顧曦顏怎麽能抵得上一個孩子呢？

    你是怎麽弄來一張這樣的化驗單？”淩展馳終於轉過頭來問了一句，劉蘇懷孕得太及時，下意識地覺得過於巧合。

    以劉蘇的腦力和財力，弄張化驗單來糊弄他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你說什麽？”劉蘇沒有想到淩展馳會這麽問他，先是楞了一下，接著“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怎麽會有這種疑問？萬萬沒想到，半天不說話，居然是在懷疑這張化驗單的真假，一腔憤懣湧上心頭，“你不相信是嗎？”

    劉蘇幾步跨到淩展馳的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外走，“現在我們就去醫院，找醫生對質！”

    把手放開，我不想弄傷你！”淩展馳把煙熄滅，定定地站住，絲毫沒有前移半步。

    你不是在懷疑它嗎？”劉蘇甩了甩手裏的化驗單，“真沒想到，你淩展馳居然連這種想法都有，婚也結了，床也上了，我現在是你的老婆，有了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早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我真該去找個什麽人來替你生個孩子……”

    劉蘇，你給我閉嘴！”淩展馳瞪著劉蘇，她現在已經可以隨時口無遮攔，絲毫不顧及任何人的感受，更不在意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好像隻要能夠刺激到他，她什麽都可以脫口而出。

    你現在除了讓我閉嘴，還能說點別的嗎？”劉蘇氣憤地把化驗單丟在地上，盯著淩展馳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他真的到了連有了孩子都還無動於衷的地步？她不相信！

    這完全是個……意外，”淩展馳尋找著合適的詞匯，“要孩子要有很多準備的，你看，我煙也沒有戒，酒也沒有戒，事先我們也沒有去做身體檢查，這裏麵有很多事情都還沒有……”

    你是想告訴我你還沒有做好當爹的準備嗎？為什麽你不敢承認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劉蘇此時好像熄滅了所有的希望，淩展馳怎麽能夠忍心說出這樣的話來，原以為的星火燎原如今都化為灰燼，“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勸我把這個孩子打掉？”

    淩展馳第一次在劉蘇麵前無話可說，劉蘇一語中的，他不想要這個孩子並不是自己不喜歡孩子，而是他不想讓孩子成為一個羈絆，更不想孩子變成日後劉蘇要挾自己的砝碼，但畢竟……這是他的孩子呀，要他怎麽開口說……

    而正是這幾秒鍾的猶豫和糾結，讓劉蘇更加心灰意冷，如果此時淩展馳說些體貼溫柔的話，她可能便又心軟著再妥協一次，顧曦顏就那麽重要嗎？重要到他連孩子都不想要了？那她劉蘇在他心裏到底是什麽？除了給他帶來財富和機會之外，到底還有什麽作用？

    淩展馳，你想都別想，”劉蘇咬了咬牙，拎起自己的包，“我死都要生下這個孩子！”

    別墅的門“砰”的一聲，被劉蘇狠狠地砸著關上，淩展馳如雕塑一般站在那裏，苦惱至極……

    薛子墨給淩展馳續了一杯水，傍晚的茶室裏人不多，很安靜。

    曦顏什麽時候回來的？”淩展馳從進來就沒有開口說話，夾心餅幹他做過，滋味難以言表。

    有段日子了，開始我也不知道，是偶然在醫院裏遇到才……”淩展馳回過神來，他和顧曦顏之間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呢？

    醫院？是誰生病了？”薛子墨緊接著問。

    她爸爸，做了心髒手術，放心，已經沒有大礙了。”淩展馳先給薛子墨吃了一顆定心丸，“隻是她現在的麻煩不小，劉蘇不僅在媒體上說三道四，而且還往學校裏寫了檢舉信……”

    薛子墨第一反應是顧曦顏現在怎麽樣了？她怎麽能夠承受得住這些“內憂外患”，“她還好嗎？”

    她現在打定了主意要和我撇清關係，好與不好都不會告訴我，況且……”淩展馳苦惱地轉著麵前的杯子，“我還有什麽資格去管她的事情呢……”

    淩展馳的語氣低緩，顯得有氣無力，本來他可以向劉蘇提離婚，他還有機會給顧曦顏和萌萌提供一個完整的家，他做好了不惜一切代價的準備，此時劉蘇卻給了他這麽一顆重磅。

    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薛子墨抿了一口茶，“不管現在是什麽立場，我們的目的是要她好，就算不是夫妻，不是戀人，難道連朋友也不是了嗎？何況說到底我們都欠著她的！”

    薛子墨了解顧曦顏，她曾經可以為了一方清淨什麽都不爭，什麽都不要，什麽都能忍，什麽都自己承擔，但最後“崩潰”也還是她！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過了這麽多年，吃了那麽多虧，也走了不少彎路，她怎麽還是這副性子呢？

    薛子墨的那句“我們都欠了她的”讓淩展馳內心如翻江倒海，就是那麽一個弱女子，大氣起來讓他們這兩個活脫脫的大男人都自慚形穢！

    可劉蘇懷孕了。”淩展馳使勁地捏著手裏的杯子。

    這個……時候？”薛子墨脫口而出地問，這幾年劉蘇折騰出來的事情，實在讓他不能和原來那個活潑直爽的劉蘇劃等號，立即又覺得這樣問不太合適，他們有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我聽到這個，也是你現在的反應，”淩展馳說得很無奈，薛子墨和他是相同的感覺，這個孩子好像是專門替劉蘇擺脫困境的，“可她信誓旦旦地拉著我去找醫生對質，我看不像是假的。”

    那曦顏呢？怎麽辦？”薛子墨問得很實際，他沒想到若幹年後，自己這個前夫還要為她爭取幸福，“她為了你，不惜遠渡重洋，給你換來了重整擊鼓的機會，這些你了然於心，還能至她與不顧嗎？即便她與劉明勝有協議，你真的就甘心受製於這一紙協議？”

    我當然不甘心！”淩展馳緊縮雙眉，目光炯炯，“而且萌萌馬上就5歲了……”

    萌萌？”薛子墨默念著這個名字。

    萌萌才是我的孩子，我隻認她是我的孩子……”淩展馳不斷地重複著，每重複一回，心疼便增添幾分。

    你是說你和曦顏有個孩子？”薛子墨震驚地睜大眼睛，她居然在異國他鄉不要命地要了個孩子，“她真是胡鬧！”

    你不能這麽說她，”淩展馳快速地打斷薛子墨，他不允許任何人“批評”顧曦顏，“這是上天給我的禮物，我很感謝她當初留下來這個孩子。”

    她什麽情況……”薛子墨忍住了，她什麽情況自己比誰都清楚，他們之所以一直沒有孩子也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而又因為不要孩子的決定引起了一連串的風波，可現在淩展馳告訴他，他倆有了一個孩子，已經5歲了，顧曦顏是拚了性命在做賭注！

    所以我是還不清她了。”淩展馳的痛楚從眼睛裏傾瀉而出，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如今每每說到此處，想到此處，他都會感覺鑽心的疼痛，隻想把她抱在懷裏，疼愛一輩子……

    即便他現在娶了她，愛她一生一世，也總覺得補償不了她的犧牲，何況現在能不能娶她愛她，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了。

    我們就是倆混蛋！”薛子墨懊惱地罵了一句，兩個人打著愛她的旗號，不斷地給她帶來傷害。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經曆了幾次失敗的感情，錯過幾個愛的人，才會知道到底什麽才是最適合自己的，才會在亂花漸欲迷人眼的世界裏，一眼挑出能夠牽手到白頭的那個人。

    可遇到那個甘願堅定一起走的人之後，突然發現，江湖太遠！

    如果曦顏知道這件事，應該會理解你的。”薛子墨帶著一絲悲哀，這是顧曦顏的短板，太過善良，她會說正因為她經曆了這些，她不想讓另一個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

    我不要她理解……”淩展馳現在聽不進去這些，“我要她不再受任何委屈！”

    可能嗎？二選一的必選題，你能怎麽取舍？”這就是淩展馳和自己不同的地方，自己會“順其自然”，淩展馳會逆勢而為，他當然希望最終兩個人能破鏡重圓，白頭偕老，但如果為此兩敗俱傷，一定不是顧曦顏所願。

    一個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選擇題本身就帶著殘忍，有的愛人，仿佛注定要分開，就像一棵樹上的兩根樹枝，原本長在一起，但伴隨著各自的發芽，漸漸分叉生長向不同的方向，再也無法回首，有些人，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去了……

    隻要是女人，無論是顧曦顏還是劉蘇，都需要現時現刻的“陪伴”，她們需要一個確定的現在，而不是虛幻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