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求同存異

    戚麗蕊不適應邵晴晴連珠炮式自我介紹，愣了半晌才回答說：“我是”

    邵晴晴頗有耐心地微笑聽完戚麗蕊自我介紹。

    然而，邵晴晴的耐心隻是做出認真傾聽樣子而已。

    即使對你的言辭不以為然，邵晴晴也會認真模樣傾聽，這是她自幼養成的精湛演技。實際執行中，當邵晴晴聽到戚麗蕊名字，她眸子裏就浮現一絲失望情緒，進而對戚麗蕊的自我介紹左耳進右耳出。戚麗蕊在邵晴晴隻是一名群眾，即使戚麗蕊某些能力比較出色，最多能令邵晴晴擊掌誇讚一句：“還是群眾有智慧啊！”

    還是群眾有智慧。

    這句話類似“當官不為民做主”，已經變了味道。當邵晴晴飽含深情感慨還是群眾有智慧時，她潛意識地和群眾徹底劃清界限。你們是人民，我們是高官，我為你們主持正義，說明我有道德、情操高尚不為你們主持正義，我也不欠你們的。你們是群眾，我們是領導，你們再有智慧也是應該被我們領導的群眾，絕不能因為有些小智慧就妄想走到領導前麵。

    智慧改變不了你的階層，我誇你一句有智慧已經很看得起你了。

    邵晴晴是高傲的。

    邵晴晴是傲慢的。

    與此同時，精神上越高傲，邵晴晴的行為越謙卑。

    邵晴晴鄙棄戚麗蕊隻是一名普通群眾，卻又有意識地以精湛演技刻意打造她與普通群眾打成一片的親民形象。無論心裏怎樣傲慢，她在群眾麵前的形象必須是正麵的、親民的，這是邵晴晴自幼受到的教育。盡管邵晴晴蔑視戚麗蕊這樣的小市民小投資者，她卻以女大學生式甜美聲音，和戚麗蕊親切交談：“哦，原來你就是戚麗蕊啊，我聽說過你。我也做投資，改日有空兒，咱倆聊聊投資經驗。”

    戚麗蕊沒有覺察到邵晴晴親切聲音背後的疏遠，以貌取人誤會邵晴晴性格好說話，熱情地攀談起來：“你也做投資啊？”

    邵晴晴：“我剛入行，純新人。你可要多傳授我點兒經驗。”

    戚麗蕊剛坐入別克時，已經被邵晴晴和女司機不留痕跡地聯手打個下馬威。戚麗蕊猜測邵晴晴要麽豪富之女要麽是權貴之女，哪敢在她麵前充前輩，連忙反過來誇讚邵晴晴：“你可是清華大學的高材生，我這垃圾二本院校出來的學生怎敢在你麵前打腫臉充胖子。”

    邵晴晴笑說：“你比我強呢。去年高考試卷我私下裏做了做，除了理綜卷的物理題滿分，數學大概能考145分，英語大概能考120分，其餘語文啦、生物啦、化學啦等課目，全部隻能隨緣。如果公平公正參加高考，我恐怕連二本都考不上。”

    戚麗蕊愣了愣。

    私下裏做高考試卷？

    高考試卷也能私下裏做？

    發覺戚麗蕊陷入迷惑，邵晴晴旋即追加解釋：“我走後門進清華的。”

    戚麗蕊悚然而驚：“清華大學也能走後門啊？”

    邵晴晴：“清華大學沒有你想象的那樣高不可攀，絡近些年追捧的奶茶妹妹章澤天，不就是特長保送嗎？除了各種各樣的保送，還有麵向香江、灣灣的特招，以及成分蕪雜的國際生。同時，係與係也有鴻溝之別，譬如你美術係學生去清華，不要臉了才能誇比中央美術學院強。總而言之，清華大學的門檻其實很低，比出國留學還好操作。”

    戚麗蕊無語凝噎。

    哪怕此刻已經身家億萬，戚麗蕊也沒有能力運作清北級別的保送。戚麗蕊概念中難如登天的事情，到了邵晴晴這裏，卻成了“門檻其實很低”的一件小事。麵對這種實實在在的落差，戚麗蕊唯能感慨人比人氣死人。

    戚麗蕊散去鬱悶情緒重新審視邵晴晴，談話間漸漸發現邵晴晴與她想象中的權貴不是一回事兒。

    邵晴晴談起走後門進清華，言辭間沒有半點兒高傲優越。戚麗蕊從來不會炫耀河東工業大學出身，甚至常常居高臨下自嘲一句垃圾二本，這是因為母校無法為她增添半點兒榮譽光環，貶低母校才能證明戚麗蕊出類拔萃超越了河東工業大學局限。或許就像邵晴晴說的，清華大學牌坊在她心裏價值非常有限，貶低清華大學才能證明邵晴晴的能力遠超同儕。

    邵晴晴談起走後門進清華，言辭間也沒有丁點兒自卑感。也即是說，邵晴晴沒有以之為恥的情緒，也不覺得自己的保送侵奪了他人的求學機會。雖然口口聲聲戲謔說自己走後門進的清華、公平公正參加高考考不上二本，邵晴晴卻對自己充滿自信，相信自己的實際能力遠遠超過那些考試過關的清華學子。

    就像科舉的最終目的不是考核四書五經，高考的最終目的也不是為了考試而考試。

    高考隻是篩選工具罷了。

    除了數學物理等客觀存在的自然規律，許多主觀題都是統治階層劃定的內容。身為統治階層一員，傻瓜才會死記硬背自己劃定的內容。既然有能力有資源舍棄高考獨木橋和文憑敲門磚，邵晴晴為何還要像其它普通學生那樣把珍貴的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死記硬背呢？

    在庸庸大眾死記硬背考綱劃定的文章時，邵晴晴輕鬆心態賞析超出考綱的好文章在庸庸大眾按部就班做習題時，邵晴晴一心一意追逐她感興趣的知識，肆意暢遊在知識海洋裏在庸庸大眾為了高考而高考時，邵晴晴已經開始深度學習更有意義的知識。

    邵晴晴的心理略略類似燕京、申海考生俯視湖北、河南、山東等地考生：燕京、申海資源堆起來的高校，就該特別優待當地考生我們有自成體係的素質教育，即使應試能力稍稍弱一些，綜合能力也遠遠超過那些死記硬背隻會考試的學生。邵晴晴仿佛站在更高位置俯視燕京、申海的普通學生：我們祖輩建設起來的國家，理所當然應該特別優待我們接受針對性精英教育的我們，綜合能力也遠遠超過你們這群小市民家庭的學生。

    邵晴晴坦然接受特別優待。

    不僅是感官上的坦然，更是能力上的坦然。

    邵晴晴堅定認為，即使忽略家庭背景加成，她的綜合能力也能輕鬆超越95的清華學子。清華大學肯招她，不是邵晴晴的榮幸，而是清華大學的榮幸，而是國家能夠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幸。即使不走清華大學特殊保送通道，邵晴晴也不缺名校名師。因為隻要邵晴晴願意赴美留學，哈佛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耶魯大學都會掙著搶著招錄，甚至專業都由邵晴晴隨心所欲挑選。邵晴晴去清華大學，更像是給清華大學麵子。

    然而，邵晴晴畢竟年輕氣盛。

    邵晴晴有精湛的演技，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心態。

    偶爾聽到外界對她的嘲諷，邵晴晴能做到以燦爛笑容繼續親民，心底卻忍不住抵製那些詆毀她能力的言論。或許我們生來是平等的，可是從小到大接受精英教育的我，早就和你們拉開距離了好不好？我懶得努力高考是因為沒有必要死記硬背，論及真正的綜合能力，我能輕鬆吊打一群省高考狀元。

    走後門說辭，更像她自嘲語氣反擊來自外界的非議。

    也是邵晴晴年輕。

    如果心態成熟了，邵晴晴或將連自嘲反諷都懶得自嘲反諷。

    戚麗蕊無法理解邵晴晴的所思所想，卻能從邵晴晴語氣中感覺到她對現行高考製度的不以為然。

    戚麗蕊不讚同邵晴晴的思維，卻也不願魯莽地和她鬥嘴。在投資圈行走兩三年時間，戚麗蕊業已清醒明白屁股決定腦袋的殘酷事實，想讓盤陽市市民為郊區村民無私著想是不可能的，想讓燕京考生為山東考生無私著想也是不可能的，想讓邵晴晴站在小市民家庭立場思考更是不可能的。如果戚麗蕊堅持口角之爭，非要爭論出你錯我對，氣氛隻會越來越不和諧，最終無緣無故結仇了邵晴晴。

    與其糾結無意義的爭吵，不如各自保留意見，求同存異理念共同合作。

    戚麗蕊連忙結束高考話題，嚐試回到最熟悉的投資領域：“你都投資了什麽項目？”

    邵晴晴也無意戀戰高考話題，道不是顧忌戚麗蕊或魏東生的感觀，而是她根本不把這樣的小爭議當回事兒。邵晴晴旋即隨波逐流談起她的項目：“我剛入行，如今正在研究投資第一個項目，br。”

    戚麗蕊愣了愣：“卡蘭尼克rsn的br？”

    邵晴晴點頭確認：“對。你覺得怎樣？”

    戚麗蕊無話可說。

    時間來到2013年，br這家2009年創立的企業已經在全球範圍內掀起時代巨浪，乃是比好評更有名氣的獨角獸企業。好評級別的項目，在有魏東生、白果這一層親密關係情況下尚超出了戚麗蕊的能力範圍，何況是名氣更加響亮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