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文恬武嬉{二}

    海洋聯盟大潰敗以來，絕聖門聯盟的周邊局勢快速轉好。

    空軍預警海盜式侵擾，核武器清除老巢，王猛、何無忌等退守海島的殘兵敗將也都成了疥癬之患。

    這是好事，卻又不盡是好事。

    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和平發展七十餘年後，絕聖門聯盟漸漸有點兒文恬武嬉苗頭，官宦百姓越來越浮躁。

    特別是規模急速擴大的長生者群體。

    現實世界二十一世紀，影視劇裏常常出現苦惱長生的主角或配角，覺得長生萬年不如瀟灑一生。這固然有些“皇帝家的金扁擔”味道，卻也間接反映了許多世人都沒有做好迎接長生時代的心理準備。

    甚至，各大宗教都沒有關於長生時代的成熟思考。

    在西方，人間長生是一種詛咒，邪魔的同義詞。害怕長生同時，他們又羨慕長生，矛盾地宣揚信上帝者得永生，末世審判之後進入天堂。天堂裏永生是一件好事，可永生之後怎樣生活呢？天堂的社會架構是怎樣的，又是怎樣具體運行的？宗教完美避開這些關鍵問題，祭出“幸福”等主觀情感豐富的詞匯描繪，再把世間的恐怖刑罰集中到地獄懲戒不信者。

    一個字來形容，就是虛。

    在東方，長生貌似是一個積極詞匯。例如道教融合佛教衍生出來的神仙文化，或者巧遇真仙，或者功德善報，或者努力修煉，就有機會享受長生。可長生之後的生活呢，世人對他們的想象，要麽是躲在名山名河閑雲野鶴，要麽為人間朝廷翻版的天庭效力，要麽行走世間逞凶揚善。這樣的長生算什麽長生？除了當官做大俠，就是隱士般藏在深山老林裏？

    一個字來形容，就是飄。

    宗教源自信徒，宗教的極致就是信徒的極致。

    宗教的妄想，無法解決長生國家遇到的實際問題。宗教無法構建完善可信的長生國度，是因為信徒都是一群短命鬼。與此同時，無論是無災無病的天堂樂園，還是縹緲神仙，都是藏在世人心底的潛在追求。當夢想成真時，他們不自覺地開始實踐探索昨日的迷夢。閑雲野鶴謂之仙，行俠仗義謂之俠，仙俠追求不過如此。

    自長生者意識到他們能夠長生不死時，消極的仙俠沉渣思想就開始泛濫成災。

    周瑜、呂蒙等名人，都無法例外。

    說到周瑜，眼睜睜見證孫策死去之後，周瑜的王佐心思就開始一點點熄滅，他寧肯躲到大別山南部耕讀傳家，也不願意效忠孫權。待司馬晉國兼並了孫吳，周瑜接受司馬師的招攬，也僅僅在其位謀其政做好分內工作。高官厚祿於我猶如浮雲，大概就是周瑜那時的想法。

    呂蒙尾隨孫權東奔西走多年，也跑累了。辭別孫權之後，呂蒙也過起閑雲野鶴生活，靜看司馬晉、劉宋、蕭齊、蕭梁等城頭變幻大王旗。

    個人追求閑雲野鶴，是他的自由。

    可若整個階層都追求閑雲野鶴，誰來推進社會進步？

    未來還有什麽希望可言？

    第一批長生者，如劉備、孫權、司馬懿等梟雄，他們大抵都有常人無法企及的野心。劉備不會因為長生而空虛，長生延長了壽命也延長了他的野心，羯胡趙國到氐楊仇池，再到劉備漢國，劉備盡己可能地拚命追趕時代潮流。孫權也不會因為長生而空虛，他千方百計在地交趾之南重立吳國。又如周瑜、陸遜、呂蒙等名臣，盡管他們消極地選擇了隨波追流，卻總能盡職盡責完成自己的工作。

    因為天命種子體係偏愛曆史名宿，它間接地提高了長生者的整體質量。

    可惜，不是所有長生者都能盡職盡責地永遠向前走。統治階層、被統治階層等體製固然存在種種弊端，可我們不得不承認，許多被統治階層都主動或被動洋溢著麻木不仁氣息，想當然地選擇得過且過的生活。當長生者規模急速膨脹到十萬一百萬，長生者群體的平均質量不斷下滑，整體追求越來越頹廢。

    以626年為例，絕聖門聯盟總共6.73億人口，其中約有768萬長生者。因為近些年醫療環境改善誘發非長生者人口規模快速增長，長生者總數二十年翻倍至今，比例仍為1.14%。把絕聖門視作一個整體，長生者就是占據食物鏈上端的百分之一。

    無論魏東生承認與否，百分之一比例的長生者群體實際掌握絕聖門聯盟的未來走向。

    論權力，長生者群體壟斷了絕聖門聯盟的國家權力和經濟、軍事、工業等部門行業。最令魏東生鬱悶的，這些壟斷大抵都是合法壟斷。長生者沒有投機取巧，也沒有威逼利誘，他們純粹依靠自己的才能走上人生巔峰。

    作為一名長生者，他們的智慧得到了長生種子體係的強化，學習一日勝過非長生者學習十日，效率非常高。魏東生曾試圖在非長生者群體推廣思維掌控法門，彌補非長生者與長生者之間的差距。結果，魏東生鬱悶發現長生者好像更加適應思維掌控，長生者與非長生者之間的距離更遠了。長生者有效率，又有非長生者沒有的漫長壽命，非長生者如何鬥贏長生者呢？

    隻要肯用心學習，每一名長生者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精英。

    長生者之所以成功壟斷各行業，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和智慧比絕大多數非長生者優秀數倍。以周瑜、諸葛亮等人傑為例，他們本身就非常聰明，如果端正態度，緊追時代潮流持續學習數百年，稍微想想就該明白這有多麽恐怖。

    論財富，長生者群體和非長生者群體之間的貧富差距，也嚴重到現實世界無法想象的地步。類如權力的壟斷，財富的壟斷也不能歸於貪汙等道德問題。長生者有才能又有時間，隻要他願意用心賺錢，總能利用數百年時間積累出非長生者可望而不可即的財富。

    少數有能力的精英長生者，搭配一群精英長生者的庸庸無為長生者子孫，這就是絕聖門聯盟長生者群體的社會結構。

    反貪反腐無法解決問題。

    精英長生者靠才能站穩高位，隻要他合理利用規則，就能合法地為子孫安排出路。例如國家禁止官員三代之內血親從商，精英長生者官員完全可以安排第四代乃至第十代直係後裔置辦企業；而若嚴格到禁止官員血親後裔從商，這條政策則變得根本無法執行。

    仍以周瑜為例，周家至今已經傳承到第十五代了，其第十六世孫都開始在絕聖門聯盟的政治經濟領域積極活躍。整整十五代人，周家一代又一代繁衍了多少族人？周瑜親自鎮壓周氏氣運，如果有子孫聰明絕倫，他肯定想方設法為他們搜尋進階長生者的機會。以周瑜為宗族領袖，以十五代周氏精英為骨架，周家即使響應魏東生要求不再講究宗族文化，他們也是不可忽視的龐然大物。

    周瑜絕非個例，這是長生者的共同現象。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早期長生者總是不知不覺間培養出頂級宗族。如果嚴格禁止官員血親後裔從商，包括陸遜在內的早期長生者全部都得請出隊伍，絕聖門聯盟瞬間陷入無人可用的地步。而若放寬血脈後裔管控，這些超級宗族總能不經意間就編織了一張人脈關係大網。

    再以周瑜周氏為例。

    李淵應命唐國，李世民嗣位傳承，不久周瑜第十五世孫娶了李世民女兒為妻。周瑜第十五世孫與李世民的聯姻，甚至與周瑜完全無關。因為李世民作為絕聖門的合作者一點兒都不高貴，無論李世民的祖爺爺李虎，還是李虎自稱的李暠後裔，他們都不值得傳承十四五代的頂級世族看重。周瑜幾乎是本世界第一批長生者，從漢末走到唐初，他根本沒有必要討好暴發戶般的李家。

    周氏與李氏的聯姻，完全是周瑜第十四世孫某的一己之私。這位周瑜第十四世孫，他為了在周氏宗族內部提高政治地位，才以自由戀愛名義引導兒子娶妻李世民女兒。如果魏東生因為周瑜第十五世孫與李世民聯姻就忌諱他們，不僅無益於絕聖門解決宗族痼疾，也令周瑜為後裔承擔了不白之冤。

    長生者現世四百餘年來，長生者群體已經通過血脈傳承和一代又一代聯姻，構建了連當事者都說不清楚的盤根錯節關係。麵對長生者群體衍生的長生者文化，現世世界裏的許多政治手段都成了擺設。

    而隨著長生者絕對數量越來越多，絕聖門聯盟高層不受控製地走向固化。

    前麵說過，貧富概念其實是比例問題，有貧者才會有富者。無論封建主義，還是資本主義、，領導崗位總是少數。除非剛剛建立的國家，否則這些崗位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現實世界裏，凡人都會死去，他再獨裁專權，時間到了也將化作一坯黃土。而在長生國家裏，長生者是不死的，他占了崗位就不會退下，後來者永遠別想爬上去。長生國家一旦陷入階級固化，性質甚於現實世界裏階級固化最嚴重的國家十倍百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