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深夜造訪,還請池老夫人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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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秀才已有十來天沒有去縣城,也絲毫不提起池小魚半句,這日他收到一封城外來的信,看過後韓秀才沉默良久。
韓啟看過信後也不再吵鬧,看韓秀才不說話,韓啟說“公子,要不我再去戶屬查探一下,上次沒來得及查看所有人的戶籍,再讓我去一次,我一定把人給您找出來。”
“讓你去再踩壞人家的房頂,然後被官差被捕?”
韓秀才不冷不熱的話聽著著實紮心,韓啟不服氣的說“公子能不能別提這事兒了,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那次並非是我暴露,而是當時那裏還有別人,我是被連累的。”
上次韓啟暴露之後縣衙便加派人手看守戶籍卷宗,現在想要再去,定是難上加難,韓啟幾斤幾兩韓秀才心中清楚,一個縣衙的戶屬他一個人不至於暴露,但他也不是個靠得住的,不然也不會踩破池小魚的屋頂還扭了腳!
至於那個害他暴露的人,應當不是去找他們要找的戶籍,若是外來探查,定會派個高手不露痕跡,而不會找個蠢到會讓自己暴露的。
“公子,您怎麽又不說話了,我保證這次不會給您拖後腿。”
韓秀才搖了搖頭,“算了,上次之後戶屬那邊加重的守衛,還是想別的法子吧。”
“那幾個守衛我一個人就能對付,公子不必擔心。”
“我不是擔心,仔細想過,若是有人偷偷將我們要找的人隱姓埋名的藏起來,自然不會在戶籍上有所暴露,隻怕去了也是白去。”
韓啟總覺得他是在找借口,若是連戶屬都查不到,那他們豈不是永遠也別想知道了?
這事兒總是要有所交代的,即便查不到信裏要找的人,也要找到他們要找的那個才行,這段時日不曾去縣城,韓啟閑得無聊也尋思了不少的事,尤其是那個池小魚,越想越奇怪。
韓秀才拿起那張信紙放進了火爐,燃起的火光轉瞬便化為灰燼,“最近村子裏可有什麽動靜?”
“公子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池小魚會說話這件事在村子裏鬧的沸沸揚揚的,池大壯媳婦還為此去了喬家,不過據說並未見到人,好像連門都沒讓進就被攆回來了。”
村子不大,這種事口口相傳自然是件快事,不過為難那丫頭裝聾作啞的隱瞞這麽久,最終還是暴露了。
韓秀才問“可知道這話是從誰的口中傳出來的?”
韓啟現在也就隻有說起池小魚的事才能大起精神,他興致勃勃的說“我昨兒打聽了一下,好像是池大壯媳婦她娘,把池小魚送去喬家這事就是那老太太一手置辦的,後來給保媒的媒婆又來過兩回,不知怎麽就開始傳說池小魚不聾也不啞這話了。”
如若不是池小魚自己開口這話定是傳不出來,她應該能想到後果,全村都知道她裝聾作啞,看來當真是不打算再回來了!
韓秀才興致不高的說“罷了,不必跟我說她的事,我懶得管。”
韓啟小聲嘟囔,“是你自己問的。”
說罷,韓啟怕被罵,連忙問“公子要回信嗎?”
韓秀才起身歎了口氣,“一無所獲,回信要寫些什麽?”
見他這般為難,韓啟低眸沉默,半晌,韓啟笑了笑說“那公子就先想想,等想好了如何回信再回也不遲。”
——
入夜,縣衙屋頂有一黑影略過。
正如韓秀才所說,自從上次之後這裏便加派了人手,衙役雖多,但並非是品階高手,黑影在他們頭頂走過都無人知情。
縣城加上周遭所屬的幾個村子人口戶籍全都存放在這,一間屋子,門上掛著鎖,趁著巡視的人走過,早已備好的鑰匙輕而易舉就將門鎖打開。
呼啦一聲。
又一道人影從房頂落下,兩人皆是蒙著麵,看見彼此愣怔的同時卻是認出了對方。
“公子?”
韓秀才白天說不必來查,韓啟覺得若是不查沒法交代,他留在這小村子裏一輩子倒是沒什麽,但是讓他們家公子一起留在這就太委屈他了,所以他覺得先斬後奏。
韓秀才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違背他的意思自己跑到這來,愣怔一瞬,微微凝眉,“你在外守著。”
韓啟連忙點頭,“好,公子小心。”
存放卷宗的屋子不小,層層疊疊的確實難找,但好在分卷清楚。
找到餘名村,韓秀才指尖一一在名簿竹簡上略過,從頭到尾看得仔細,但卻沒有從中看到池小魚的名字。
他微微凝眉,再次從頭查看了一番。
果真沒有她的名字!
池小魚自小在村子裏長大,雖說又聾又啞,但卻是無人不知,若說存在感,她不低於任何人,甚至還因此在村子裏名聲大噪,但凡有人提起她都知道她是池家飽受欺淩的孩子。
韓秀才一直不明白她為何要裝聾作啞,如今想來,或許是有人教她這麽做,就如把她送給池大壯去養活一樣,為的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池家的孩子!
韓秀才進去的很快,出來的也很快,韓啟連忙問道“公子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隻查一人,自然是快。”
韓啟問“一人?池小魚?”
聞言,韓秀才看了他一眼,“你呢,不是說了不讓你來?”
其實他也是來查池小魚的,看著韓秀才凝視的眼神,韓啟摸了摸後腦勺,突然聽見巡視衙役的腳步聲,“公子,咱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
離開縣衙,兩個身穿夜行衣的人走在街頭,這個時辰街上早已無人。
“現在可以說你為何會在這。”
韓啟還以為能蒙混過去,結果他還是問了,韓啟諂媚的笑了笑,“公子,我就是想來瞅瞅,您最近為了池小魚的事對什麽都不上心,大皇子的信每月都來這麽一封,可您都三個月沒給他回信了,如此下去大皇子怕是要起疑了。”
韓秀才側目,不高興的說“誰說我是為了池小魚?”
“公子您就嘴硬吧,方才您不還說自己隻查了一人,若不是池小魚,還會是誰?”
韓啟見他沒反駁,趁熱打鐵的問“公子查到什麽了?”
“什麽都沒查到。”
“什麽都沒查到是查到了什麽,您進去那麽一會就出來了,定是找到了有關她的卷宗吧。”
韓秀才搖頭,深沉的皺著眉頭,韓啟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好像出了什麽大事似的。
“公子,您到底看到什麽了?”
韓秀才歎了口氣,“就是什麽都沒查到,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出現在戶屬的卷宗裏。”
韓啟微怔,“這,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餘名村根本沒有池小魚這個人!”
沒有這個人,這說明什麽?
韓啟腦袋打結,想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就算是收養的孩子也會在戶屬落名,池家人說池小魚是池家二兒子的閨女,既是親生的又怎會沒有她的名字?即便池家老二早死,池家老太太也會把人落戶,如今戶屬沒有她的名字隻能說明她不僅不是池家的孩子,而且還……
“池家族譜。”
韓啟愣了愣,“族譜?池家的?”
餘名村的人祖輩都是住在村子裏,應該是有族譜的,雖然都是些小門小戶,但他們都很尊道,隻是那族譜一般都是在一家之主的手裏,池家的定是在老太太手中,她豈會輕易把自家族譜拿給別人看?
“公子,這事兒怕是有點難,池家老太太可是村子裏出了名的脾氣差,就算我去要,也未必要得到。”
韓秀才垂下眸子,深夜下他的輕聲細語變成了鏗鏘,一字一句都不像以往的他那般冷靜沉著,“要不到就偷,偷不到就搶,不管用什麽辦法,我都要看到池家族譜!”
——
偷族譜這種事韓啟思來想去怎麽都覺得不太合適,先不說能不能偷著,就是他真的去了也不知道池家老太太把那東西放哪,總不能真的大搖大擺的進去搶吧!
小花家大門口,老太太佝僂著身子,氣場十足,將韓啟和村長攔在了門外,門都沒讓他們進。
“我家的族譜為什麽要給你們這些外人看?我活了這麽一把年紀,你少拿村長的身份壓我,就算今兒是你爹來,他也沒資格對我提這樣的要求!”
池家老太太的暴脾氣人盡皆知,韓啟就是覺得自己來討人家族譜不太好這才想著叫村長幫忙,想著村長出麵老太太說不定能給幾分薄麵,沒想到結果還是一樣,到底是被臭罵了一頓。
被年紀輕一點的人罵韓啟還敢回回嘴,但老太太一把年紀都能當他奶奶了,他就算再渾也不敢跟老太太撒野,他扯了扯村長的胳膊,讓他來解決。
村長收了韓啟的銀子,不好就這樣無功而返,看著老太太劍拔弩張的,村長說“不過是想看一眼你們家的族譜,家家都要看的,你何必這般生氣,老太太,你也太小氣了點。”
老太太不吃他這套,“別人家的族譜你看什麽看,你要是想給我當兒子,我倒是可以把你給寫進去。”
“我……這……”
村長同是一把年紀,被老太太這麽一說,噎的臉色都變了,“你這老太太也忒不講理了!”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誰都知道我從來不講理,你想要我們家族譜還想跟我講理,我倒是不知你這是何道理,趕緊給我滾,沒事別在我家門口堵著,我家不缺看門的!”
老太太離開前看了一眼韓啟,隻是淡淡一掃,韓啟卻覺得老太太把他從頭到腳都打量了個遍,好像看出村長今日來是受他指使,他趕緊陪笑,結果卻遭了老太太的一個白眼。
見老太太進了屋,韓啟呼了口氣,嚇得不輕,“村長,就沒別的法子了嗎?”
村長一臉怨氣的說“你又不是沒看見這個老太太的樣子,你讓我還能出什麽法子,得,這銀子我還你,你可別找我了。”
村長說是要還銀子,可掏了半天也沒見他拿出來,韓啟說“銀子就不用還了,麻煩村長一趟我也不好意思,您就留著喝個茶吧。”
村長抽出假裝掏銀子的手,心裏好歹算是舒坦了點,“那行吧,不過你為啥要看老池家的族譜,也不怪老太太不給瞧,哪有人閑著沒事要看別人家族譜的?”
這話當真是不好解釋,韓啟胡謅道“我們家公子也想立個族譜,但沒見過族譜長啥樣,這才想瞧瞧的。”
村長是個憨的,韓啟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他笑道“那你不早說,我們家也有族譜,韓秀才要是想看直接跟我說,我把我們家的給你們瞧瞧不就完了,還用得著上這來碰這一頭釘子!”
韓啟幹笑兩聲,心想,要是真這麽簡單就好了!
韓啟空手而歸,將池家老太太的反應和那些急惱的話全都跟韓秀才學了一遍,越想越覺得後怕,“公子,那老太太著實嚇人,我看著族譜怕是要不來的。”
隻不過是一本族譜,即便是拿出來給人看看也沒什麽大不了,可老太太的反應那般激烈,像是生怕人看了去似的。
韓秀才沉默半晌,“知道了。”
說要看人家族譜的是他,現在反應這麽冷淡的還是他,韓啟看不懂,但好在他不恥下問,他走近了些,“公子,這事兒是不是就這麽算了?”
韓秀才若有所思的說“恐怕沒辦法就這麽算了。”
——
夜裏,小花和小花娘都已經睡了,老太太的房裏的蠟燭也熄了,可老太太卻一直都睡不著,一個人倚著牆壁抽著煙袋,伴隨著一聲淡淡的歎息,窗外一道人影閃過,老太太提著煙袋的手僵了僵,昏暗中,有人走進,就那般站在她麵前。
夜太黑,唯有窗外的零星月光透進,來人背對著窗口,看不清他的長相,老太太抽了一口手中的煙袋鍋子,漸漸的放鬆了警惕,“韓秀才好歹也是個讀書人,這夜半三更的闖進我這個老太太的房裏,不知道是為了何事?”
老太太的精明韓秀才去過縣衙看過戶籍後就知道了,今日韓啟帶回去的話更是說明了她是在刻意隱瞞什麽。
韓秀才單手負後,微微頷首,“深夜造訪,還請池老夫人見諒。”
老太太抽著煙,淡淡的說“我若是不見諒,你打算如何?”
“您是長輩,小輩自然不敢對你怎樣,我來隻是想從老夫人手裏求一樣東西來看。”
“白日裏你已經叫人來過了,我說了,我們家的族譜不給外人看。”
老太太很冷靜,像是料準了他今夜會來,反而顯得韓秀才像是沒了準備,老太太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秀才而已。”
老太太磕了磕煙袋鍋子裏抽完的煙草,喃噥的說“我雖然老了,但還沒有愚笨到任你愚弄的程度,你若隻是個秀才,今夜便不會出現在這。”
村子裏的人都知道池家老太太脾氣不好,但應該沒人知道她竟還是個這般眼明心亮之人。
韓秀才說“我隻是有些好奇。”
“不過是個貧賤的丫頭,竟會引起你的好奇,可否與我說說,她到底哪裏與眾不同?”
“既隻是個貧賤丫頭又為何會讓老夫人如此上心,老夫人是否也可同晚輩講講,明明是一個會言語能聽見的人,為何要從小裝聾作啞引人注意?”
韓秀才的話似乎說中了老太太的心坎,她沉默一瞬,說“裝聾作啞隻是為了少說少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丫頭,如何能引人注意,韓秀才這話豈不是矛盾。”
“老夫人九曲心腸,自然懂晚輩的意思。”
跟明白人裝糊塗確實沒什麽意思,老太太不再否認,“我不懂,也不想懂,你若是來看我家族譜的,那麽你來晚了一步,我家的族譜方才不小心掉進了炭爐裏,你現在去炭爐裏翻找一下說不定還能找出沒燒幹淨的封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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