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公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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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2章 大公的葬禮
    此時的埃德蒙德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真正的他仿佛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很遠,精神隻能接收到微弱的訊號,然後做出一些模糊如夢囈的反應。
    隻是夢囈,所以也是最真實的。就像在再次看到達納羅的天空後,他困惑地喃喃自語:
    為什麽我死了,這個世界卻能夠視而不見地照常運行下去。
    為什麽我死後,太陽依然會升起,第二天的天空還是那麽明亮,就連達納羅早午的空氣也隻比昨天變熱了一點點,幅度和往年一模一樣。
    在一種失落的惶恐中,埃德蒙德想要抱住自己的肩膀,卻什麽也沒有摸到。對了,我的屍體被弄到哪裏去了?埃納大教堂裏怎麽會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大公不安地在城裏尋找,最後在一支壯觀的花車遊行隊伍中,發現了那具炙手可熱又隻能任人擺布的身體。但他愈加困惑,為什麽自己的遺體會在這裏?因為接下去至少半年時間裏,處理過的身體應該被陳列在埃納大教堂裏供世界各地趕來的人瞻仰。如果就這樣匆忙地送進墓地,那以前編排好的持續十年的葬禮和哀悼活動怎麽辦?自己臉上為什麽化著女人似的妝?為什麽要用矯情無力的鮮花遮住脖子上英雄的傷口?看著那副麵容,埃德蒙德感到一陣羞恥,因為這一切不是出於他的意思,而是有人在用他至高無上的身體表達著他們自己的難以啟齒的意圖。
    他想對遊行的人說,別看了,那明明不是我。但他已經死了,所以隻能任人擺布。市民們麵上帶著沉痛的神色,嗚咽地哭著,身體卻不停地往裏擠,眼睛伸著看。有難以計數的人來到這裏,隻是為了弄清大公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或者又是以前那樣的惡作劇。有幾個瞬間,埃德蒙德甚至期待有誰能發現靈柩裏的不是他,花車裏裝的隻是假貨,但結果人群裏卻忽然炸出一聲難以抑製的尖叫,因為有人指著那個假貨瘋狂地喊道:
    “真的是他!”
    “這麽說他真的死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假惺惺的哭喪聲在這尖叫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發自真心的口哨和歡呼,隻剩幾個溫順而遲鈍的女人和孩子仍在哭泣,但很快被淹沒消失。遙遠而沉悶的禮炮再次齊響,這次聽起來卻像是在慶祝著什麽。明明還是白天,卻已經有人把煙火打上了天空;明明還在蕭條,卻有店主慷慨地端出了免費的酒水。在這座壓抑至極的都城裏,一場從未有過的狂歡節就這麽毫無征兆地開始了。人們嫌挨家敲門的速度太慢,所以讓跑得最快的少年拎著軍樂鼓奔跑著沿街敲打,一邊敲擊一邊高喊著:“埃德蒙德死了!埃德蒙德死了!”他們就像一陣陣呼嘯的狂風,讓原本懷疑的人們像螞蟻一樣湧出來,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不知所措又歡欣鼓舞地匯入漩渦般的人潮之中。
    未來每一年的四月三十四日,將永遠不會被視作某位大公的忌日,而是一個值得狂歡的國慶日。埃德蒙德想要大聲喝止這失控的一切,但他已經死了,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人潮在花車旁匯聚,比吊唁他的那些多了幾倍幾十倍,衛隊被衝散,他的遺體直接從靈柩被強行拖了出來,人們朝他撲滿粉的臉上啐口水,屍體被套上繩索後係在馬匹的身後,然後揚起鞭子讓馬在城裏永不停歇地飛奔。人們從窗台裏探出頭來看,各種穢物從街道兩側的樓房潑灑到他的身上。隨著那身軍裝的磨損,他身上的勳章和黃金流蘇沿途散落。軍樂鼓和鞭子聲越發急促,他的身體也在粗糲的馬路上皮開肉綻,鮮紅的血液混合著糞水,猶如一卷祝福的紅毯般塗抹在了大地上。
    柏妮絲啊,看來錯的人是我,他們終究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混蛋啊。埃德蒙德如此想道。因為廣播裏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放送歡快的樂曲,播音員在假惺惺地勸阻人們不要太過激,不要暴力。但街上的警探們卻隻是看著,神色寬慰,畢竟他們的親人也在其中。市政廣場上,埃德蒙德親手設計的銅像不知何時已經佇立在那裏,但大公一去世,市民們就開始試著用炸藥和鋼鋸拆毀它。他的肖像畫,照片和掛毯從全城各地被收集起來,被一舉點燃為熊熊的火堆。
    他們似乎一如三百年前那樣,不想讓後代留有任何關於這個家族的記憶。但是麵對這一切,埃德蒙德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這場狂歡比他生前下令的任何一場慶典都要熱烈,都要持久。從午前持續到了夜晚,而且似乎還要永久地繼續下去。
    …………
    …………
    夜晚的花園宮殿裏,也在進行著另一種形式的狂歡。主教,軍人,商業巨頭以及部長們聚集在埃德蒙德的主廳裏,同時還有更多的人趕來,就好像所有路過的人都能從大公的死亡中分一杯羹。
    柯林聽他們商量討論了一天,有些昏昏欲睡。於是起身從主廳離開,走進了夜色婆娑的後花園。南希倒確實是為夜民爭取到了一些權利,隻是落地以後能有多少,又要打一個問號。更何況等到白都和尤斯圖斯家族真正入場之後,很多事情恐怕還需要重新討論。
    想著主廳裏那些有的沒的討論,柯林隨意地在大公的私人園林裏散著步。這種要緊時候,能有他這樣閑心的人顯然不會很多,所以偌大的美麗園林裏一個人都沒有。
    也許就連埃德蒙德自己生前,也沒能奢侈地獨享這份夜色。
    但是很快,柯林發現自己錯了,因為他並不是這座園林此時唯一的客人。
    在一片夜百合花的花圃中,一個女官正提著燈在修剪剛綻放的花叢。這種花隻在夜間盛開,她剪得很認真專注,就仿佛達納羅剛剛發生的劇變並不存在一樣。
    柯林有些驚訝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柏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