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彥輕輕的於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無需為此耿耿於懷……隻有放過自己，你接下來的人生才會活的更加精彩。”

    躲在屏風後的姬彩稻卻因為這段故事而氤氳了眼眶：“原來帝尊的童年並沒有比我快樂多少，至少我不用被殺父仇人逼著練功。至少……我在受了委屈的時候，還可以找城主傾訴一番。”

    一聲歎息過後，婁勝豪又發出了一聲輕笑：“你說的對，我確實不該為此耿耿於懷。畢竟所有與那些過往相關的人，就隻剩下我一個人還活著。

    可我還是會經常羨慕那些被父母看著長大的孩子，隻可惜……我從來沒有這種承歡膝下的機會。”

    一直自視甚高的婁勝豪很少流露出這種失望與期望共存的神態，但他就是心甘情願在顧懷彥麵前展露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沉默了一聊會兒，婁勝豪緩緩抬起了頭：“我父親去世以後，我親手將那把鋼刀丟到了深不見底的懸崖之下，隻留下了那半本秘笈。”

    顧懷彥柔聲問道：“所以……你為了得到秘笈殘缺的那部分就來到了西域是不是？也就是在這裏，你結識了沐寒霜並與她生下了女兒。”

    此話一出，姬彩稻險些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叫出聲來，卻是如五雷轟頂一般將眼睛瞪得提溜圓，胸口好似堵了一塊巨石似的讓她喘不過氣。

    呆若木雞的姬彩稻好不容易才回過神時，胸前的衣襟早已盡數被無聲的淚水所浸透，心如刀絞的她使勁捂住了嘴巴。

    “我原以為你是片葉不沾身的冷傲之人，萬萬想不到你竟早已經有了女兒，可憐我這顆無處安放的癡心……”

    婁勝豪隻是看著顧懷彥搖頭又點頭：“你隻說對了一半，我的確於少不更事之時來過這裏。可我不是為了尋找那半本秘笈，我隻是單純的想要在我父母相識的地方遊曆一番。

    遇見小霜兒也非我本意……來此之前，我從沒有想過我會與她相好，更沒有想過她會為我生下一個女兒……這一切，隻能被稱作是一場美麗的意外。”

    顧懷彥有些迷糊的皺了下眉頭：“既然是意外，沐寒霜又如何會再與你相好之後嫁給季海棠？而季海棠的父親不偏不倚，又剛好受過你父母的恩惠。”

    “這件事，完全是巧合！”淡淡的說完這幾個字，婁勝豪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一切就是這麽巧，巧到最一開始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婁勝豪最初來西域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懷念父母而已，後續發生的所有也都不在他的預料之內——包括沐寒霜與季海棠。

    沐寒霜與他同為宋人，亦都是自幼便喪失雙親的可憐孤兒。幸運的是，沐寒霜有一個將其視如己出卻遠嫁西域的姨母。

    為了方便照顧外甥女，沐寒霜的姨母親自將其接到了西域。不僅在衣食住行上處處優待，還在閑暇之餘親自教她讀書識字以及女紅。

    “當年的小霜兒是當地出了名的小家碧玉，她心靈手巧又知書達理，想要娶她為妻的人都能排滿一條街了。”

    滿是得意的說完這句話，婁勝豪的眼眸隨之變的越加深邃：“喜歡她的人很多，其中就有那位看上去溫潤如玉的季海棠，甚至還有好些個比他還要優秀的青年才俊。

    可小霜兒卻將女兒家最好的一切都給了我一個人，包括她原本溫柔細致的性情……也都隨著我的出現而終止，慢慢變成了你所見到的模樣。”

    沐寒霜的姨母雖為女子卻分外精明能幹，擁有一間很大的雜貨鋪。住在這裏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幾乎每日都要來雜貨鋪走上一遭，類似季海棠這等積極分子來的就比較勤快一些。

    懂事的沐寒霜不忍姨母一個人太過勞累，閑來無事便會幫忙做一些諸如收錢、送貨等力所能及的小事。

    與沐寒霜年紀相仿的男子為了娶她過門，常常會借口買東西來和她聊天，甚至買一些自己用不著的東西。但不管他們如何討好，沐寒霜永遠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打破這一魔咒的人便是婁勝豪。

    一連在西域逛了幾日，滿心歡喜的他一心隻想帶些紀念品回去拜祭父母。多番打聽之下，才緩緩走進了這間看上去還算不錯的雜貨鋪。

    婁勝豪剛進門時，沐寒霜隻將他也當做了那些借故求親的青年人。在這之前，可謂是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與他生出感情糾葛。

    “這個少年長的可真好看……”女子最是容易被外表優秀的人或物所吸引，落落大方又溫柔細致的沐寒霜亦是如此。因見婁勝豪麵目俊朗，她便不由得朝著他所在的方向多看了兩眼。

    就是因為無意中多看的這兩眼，沐寒霜驚喜的發現了這個少年的與眾不同。

    他沒有像季海棠一樣將全部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安靜又認真的在挑選物品，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沐寒霜在看著他。

    婁勝豪的身上好像有一股遺世獨立的氣息，在深深吸引著情竇初開的姑娘。

    “不知公子想要買些什麽？我見你在那些貨品麵前站了許久都未曾拿定主意，可有需要小女子效勞的地方？”

    “我有眼睛，也有手……不必勞煩旁人。”婁勝豪頭也不抬的說道。

    他的聲音猶如一股山澗清流，寧靜致遠中透露著沉穩，一下子便流到了沐寒霜的心田，這副態度更是徹底讓這位姑娘將他記在了心上。

    不消片刻，手捧著兩個套娃的婁勝豪便緩緩而至她跟前：“結賬。”

    “嗯，好。”一邊答應著，沐寒霜平生第一次主動做出了搭訕之舉：“我見公子有些麵生，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婁勝豪輕輕點了下頭：“嗯，我是宋人。”

    沐寒霜露出了很好看的笑容：“……原來如此，不知公子打算在我們這裏待上多久呢？”

    “我已經在這裏待夠了，明日便要回家去了。”

    聽過婁勝豪的回答，沐寒霜整顆心仿佛墜入了冰窖一般，許久才低著頭囁喏道：“可以多留幾日嗎？”

    “我為什麽要多留幾日？”尚不知道自己已經縈繞人家姑娘心頭的他，很是疑惑不解的問出了心中所想。

    眨巴著大眼睛，沐寒霜很誠實的笑道：“因為我還沒有看夠你，所以不舍得你這麽快就離開呀！”

    “你這是……對我一見鍾情了？”問完這話，婁勝豪竟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幽冥宮中雖也有不少女子，但她們個個都怕自己怕的要死，連直視他的眼睛都會顫抖，從沒有人敢這麽和他說話。

    “如果我說是，你願意娶我為妻嗎？”

    眼前這個女子著實讓婁勝豪無端端生出了極大的興致，但警惕性頗高的他還是後退了兩步：“咱們不過才第一次見麵而已，姑娘這玩笑是否開的大了一些？”

    一聽這話，沐寒霜竟撅著小嘴掐起了腰：“誰和你開玩笑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就是覺得你很與眾不同，所以想嫁給你呀！”

    拿上套娃以後，婁勝豪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個有趣又膽大的傻姑娘……你連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更不清楚我的德行品行，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說完這話，他扭頭便向外走，沐寒霜趕忙跑過去橫起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哎~~你先別走，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婁勝豪隻淺笑一下，繼而又用手指在她咯吱窩處撓了兩下。感到癢癢的沐寒霜立時發出了“噗嗤”一笑，手臂也隨之放下。

    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婁勝豪的身影已經距離她很遠了，沐寒霜隻得伸手做喇叭狀在他身後大喊道：“公子……今晚酉時亭心湖見，我等你！咱們不見不！”

    明明已經將這句話聽進了耳朵裏，婁勝豪卻沒有半點回應。回到客棧以後，他按照原計劃收拾起了行囊，絲毫沒有要赴約的意思。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眼見酉時已過，婁勝豪依舊怡然自得的趴在床上擺弄著套娃：“不知道爹爹與娘親當年有沒有買過套娃，若是我將此物帶回幽冥宮……他們會喜歡嗎？”

    隨意翻了個身，婁勝豪便將一男一女兩個套娃抱在懷中小聲呢喃起來：“連你們兩個都是成雙成對的，我卻總是孤身一人、獨來獨往……”

    “噌”的一聲，雙眼冒光的婁勝豪麻利的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否還在亭心湖等我……但我與她畢竟是初次見麵，她如此熱情難道會不會有什麽陰謀？我該不該去見她一麵呢？”

    躊躇了許久，婁勝豪還是整理好衣襟踏上了去亭心湖的路：“希望我去的時候……你還在。”

    雖然對沐寒霜的身份以及她接近自己有何目的表示懷疑，但他臉上愉悅的表情還是足以證明他的高興多於憂慮。

    萬幸，沐寒霜沒有因為他的遲到而離去，反倒像隻小兔子一樣在湖畔蹦蹦跳跳，口中似乎還振振有詞的說著什麽。

    悄然走至沐寒霜身後，婁勝豪卸下外衣十分生硬的披到了她身上：“對不起，我來晚了……等了這麽久，一定很冷吧！”

    如此貼心的噓寒問暖，當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僅僅是聽到婁勝豪的聲音，歡喜異常的沐寒霜便已然抱了過去：“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害得我白傷心了一場。”

    第一次與女子有如此近距離的肢體接觸，堂堂的幽冥帝尊竟於一時間顯的萬分不知所措，無處安放的雙手不停的晃來晃去：“你、你、你……”

    沐寒霜卻下意識的將他抱的更緊：“你既然來了，就代表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猶豫了片刻，婁勝豪極其小心翼翼的環住了沐寒霜的纖纖細腰，聞著她身上的清香味道輕輕點了下頭，整顆心更是在這一刻跳到了極致。

    將頭靠在他溫暖的胸膛，沐寒霜略帶羞澀的垂下了頭：“你說緣分是不是一個奇妙的東西？真不知道咱們之間是幾世修來的緣分……既然在萬丈紅塵中遇到了你，我就一定會好好珍惜你一生一世的。”

    輕柔的撫摸著懷中姑娘的長發，婁勝豪用極其寵溺的口吻提醒道：“可是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呢！萬一我是個感情騙子，家中有妻有妾的……你豈非要哭死！”

    輕咬了一下嘴唇，沐寒霜才揚起頭望向了他：“嗯？我確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那你現在是否方便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家中是否有妻有妾？”

    用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尖，婁勝豪露出了極為可愛的笑容：“你還真是個單純的小傻瓜！記住了：我叫婁、勝、豪，無妻、無妾。”

    這一刻，婁勝豪終於可以確定，他懷中之人不過就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絕對不會加害於他半分。

    一番調笑過後，沐寒霜才擺弄著小辮子笑吟吟的做起了自我介紹：“那你也給我記住了，我叫沐、寒、霜！你可以叫我小霜兒，我爹娘生前都是這麽稱呼我的。”

    “好，以後我就叫你小霜兒。”婁勝豪答應的很是爽快，臉上也滿滿都是遮擋不住的笑意。

    在這個短暫的夜晚，婁勝豪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第一次主動牽起了姑娘家的手；第一次伴隨著“砰砰”心跳聲親吻完姑娘的粉唇後，羞紅了整張臉。

    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兩個人便手牽著手並肩坐在亭心湖畔，望著微波粼粼的湖麵沒有任何尷尬，完全看不出來二人竟隻認識了不到一天的時間。

    隨著雞鳴聲響起，婁勝豪貼心的看向了身側的女孩兒：“天馬上就要亮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沐寒霜戀戀不舍的攬著他的胳膊不肯鬆手，繼而又伸手指向了越發朦朧的天際：“今晚的月光好美呀！從今以後，我就叫你月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