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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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購買比例未達到百分之30的讀者無法看到最新章節  我真是頂喜歡我師姐的, 不僅因為她讓我慢慢變,還因為她做得一手好女紅。

    那幾年, 純陽宮很窮, 我的師門更窮, 窮得捉襟見肘,恨不得一塊餅掰成兩塊來吃, 一匹布剪成十匹來分。純陽宮的很多弟子, 因著要節省布料,常常是師兄穿小的衣服,給師弟穿,師弟穿小的, 再給小師弟穿, 如此源遠流長, 直到那衣服破到讓人歎為觀止。自然,師姐妹也是同理。甚至有些時候, 師兄師姐的衣服, 師妹師弟隻能混著穿, 挑也沒得挑。

    在這種勤儉節約的風氣之下, 我很慶幸,我穿的都是三師姐留下的衣服。

    師姐長我三歲,大師兄長她三歲,所以她穿的都是大師兄的衣服。但師兄男式的道袍, 在她手中隻需過一轉, 便立即成了女式的道袍。等輪到我手裏時, 又變了模樣,連道袍的樣式也幾乎看不出來了,竟是一條青水泛白的長裙子。真不知她是怎樣做到的。

    是以每每我穿著“新裙子”出現在眾人麵前,總會引起旁的師門的師姐師妹的一頓嘰嘰喳喳,她們總以為我是個很有背景的,在大家都窮得穿補丁道袍的時候,我竟還能穿得起好看的花裙子。我的師門一定用了某些不正當的手段來富裕。這個時候,我的師姐就在一旁,很溫柔很安靜的笑。

    我問師姐,為什麽總是給我做裙子,她自己卻還是穿著女式的道袍呢?

    師姐溫和的笑了:“小姑娘嘛,總是愛美的。穿些裙子,人自然而然就活潑起來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師姐這話是什麽意思呢?難道她不是小姑娘了?難道她不需要活潑嗎?

    我沒有等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我開始跟師姐學女紅了。

    我是下了十足的決心去學的,我原想著,待我學成了,一定給師姐製一襲頂好看的衣衫,讓她也活潑活潑。奈何我實是沒有這個天分,開始的時候,我跟著師姐學繡花,她教我繡蝴蝶,我繡出來卻是個飛蟲;她教我繡荷花,我繡出來的卻是朵泥巴。後來師姐放棄在繡樣上對我的熏陶了,準備教我縫衣,但自從我將衣袍的兩隻袖口縫到一處後,師姐崩潰了。

    師姐十分勉強的對我說:“清兒日後是要做大事的人,這些縫衣繡花的活計,有師姐就夠了。”

    我很無奈,很悲痛,最後我的女紅學涯,以兩個歪七扭八的荷包作為結束。

    我將那兩個荷包鄭重其事的贈予了兩位師兄,並囑咐他們務必收好,因為這大約是我此生唯一能用針線做出的東西了。他們當時的表情很微妙,一定是非常感動罷。

    總之,我的師姐就是如此的溫良賢淑,又是如此的花容月貌。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而太和山上一半以上的男弟子,都非常想得到這捧月。

    是以,我從小就不乏可巧的小玩意兒,也不乏饞嘴的小食,這些都是師姐不屑一顧的東西。我曾問過師姐,究竟喜歡什麽樣的男子?師姐隻是付之一笑,並未作答。

    她雖不作答,我卻也慢慢的曉得了。

    師姐這些年,籠統給我做過五條花裙子,給師父做過三件披風,給二師兄改過四件道袍,卻給大師兄編過足足十二條劍穗。

    大師兄隻有一把劍,每年換一個穗兒,也這樣不間斷的換了十二年。看來他無愧為離樓台最近的那一汪水。

    練劍台上,大師兄用那把拴著嶄新劍穗的舊劍,正與師姐切磋著師父新授的劍法。那一來一去的招式,怎麽看怎麽貓膩。

    我躲在石頭縫後,壓低聲音問道:“他們會不會成親呢?”

    二師兄懶懶的躺在一片平坦的大石上,嘴裏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當然不會了。”

    我轉過身去,問道:“為什麽?”

    二師兄將口中的狗尾巴草晃來晃去,吐字稍有那麽些不清不楚:“他們出自同門,師兄和師妹怎麽能成親。”

    “為什麽不能?!”我詫異極了,“書上都說,師兄師妹才是天配的良緣,可以夫妻雙雙闖江湖!”

    “嘖,你都看的些什麽破書。”二師兄挑眉看我一眼:“就比如你我,你覺著可能成親嗎?”

    我立即把頭搖成了個撥浪鼓:“我自是不會同你成親的。”

    “這不就對...不對!”二師兄一口將狗尾巴草啐朝一邊,猛的站起了起來,“風清冉,你這話是怎麽個意思?!”

    我還來不及作答,便聽那邊劍鋒交錯的響聲停了下來,繼而是大師兄無比威嚴的聲音:“二師弟,你又帶著小師妹偷懶!還不快過來練劍!”

    “.......”

    “來啦來啦,師姐我跟你說噢,二師兄他這個人喲...”

    “閉嘴,你個蠢材!”

    ......

    我曾追問過他,為何要離開?他明明已經贏了秦明朗,按照書卷裏說的,該和三師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師兄笑著搖搖頭,說我不懂;我便去問葉雲祁,他也皺著眉,說我不懂。於是我憤怒了,我說如果我什麽都懂得,那還來找你們問個屁啊?葉雲祁便戳著我的腦袋罵我是豬。

    我:“凸皿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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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兄下山那一天,我們去給他送行。

    師父愛睡懶覺,這一大清早的,他意料之中的沒有起得來。大師兄朝著他的屋子遙遙拜了一拜,又向我與葉雲祁語重心長的吩咐了幾句。我眼淚掉的稀裏嘩啦的,往日我一旦哭了,葉雲祁會吼我,三師姐拿我沒辦法,隻有大師兄會象征性的安慰我一下,但這一回,他卻隻無奈的笑了:“莫哭了,小師妹,哭花臉不好看。”

    我想著,反正我長得也就一般,再怎麽不好看,這輩子也就那樣了,於是我哭得愈發肆無忌憚。

    大師兄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看三師姐。

    三師姐平靜的看著他,目光如湖。

    我卻注意到她平日好整以暇的衣角,這會兒又皺又白,仿佛被人用力的搓揉過。

    大師兄也靜靜的看著她,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卻讓我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好似天地之間除了他們兩個人,再沒有別的了。

    半晌後,大師兄終於啟口,卻隻喊了一聲三師姐的名字。

    “阿雪。”

    世界好像因為這兩個字突然充滿了色彩,我一時止住了啼哭,大氣也不敢抽的望過去。

    大師兄幾次張了張口,卻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清晨的山澗裏隻回蕩著鳥兒連綿不絕的叫聲。

    “你...你們,照顧好自己,”他說道,“珍重。”

    他深深看了三師姐最後一眼,隨即頭也不回的下了山,踏入了那個滾滾不息、世人津津樂道的江湖大流。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這才回頭去看三師姐。

    她緊咬著唇,一派倔強模樣。

    隻在目下,有一行清冷的淚。

    大師兄這麽一走,師姐便再也沒有開懷的笑過。

    她收起了所有的針線,仿佛一夜之間便再不是那個溫良賢惠的女子。她有時候拿著一把劍,在後山上一練就是整整一天;有時候又一個人站在山崖邊,遠遠望著山下塵世的紛擾與煙火,眼中悲喜莫辨。

    有愛慕她已久的純陽弟子,以為此時自己終於有了機會,便絞盡腦汁的來獻殷勤。卻又一個一個,被她冷冷的看了回去。

    她變得越來越沉默。

    一夜,太和山中狂風驟雨,電閃雷鳴,我不敢獨自入睡,便打算去求師姐分一半床。卻發現她在偷偷的喝酒。

    她那時候已醉得有七分了,一邊喝,一邊流淚。她抓住我的袖子,艱難的道:“清兒,你說,他還會不會回來?”

    “他竟什麽也不說...他什麽也沒有對我說...哈哈..”

    “我想要的,一直很簡單...可他想要什麽,你知道嗎?清兒,你知道嗎?”

    我自是不知道的,唯有默默將醉倒的師姐搬回塌上,替她擦去滿麵的淚水。

    後來,我將此事告訴了葉雲祁,並向他複述了師姐的問題。

    葉雲祁當時在做菜,在一屋子的油煙瘴氣裏,他拿著一把鋒利無比的菜刀,眼神異常冷靜。那場麵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人各有誌,有人追求堅貞不渝的愛情,有人追求偏隅一方的安逸,有人追求高廟朝堂的權勢。”葉雲祁緩緩說道,“所以才會造就疏途,也才會造就同歸。”

    他說得如此煞有其事,我覺得很有道理。不過我的內心,還是很疑惑。

    “你說了這麽多,還是沒有告訴我,大師兄他究竟想要什麽呀?”

    葉雲祁重重歎了一口氣,很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回去繼續剁他的菜頭了。

    還不等我將疑問說出,他便仿佛猜透我的心思一樣,朝我問道:“你可還記得,大師兄和秦...”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和秦乾朗比試的那一夜?”

    我點了點頭:“當然記得,”隨即微微皺眉,“那時候他們兩個說的話,我一直都不懂。現在想來,或許大師兄早已知曉了他的身份。”

    “不錯,”葉雲祁道,“師兄猜到此人身份尊貴,所以出手有了顧忌,險些落敗。而你我少年心性,”他邊說,邊遺憾似的搖了搖頭,“我一心顧著師門的名譽,不願師兄落後於來路不明之人,所以在危急關頭,曾暗地裏用內力幫過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