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故都引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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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都引06   寵妃係統06:蒼蒼之天, 莫知其極。帝王之君, 誰為法則?

    洛城臨近溪水的一處淺淺的山窪。

    一輪皎潔的月亮將餘暉灑這處, 披上一層朦朧的美感。

    花木送風, 時有蟲鳴, 卻愈發襯托此處的幽靜。

    遠處, 溪水裏有一船隻時隱時現。

    子期和穆黎絲毫不在意地上的塵埃, 而坐在溪穀之側。

    穆黎看著子期的時候,眼睛裏仿若是月亮的餘暉墜落在其中, 全然不似平日裏劍眉入鬢,鳳眼生威的模樣。

    “子期兄, 你覺得這處風景如何?”穆黎雖然是這樣問的,卻不看這令人心醉的風景,而是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子期。

    “適合埋伏。”子期斷然道。

    山高穀狹,的確適合埋伏,但不是更適合約會嗎?穆黎語塞。

    穆黎再道:“瞧, 哪裏有一個笨魚。”

    月亮下的溪水泛著粼粼波光,有一個大魚居然不斷的跳出水麵去追逐波光, 宛如水中撈月一般愚不可及, 至少在穆黎的眼中, 是這樣解讀的。

    然而穆黎話音剛落, 幾尾小魚也學著大魚,跳出水麵追逐波光, 而大魚卻折返, 大口一張, 幾尾小魚瞬間成了大魚的口中餐。

    穆黎頓時語塞。

    實際上,從他從冀裏書社追了出來之後,兩人就順著護城河路,一邊漫步,一邊說話,直至在這處溪穀地方駐足。

    雖然是子期同意與他同行,不過這聊天的時候,穆黎是每每想出一個話題,子期或者三緘其口,或者像剛才一般,把話聊死。

    或者……

    “回去吧。”子期說道。

    回來途中,從寧靜漸漸地變得喧囂。

    月在當空,夜漸漸黑,街道卻漸漸地亮了起來。

    許多人沿街販賣各國的物件,東周國的弓箭,北嘉國的綢緞,南雍國的瓷器,灃國的刀劍,   大人國的舞姬在街上跳舞,有西弋國的遺民仍舊穿著西弋國的衣服,在其中串行。

    其中一挺拔清秀的男子,仗劍而行,見有人打量,便會怒目。隻看不買,便惹得小販們譏諷。

    “國家都被滅掉了,還逞什麽能?”小販嘲諷幾句,惹得男子幾乎拔劍,卻被身側的人按下。

    子期的目光瞥過,在挺拔清秀的男子身上停留一下。

    而穆黎的目光卻始終凝聚在子期身上。

    “這裏的湯麵甚是好吃,我們……”

    “不餓。”子期見那挺拔清秀男子玉墜在他眼前晃過一下,那分明是西弋國皇室的玉佩。

    穆黎語塞,“那我們再往前走。”

    子期點頭。

    走到街頭,人漸漸稀少。在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下,有一個搭建的涼棚,一位老翁正在沽酒。

    子期走了上去。

    穆黎眼前一亮,他忙走上前,去找老翁問酒。

    子期的目光在老翁的臉上流連了片刻,之後便道“走吧。”

    背後子期低沉且冷酷的聲音,宛如一道閃電劈開他的心髒一般,驀然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悲痛。

    “好。”穆黎這一次沒有再繼續說下什麽,隻是沉默著回身追上子期。

    兩人並行離去,涼棚裏一直躬身沽酒的老翁卻停止手上的動作,那佝僂的背瞬間挺直,那渾濁的眼睛裏居然散發著睿智的光芒。

    駐足看著子期和穆黎的背影,久久。

    路有盡頭,二人已經到了冀裏書社附近。

    穆黎隻得無奈地且滿是失望的看著子期拐入冀裏書社的一間小舍。

    穆黎心中百般自慚,他平日裏既可以坐而論道,又可以用言語很快就能打動別人,成為他的左膀右臂,然而遇到這個令他瞬間心動的人,這些平日裏尚可自誇的才能卻通通失去了效果。

    廷尉在門前翹首等待。

    穆黎振奮心情,讓廷尉尋了一個地方,然後和王陵對談。

    一番言談下來,王陵瞬間感激涕零,頗有種提攜玉龍為君死的慷慨之意。

    他的那些本事並未失去,隻是遇到了子期便一切變得不一樣了。

    想即王陵和子期相識,穆黎便讓王陵立即秘密出發,許以百金,暗中結交其他國家權貴,調理間客,或者以權貴顛覆他國政權,或者以三寸舌搖動他國之策。

    他的身份,不予立即讓子期知道。

    他也不會通過王陵詢問子期的身份,他也不會去調查子期,這是他至今為止,唯一一個在他身邊他不打算去調查的人。

    回去皇宮的途中,下起了大雨,街道瞬間變得濕漉漉的。

    而冀裏書社,一間小舍裏的子期,望著雨水,卻慢悠悠的烹茶,在嫋嫋茶香中,平複心情。恍惚中,他居然有些擔心那人會不會淋雨。

    子期搖晃下腦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攤開來讀。

    無論如何,子期決定把此人列為拒絕來往名單的首位人員。

    次日,天晴。

    穆黎燦爛著一張臉,登門拜訪。

    子期肅著一張臉,拒絕之。

    穆黎卻從背後拿出一本古書。

    看在古書的麵子上,子期讓穆黎進了門。

    第三天,天晴,惠風和暢。

    穆黎又燦爛著一張臉,登門拜訪。

    子期肅著一張臉,拒絕之。

    穆黎卻從背後拿出一本拓本。

    看在拓本的麵子上,子期讓穆黎進了門。

    一連十日,日日如此。穆黎在一起中午約飯成功之後,便“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

    天天到點來約子期吃飯。

    拿人手短,子期也慢慢的跟隨穆黎一起去吃飯,當然,並不是二人約飯,而是加上穆黎身邊的朋友王楚一起,三人約飯。

    就這樣又過了十多天,子期終於願意理一理他,兩人漸漸的熟絡起來。到了這個月中旬的時候,子期居然說請他吃飯。

    穆黎請子期吃飯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子期請穆黎去吃,卻是頭一遭。

    雖然還是兩人一起吃飯,穆黎的心情卻又變得十分不相同起來。待穆黎緊挨著子期坐下的時候,他的臉頰居然有一抹淡淡的紅暈,穆黎低下頭掩飾,忙拿自己的一雙手搓臉,看著子期的側臉嗬嗬笑著。

    幸好子期隻顧著看菜,並不來得及看他。

    “王楚還沒來啊?”

    “就來就來,我們先吃,不用等他。”穆黎替王楚滿口答應著,全然忘記昨天讓王楚和子期保持三裏的距離。

    “玉蘭片,春薺,芙蓉豆腐,素燒鵝……你喜歡吃那個?”子期也不再問王楚的事情,而是一樣一樣地介紹完畢之後,側頭問他。

    “都好。”穆黎隻顧得心裏甜蜜,哪裏聽得見子期說的是什麽。

    直到他滿嘴塞了許多食物,兩人離開飯館,也未覺得出菜的滋味,隻是說不出來的甜蜜。

    天色頗好,街上身著各國服飾的人熙熙攘攘。

    穆黎就是這樣緊挨著子期走著路,時不時被擁擠的人蹭到,居然完全沒有自己身為帝王尊榮的自覺性,心裏仍舊是喝了蜜一般的甜。

    過了拐角,又是先前的那個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樹,又是那個老翁。

    子期道:“坐下來喝盅酒吧。”

    穆黎臉上居然浮現乖巧的神色,他眼巴巴的看著子期,乖覺的點點頭。

    老翁給子期和穆黎上了一壺酒,這一壺酒,從天明喝到天昏暗,兩個人天南地北地閑談著,居然毫不疲倦。

    子期為他和穆黎分別道了一盅酒,子期把酒杯推到穆黎身邊,穆黎正雀躍的說著什麽,突然一頓,他凝視著子期半眯起來的雙眼,覺得子期似乎想要說什麽。

    子期半眯著眼睛,似乎在考慮什麽事情,“我明日離開,今日就當時你為我送行。”

    已經端著酒杯的穆黎,手一抖,酒水灑落在衣袖間。

    穆黎的臉色變了幾變,他幾乎脫口而口為什麽,又馬上咽了回去。

    他沒立場,他不敢讓子期知道他的心思,更為重要的是,他尊重子期的每一個決定。

    他是帝王,卻不想勉強自己喜歡的人。

    穆黎張了張口,含糊地掩飾過自己灑酒的事實,他注視著子期此刻臉上的表情,隻想確認這是不是真的。

    穆黎雖然沒有開口挽留,但他臉上慌亂的神情卻出賣的他。

    子期看了出來,正欲開口說話。

    穆黎卻搶先截斷,“那也好,”穆黎下了決心說道,不知道是說給子期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怎麽去,去哪裏?”穆黎問道。

    “坐船去。”子期看了眼天色,“也該去了。”子期一邊說著,一邊結算了酒水的賬。

    待二人起身,老翁半闔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看著離去的子期和穆黎,嘴角逸出一絲微笑。

    穆黎穿過摩肩擦踵的人群,打算送子期到冀裏書社。

    突然,兩個穿著西弋國的衣服的人夾雜在人群之中裏,時隱時現,忽快忽慢,猶如流動的波浪一般,忽然之間,到了兩人的麵前。

    子期沒反應過來,隻是聽到刀劍的聲音,接下來是身邊的炸開的人群爆發出來的巨大喧囂聲。川流不息的人群瞬間四散開來。

    刺殺的人,轉眼之間,失了蹤跡。

    “別讓人跑了。”王楚不再隱身,他屏息凝氣,給手下人交代。

    一雙溫柔的手遮住了子期的視線。

    “是誰?”子期問道。

    “你怎麽樣?”子期接著問道。

    “子期你是擔心我。”流著血的穆黎本該是十分痛苦,語氣裏卻盡是輕鬆的調侃。

    子期沒有回答。

    夜晚的一串串燈籠裏的光輝,照在子期和穆黎身上。

    “我留下來。”過了片刻,子期突然說道。

    他把穆黎的手放下,穆黎猝不及防的想要去擋住正汩汩流動著血的肩膀。

    “別看。”穆黎焦急地道。

    “快回宮。”子期撇了一眼絲毫不擔心傷口,還未從他留下來這個消息中反應過來,傻呆呆的愣了半拍子的穆黎。

    “你……”穆黎支支吾吾。

    “就沒見過有一個帝王是這麽招攬人的。”子期的語氣裏居然帶著點小鄙視,神情卻分外輕鬆,這分明是子期第一次對別人有的親近的感覺,他身上因為穆黎而有了煙火氣。

    穆黎半是傷心,半是開心的長長的哦了一聲。

    傷心的是兩個人的關係被子期定位為君臣朋友,他不敢捅破。開心的是子期願意留下來,這種欣喜充斥的心情,讓他“自私”的說不出讓子期離開的話。

    子期陪著穆黎回宮,路上子期整理著思緒,他方才說留下來,雖然是臨時起意,卻在說出來的時候,心裏居然莫名的鬆了口氣。

    他這是怎麽了?子期剖析自己,卻沒有得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