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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於天地之間集萬物造化於一身,自當隨天動、隨地安。愛玩愛看就來因此隻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食五穀不貪不嗔不躁,平靜蘊氣自然會延年益壽。天地之間的規律便是人之長壽最佳的引子。而丹藥,隻不過是為彌補未遵循天地造化,而強取自然靈氣的一種補救法子而已。”

    跟隨著人流走到廣場上,靈靈仰起頭,便見到了高台上的藍衫男子。男子麵色淡然語態自如仿佛隻是在跟老友交談平生舊事。她眨巴著大眼睛看了看他又側頭看了看身邊的小鎮百姓。

    “靈法靈法。”

    聽到懷中的小人兒發出的甜美聲音靈法的眼角擠出了燦爛的菊花:“小靈靈怎麽啦?”

    靜謐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二人的對話,其中一人的聲音還如此肉麻,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兼被打斷聽講後有點發怒的眾人朝著二人的方向一看,原本的怒氣瞬間夷平。

    “咦,怎麽是靈法大師呀?您也來聽陸大師的心得了嗎?”一個灰布杉的中年男子驚詫道。

    話音剛落,他就被旁邊的頭巾婦女狠狠打了一拳。靈靈認出了,那個婦女似乎常來寺中敬佛。

    “廢話!陸大師是咱玄空界唯一的九品煉丹師,靈法大師來取取經又有什麽不對?來來來,咱們大夥兒給靈法大師和小朋友讓個道哈。”

    於是,密集的人群下一瞬間就自動讓出了一條窄窄的通道,剛好夠靈法的身軀擠過去。

    “謝謝嬸嬸。”在經過婦女身側時,靈靈笑眯眯地跟婦女道了個謝。婦女堆起了滿臉的笑,樂嗬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恭敬,朝靈靈揮了揮手。待其二人深入人群中時,忽然一臉呆滯:“咦,還真是個女娃啊。”

    “百枯草,凡間可尋,多在百年老樹的根莖縫隙處…”

    男子的聲音仍在繼續,在穿過重重人群後,他的樣貌也終於清晰地呈現在了靈靈麵前。

    冰為骨兮玉為肌,精雕細琢讚天功。精致無匹的麵孔再加上桃花眼的婉轉,男子本該足以配得上“風流無雙”四個字,但不知為何,他的眼神卻極為滄桑,仿佛看盡了天下起起落落,也閱盡了世間繁華蕭瑟。他明明在看著眾人,卻仿佛隻是麵對著一片虛無。

    怔怔地看著他的神態,靈靈鼻子一酸,視線也不知不覺中模糊了起來。

    “嘖,都兩百年過去了,陸雁回怎麽才結丹期修為啊?難怪日曜派那麽不放心他在外麵布道。”皺著粗眉,靈法壓低嗓音暗暗感歎。這時,他的懷中響起了一陣若隱若現的抽泣聲。

    “哎喲我的乖乖,怎麽哭起來啦?”看到靈靈被淚水弄花的小臉蛋兒,靈法隻覺得一陣心肝兒顫,再也顧不得管那陸雁回了。他抽出一隻手,慌亂地在紅袍的大袋子裏掏出一方白娟手帕,而後小心翼翼地朝靈靈臉上擦去。

    “靈靈乖,是不是不喜歡聽這個呀?那靈法伯伯帶你去別的地方玩兒好不好?”

    “不是的。”靈靈抽搭著小聲說道,“靈靈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想哭。”

    “啊?”詫異地揚起了眉梢,靈法隻覺得靈靈是不習慣這種人山人海的場合,於是,在心中對自己一陣責怪,“那我們先回……”

    然而,電光火石的一刹那,靈法甚至來不及將這句話說完,看似堅實的地麵忽然一陣劇烈的顫動,而後,一群蒙麵黑衣打扮的修士破土而出,從各個方向,不約而同地朝陸雁回攻了過去。

    突襲者各個身手敏捷,隨身湧起濃厚的黑氣,而隻要被黑氣沾上,普通百姓則立馬氣絕身亡。

    “魔氣,這是冥血教!”

    死死地將靈靈護在懷裏,靈法盡己所能撐起了一個結界,將周邊人通通囊括了進來。彌漫在空中的魔氣在碰到結界時,便被金色的佛光吞噬,消弭於無形。

    “浮屠山的臭和尚!”一個仿佛是黑衣修士頭領的人狠狠回過頭,瞪了靈法一眼,而後振臂一呼,“弟兄們,我們速戰速決!”

    在他的鼓勁下,黑衣修士們大喝一聲,而後手段越發狠厲血腥了起來。漸漸地,明明已經占據上風的日曜派修士,居然力不從心了起來。

    眼見陸雁回的護衛們逐漸不敵,結界內的小鎮居民有不少都急紅了眼。他們有的人大聲呐喊:“陸大師,你快逃啊!”有的人則蠢蠢欲動,巴不得自己能親身上陣,以護這大陸唯一的九品煉丹師。

    將周遭人的反應一一看在眼裏,靈法神色肅穆:“奇怪,這冥血教不是一向不對凡人下手的嗎?”

    此時,靈靈一心盯著陸雁回。見他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由嚎啕大哭了起來。

    見心肝寶貝又被弄哭,靈法氣得牙癢癢,恨不得立馬親身上陣,將黑衣人打得屁滾尿流。隻可惜,一旦他離開結界,魔氣隻怕就能趁虛而入…

    “該死的冥血教,殺千刀的閻羅!要是讓你爺爺我逮住你,別怪我顧不得出家人的慈悲為懷!”

    眼見日曜派修士與黑衣魔教人的戰局進入白熱化,黑衣人的優勢漸漸凸顯,距離陸雁回越來越近,靈法氣得直跺腳,青筋根根冒出了頭。

    仿佛聽到了他的咒罵,黑衣領頭人又一次回頭,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而後,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繞過圍攻他的護衛,朝陸雁回直直衝了過去。

    “啊!”見狀,有些膽小的人已經捂上了自己的雙眼。

    就在這時,天地靜穆,一陣耀眼卻溫柔的佛光自南海傳來,消弭了所有魔氣。

    “閻羅,貧僧所言,是否為虛妄?”

    澄澈至極的聲音從天而降,仿佛帶有莫大的佛法,瞬間就撫平了眾人的悲痛,痊愈了瘡痍的傷痕,也止住了所有黑衣人的動作。

    “是修緣!”靈靈驚喜地大喊。小小的人兒還不知何為恍若隔世,隻知道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隻想跑到修緣懷中,狠狠地抱緊他,再讓他抱緊自己。

    “不曾。”半晌後,一個略帶沙啞的男性聲音自另一個方向的天邊傳來。男人的語調未平,仔細辨認,便可聽出其隱藏的怒氣。

    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威壓縈繞在了眾人頭頂,仿佛他就是山,就是天不可忤逆,也不曾撼動。

    “既然如此,可否善終?”修緣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祥和,似乎不曾受到這股威壓一絲一毫的影響。

    “嗯。”沉沉地應了一聲後,未曾出麵的男人終於露出了與黑衣人如出一轍的冷漠,“你們,已不配為本尊手下。”

    語音剛落,隻聽“啪”“啪”的聲音在廣場上接二連三地響起,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黑衣人瞬間化作血霧,徹底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糟了!”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場景過於血腥,靈法忙不迭地遮住了靈靈的雙眼。然而,已經遲了一步。

    待所有黑衣人通通自爆後,原本明亮的廣場已經是一片血腥、慘不忍睹。陸雁回依然靜坐在高台之上,一席藍色長衫纖塵不染,仿佛剛才所有的一切都與他漠不相關。

    “本尊先行離開。”留下這句話後,天地間的威壓終於散去,眾人也紛紛鬆了一口氣。

    幾不可察地朝男人離去了方向瞥了一眼,陸雁回輕聲地說了句話,他的音調是如此之低,以至於除了修緣外,在場之人無一能聽入耳:“就這麽死了,也好啊,也許還能找到她呢。”

    將靈法的結界散去,修緣漸漸現身到了靈法跟前。他先低頭看了看眼眶腫得跟小核桃似的靈靈,而後平靜地看向了靈法,“師叔,魔人已散去,可否勞煩您護送陸大師回日曜派?”

    身前,那雙琥珀色的眼珠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安然澄澈,不知為何,靈法忽然打了個寒顫,仿佛那如二月春風一般的語氣中,隱含著寒冬臘月的冰雪寒氣。

    “好好,沒問題。”心虛地連連點頭後,他將一臉委屈包子樣的靈靈遞到了修緣懷中,“師叔這就去護送陸大師,嗬嗬。”

    在目送靈法與陸雁回二人離去,並安撫了驚魂未定的眾人後,修緣終於帶著靈靈回到了浮屠山。

    “嗯?害怕?”

    走在山間小路上,腳踩鬆軟的泥土,修緣低頭看著靈靈小小的頭頂,動了動被她死死攥在手心的手指,眼底有藏不住的溫柔與安然。

    “有一點。”靈靈仰起頭,與修緣雙目相對,“修緣,他們為什麽要打人?”

    “因為。”配合著靈靈的小步伐,修緣慢慢地朝前走著,“因為他們的立場有點不一樣。”

    “什麽叫立場不一樣?”

    “就是利益有衝突。”

    “那他們是壞人嗎?”

    “如果他們對無辜的人下手,那就是壞人了。”

    “哦。”靈靈點了點頭,“修緣,靈靈覺得還是你好看一點。”

    “好看?”修緣聞言,頓了頓腳步,“怎麽這麽說?”

    “就是覺得你好看啊。”說到這兒,靈靈掩住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靈靈困了。”

    這時,修緣這才發現,二人拖在地上長長的影子此時已經漸漸掩入了暗色之中。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好,修緣陪你去休息。”

    回到房間後,修緣輕輕將靈靈放入了床榻之中。當他正欲抽身時,衣襟卻被白瑩的小手一把抓住。

    “修緣,靈靈怕,能不能要抱抱?”

    粉嫩欲滴的小人兒撅著小嘴,看著修緣的眼裏俱是依賴。看著她,幾乎沒做任何思考,修緣便毫不猶豫地躺在了她的身邊,環手抱住了嫩嫩的身軀,輕柔拍打著她的背。

    “好,有抱抱。”

    聞著熟悉的檀香,感受著背部溫柔的拍打,靈靈吸了吸小鼻子,終於拋卻了小鎮上血腥的記憶,進入了夢鄉。

    瑩瑩月色透過窗楹灑進了房,落在二人身上,暖意融融。

    忽然,兩隻直立的長耳朵出現在了窗口處,而後,一陣委屈的嗚咽聲響起,同時傳來的,還有撲棱棱的扒窗聲。

    修緣睜眼,朝窗口處淡然望去,傳音道:“她已睡去,你明日再來。”

    這時,嗚咽聲仿佛更響了,還摻雜著憤憤然的情緒。

    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修緣正準備將窗外的聲音也隔絕時,懷中仍在熟睡的人兒忽然響起了一聲驚呼。

    “陸雁回,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