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上 9【終焉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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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暴湧來,覆蓋住聚落。嫋嫋搖晃的熱霾──海市蜃樓形成的沙漠村落被白色沙塵吞沒,接著燃燒起來。
    處處竄起純白火焰,淡淡火星在眼前紛飛。那是命之燈火,在達·庫·卡達德裏循環的火露之火。我從容不迫地走向將一切吞沒下去的白色沙暴。
    在這瞬間,眼前閃起一道光。我伸手用力抓住一旁的空間。
    「禰打算去哪裏啊,終焉神安納海姆?」
    比湧來的沙塵還快、打算一口氣通過這裏的,是穿戴白色披風與纏頭巾的神。右手被抓住的安納海姆,朝我投來淩厲的眼神。
    「禰難道以為,有辦法從我的眼前輕易通過嗎?」
    「可惡的不適任者。」
    安納海姆在被抓住的右手上猛然使力。肌肉鼓漲,魔力粒子洶湧激蕩。餘波則使得沙塵飛揚起來。
    「哦?想跟我比力氣啊?」
    相對於想將粗壯手臂往上揮的安納海姆,我在右手上注入魔力,使勁地往其壓下。黑與白的魔力互相拉鋸,腳下的沙子全被震飛出去。
    「禰打算利用住在這個聚落裏的人類小孩做什麽?」
    在我這麽詢問後,安納海姆就蹙起眉頭。
    「人類小孩?你在開什麽玩笑。枯焉沙漠裏沒有生命,一切可都是終焉燈火所展現出來的海市蜃樓喔。」
    「唔嗯,所以不是禰利用循環的火露,創造出小孩來的嗎?」
    安納海姆加強魔力,緩緩抬起我用來壓製住他的手臂。
    「偷走火露的人是你,居然還想將自己犯下的罪行推卸到我安納海姆頭上,不知羞恥的家夥!」
    在他放聲大喊的同時,安納海姆使勁地把我的手臂推了回來。
    「這難道是你第一次比輸力量嗎,不適任者!」
    安納海姆自全身發出彷佛沙暴般的魔力,狠狠地將我的手臂往上推開。盡管他想順勢甩開我的手臂,整隻手卻在那裏突然停住。
    「抱歉,方才在思考一些事情。我在想禰到底是在說謊,還是就隻是個笨蛋。」
    「呣……!」
    我在右手上注入魔力,狠狠地往下壓回去。安納海姆粗壯的手臂被漸漸壓下,再度回到原本的高度上。
    「沒想到會因為分心而比輸力量呢。禰的臂力還真是相當驚人啊,終焉神。」
    「唔呣呣呣呣……!」
    在我集中魔力與意識,狠狠地壓下去之後,終焉神當場跪下。
    「哦?真虧禰能撐住。這要是尋常的神,早就被我壓爛了。」
    「笑話。居然在枯焉沙漠挑戰我安納海姆,真是個愚鈍的男人。」
    呼應安納海姆的氣勢,白色沙暴變得更加強勁。終焉神狠狠咬牙,使勁地蹬向沙漠的地麵。枯焉沙漠就像要幫助他一樣,卷起的沙塵纏住我的手臂;白沙則給予後援,推動著他的手腳。在竭盡臂力與魔力、將神域的加護轉變為力量後,他像是要將我甩開一般,把粗壯的手臂往上揮。
    「就反過來讓我擊潰你吧!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啊!」
    我使勁全力把手往下揮,將他「啪」的一聲壓在地上。安納海姆就像被壓扁似的埋進沙地,一如字麵意思地吃了滿口沙。
    「我有事想問禰。」
    我用腳踩住他被埋在沙裏的腦袋。隻不過,腳下的感覺立刻就消失了。這是因為終焉神的身體化為白沙,崩塌散開了。彷佛和枯焉沙漠混合在一起,不見他的身影,可是他的魔力彌漫在這附近一帶。
    「唔嗯,無妨,禰就這樣聽吧。枯焉沙漠裏有人類的小孩是事實,他們稱呼自己為波羅。在這片理應無法存在生命的沙漠,終焉神安納海姆的神域裏,他們避開禰的神眼(目光)在此生活,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笑話。」
    不知從何處響起安納海姆的聲音。
    「對我安納海姆來說,疑心是無意義的。思考與推測,都不過是無知之人的行為。銘記在此身上的是終焉之知。我與賣弄小聰明的迪爾弗雷德不同,甚至沒有窺看深淵的必要。隻要一個生命終結,其所擁有的一切知識就會落到我的手中。」
    「原來如此,我十分清楚了。」
    沙暴卷起激烈漩渦,漸漸奪走我的視野。
    「理解終結吧,不適任者!」
    突然間,一道人影從白色沙塵裏衝出。他拔出佩帶的彎刀──枯焉刀穀傑拉米,正朝我刺出。
    「禰就隻是個笨蛋。」
    我施展「根源母胎(艾蓮歐諾露)」的魔法,在眼前創造出仿真根源。淡淡光芒會化為盾牌,擋下隻會斬斷根源的枯焉刀吧。在這一瞬間,我以「根源死殺(bebuzudo)」的指尖刺向他的根源。
    「不論你怎麽苦苦掙紮,生者都敵不過終焉神。你們等同沙漠的沙塵,會被穀傑拉米的火焰燃燒殆盡。」
    盡管我以「滅紫魔眼」瞪著他的秩序,也無法造成任何抵抗。圍起好幾層的仿真根源之盾就在接觸到穀傑拉米的瞬間燃燒,化為白色沙粒。筆直刺出的刀刃,穿透我的反魔法與魔法屏障,同時通過我的皮膚。在刀刃達到根源之前,我以「根源死殺」的手壓製他的右手。
    「這和艾蓮歐諾露她們交戰時有些不同呢?」
    枯焉刀上纏繞著火星。那是火露之火。它將那個終焉的秩序視為友方,將刀刃染成了紅白色。
    「不會終結之物並不存在。你們在我安納海姆麵前,就等同一粒沙的渺小生命。在穀傑拉米的炎刃之前,隻會一味地燃燒殆盡。」
    那把火焰的刀身,輝煌閃耀著紅白光芒。不愧是誇了這麽大的海口,魔力非比尋常。
    「唔嗯,也就是隻會不由分說地燒斷根源的刀刃嗎?」
    在能穿透一切的刀刃上,還追加了針對根源的鋒利度。那應該會是遠遠超過「根源死殺」,殺害根源的刀刃吧。
    「不過,隻要不被砍中,就跟尋常的棍棒沒有差別。」
    黑色的魔力粒子自我的全身上下噴出。我在手上猛力使勁後,他的右手就被推回,本來通過皮膚的穀傑拉米刀身被一點一點地拔出。當我更加使勁後,安納海姆的右手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緊接著,他的手腕就被我捏爛。不對,他再度化為白色沙塵,混入沙暴之中了。
    「沒於終焉吧,不適任者。枯焉沙地獄。」
    我的腳立刻就陷進沙漠裏。地麵崩塌,身體墜落。白色沙粒眼看著崩落下來,周圍形成又深又廣的坑洞。而且這個流沙地獄還在轉眼間不斷擴大範圍,
    就彷佛沙子的瀑布潭。沙子已經淹到膝蓋,沒辦法把腳拔出。就算想用「飛行」飛離,腳踝也像被某人抓住一般拉扯,妨礙我向上飛升。
    「枯焉沙漠的流沙地獄是通往終焉的道路。一旦遭到吞沒,就會止不住地下沉,七分鍾後枯竭殆盡。將會殘存下來的,是生者本來的麵貌──一粒沙子。」
    終焉神安納海姆出現在我的背後。我的魔力確實從腳上不斷外泄,大概是被這些沙吸走的吧。
    「哦?禰打算逃離我七分鍾嗎?」
    「別胡扯了。你就看好即將迎來的結局吧。」
    我的正麵能看到埋在沙裏的骸骨。那個骸骨被白色火焰吞沒,轉瞬間崩塌下來。
    「那就是末路。當骸骨燃燒殆盡時,即是你的終焉。早已連轉身都無法的你,無從後退,隻能朝著那個骸骨、那個末路,一味地被往前拖去。」
    安納海姆緩緩舉起枯焉刀。
    「如今的你,無從避開我安納海姆的枯焉刀。」
    他手中的火焰刀,紅白地閃耀著。
    「不過是身體的方向,真虧禰能說這種大話,讓我無論如何都想轉向背後了。」
    我將手掌伸向腳邊,畫出十門魔法陣,從中胡亂射出「獄炎殲滅炮(jio gureizu)」。每次擊中都使得白沙飛揚,不斷挖掘著流沙地獄。
    「我不會給你時間轟開流沙。不論怎麽苦苦掙紮,在我安納海姆麵前,你都是等同沙漠一粒沙的渺小生命。你絕對逃不出神的腳邊,隻會在穀傑拉米的炎刃之前燃燒殆盡。」
    這句話化為力量一般,穀傑拉米輝煌閃耀。終焉神以目不暇給的速度蹬地衝出,穀傑拉米的炎刃有如沙暴般刮來,逼近我的背後。
    「來吧,終焉之時到了,不適任者。沉入永恒吧。」
    他伸出手臂,生命導向終焉的穀傑拉米閃耀著紅白光芒。雙腳仍埋在沙裏的我扭身避開這一刀,伸手抓向他的手臂。而安納海姆就像看穿我會來這一招,旋轉一圈,以彎刀砍向我的背部。
    「在這裏。」
    我以伸向背後的手拍掉終焉神的手。雖然有打中的手感,枯焉刀卻沒被拍掉。他朝我的死角移動而去。安納海姆來到就算扭身也難以避開、把手伸向背後也抓不到的位置上,以高速刺出突刺。
    「呣啊!」
    紅白之刀燃燒起來,筆直刺向我的根源。即使勉強避開這一刀,也會在第二刀、第三刀時失去平衡,淪為枯焉刀的餌食吧。既然如此──
    「……呣唔……!」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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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背後仰到極限,以拱橋姿勢避開這一刀,用右手抓住他的手。既然會變成沙,那就直接搶走枯焉刀。
    「『根源死殺』。」
    安納海姆在要被刺中之前,避開染成漆黑的指尖。纏頭巾輕輕飄落,他的額角微微滴下鮮血。他沒有退縮,以雙手握住枯焉刀,注入全身力道。
    「『根源威滅強體(gabudea)』。」
    正當我以為安納海姆的根源在瞬間瀕臨毀滅,他的力量就在眨眼間膨脹開來。原因是他消耗生命,轉變成力量了。枯焉刀的刀尖碰觸到我的額頭。
    我以後仰的姿勢用一隻手在抵抗,而且還正被流沙地獄吸收著魔力,因此無法將安納海姆以充分的姿勢注入全身力道的彎刀推回去。
    「結束了……!」
    在安納海姆竭盡臂力的瞬間,我更加地往後仰,用手撐住地麵避開這一刀。
    枯焉刀穀傑拉米掠過鼻尖,刺在地麵上。
    「這樣你就動不了了。」
    穀傑拉米被從地麵拔起,揮向我緊貼在旁的臉。就算挺起身體避開,也會直接刺穿我毫無防備的背後吧。炎刃閃耀,化為閃光──這彷佛連沙暴都能斬斷的淩厲一刀,揮空了。安納海姆瞪大眼睛,因為在眼前的我消失無蹤。
    「咯哈哈,還真是遺憾呢。我轉身了喔。」
    我的聲音使他抬頭往上看。我飛在空中、轉身過來的模樣,想必映入了他的眼中吧。搶在他做出反應之前,我一把抓住安納海姆的後頭部。
    「禰也埋進沙裏吧。」
    我將安納海姆狠狠壓倒的同時,以「獄炎鎖縛魔法陣(zora e deifuto)」捆綁他的神體。他趴著倒下,我則降落在地麵上。看到我盤腿坐著,安納海姆瞪圓了神眼(眼睛)。
    「……你……何時把腳……」
    「禰以為我發射『獄炎殲滅炮』,是為了要轟掉禰的沙嗎?」
    我為了能隨時切斷雙腳,事先以漆黑太陽燒掉被沙吞沒的腳踝。
    「好啦,禰雖然是不滅的,但究竟是何種程度的不滅,就來確認一下吧。」
    我將魔力注入抓住他後頭部的指尖,畫起魔法陣。
    「『斬首刎滅極刑執行(gigubuenuenuzu)』。」
    漆黑的斷頭台嫋嫋出現。就算他想變成沙逃走,我也在獄炎鎖上疊起「四界牆壁(beno iebun)」,再加上「滅紫魔眼」阻止他這麽做。
    「……呣唔……!」
    「被渺小的一粒沙掌握生殺大權的感覺如何啊?」
    他一麵吃得滿口沙,一麵猛然朝我瞪來。
    「笑話。不論怎麽苦苦掙紮,你都無法從我安納海姆的腳邊逃走──」
    我將指尖縱向劃下。
    「執行。」
    斷頭台的刀刃猛然落下,砍掉了安納海姆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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