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躺平，緩解著身上傷痛的華支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臂，眯著一雙狹長的眼睛欣賞著彼時還算嬌嫩的自己。
    如果不是過來人，誰能想到多年以後的自己會為了報仇大計變成殘廢，然後被人誤解那麽多年…
    倒吸了一口涼氣，華支將手臂枕在了腦後。雖然自己的身上情況不妙，心中卻逐漸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愜意。
    人總是在經曆過之後才知道曾經所擁有的珍貴，當年的自己雖然身居陋室、無人問津，殊不知那卻是自己一生中最後的安逸時光。
    天上浮雲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古往今來共一時，人生萬事無不有。
    隨著山間樹影搖曳沙沙作響，華支忽然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疲憊感蒙上心頭，若是就這樣睡去，那該多好…
    若是一切結束在這個時候，他便什麽都不會知曉，什麽都不會經曆，什麽都…
    “等等！”想到此處，華支猛地睜開雙眼，呼吸也變得急促，“不對，雖然事情與記憶有別，但按照現在的狀況來看，或許…哎喲！”
    華支再次有了動作，這次身上雖然還是疼痛難忍，但他還是憑著頑強的意誌站起身來，畢竟此種痛苦與當年的幻肢之術相比實在不堪一提。
    他一邊嘴裏念叨著什麽，一邊神情激動地沿著小路向前，速度愈來愈快，生怕自己立刻清醒。
    “希望還在…希望還在…”目的地就在眼前，華支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絲膽怯，猶猶豫豫停了下來。
    “華支，你怎麽在這？”就在華支原地轉著圈圈，將腳下草皮磨禿了一塊時，身後忽然有一道女聲響起。
    “……”華支聞言汗毛倒豎，等到看清來人才鬆了口氣，罵罵咧咧道：“人嚇人嚇死人，蘭蕙你這走路沒聲音的毛病得改一改！”
    來人聞言回頭望了望：“蘭蕙是誰？”
    “呃…”華支聞言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說漏了嘴，急忙擺了擺手：“什麽蘭蕙，別和我裝糊塗，我說的就是你這丫頭！你…你在這裏幹什麽？”
    華支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多做解釋，索性反客為主。
    來人雖是蘭蕙不假，但彼時的她還是小草之名。早就習慣了華支的性格，她也隻當對方是胡言亂語並未多疑。
    沒有回答華支的問題，小草先是低聲道：“方才我不便現身，隻能讓白術過去找你，怎麽樣？穀主大人沒刁難你吧？”
    “那老東西…咳咳，不礙事，我習慣了。”華支正要開罵，卻又覺得有些不妥，還是控製住了脾氣，示意對方趕緊說正事。
    “沒事就好，你這家夥雖然不算皮糙肉厚，骨頭倒是結實，看樣子就算被人打斷都能重新長出來一條…”小草玩笑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華支聞言頓覺手臂一緊。
    如果不是對方目光澄澈，他甚至懷疑對方和自己一樣，是被三毒同時送入無明之境來的…
    好在對方隻是隨便說說就繼續開口：“我是來見青臣長老的。”
    “快！快帶我過去！”華支聞言激動非常，急忙催促道。他的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會成為遺憾。
    “哦。”小草聞言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帶著對方向前走去。
    說起當年，華支隻知道尤青臣經常會去往一處清修，卻直到對方死後才在尤青君的吩咐下將對方埋葬在了這個位置。
    沒想到自己這次“故地重遊”，居然能有機會在這裏與對方相見…
    “到了。”沿著蜿蜒小路走出了一會兒，小草停下了腳步，指向了前方山洞，“青臣長老就在這裏，我先過去一趟。”
    “這…怎麽會？難道是我記錯了…不…不可能…”看著洞口那熟悉的墳塚，華支腦中忽然一陣嗡嗡作響，整個人腳下一陣踉蹌。
    見到小草對著墳塚祭拜起來，得到確認的華支再也無法忍受心中哀傷。
    “師父，我還是來遲了一步嗎？”華支捶胸頓足，趴在了墳塚之上啕嚎大哭。
    “……”見此情形，小草一陣驚慌，她無論如何勸說華支對方都是不聽，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吵死了！”就在華支哭得熱鬧之時，墳塚裏麵忽然傳來一聲爆喝，有一道人影跳了出來，“真是晦氣，誰在這裏哭喪？”
    “師父你死得好…啊？這是詐屍了？”華支話說了半截，下意識就去揉向通紅的雙眼，卻被迷得連連甩頭。
    “丟人現眼的家夥…”尤青臣黑著一張臉，“小草，這家夥是你帶來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湊巧見到他的。”小草急忙和華支撇清關係。
    “哼！”尤青臣冷聲道，“去，先帶這小子冷靜冷靜，之後讓他來見我！”
    說罷，尤青臣又是身子一沉，消失在了墳塚之上。
    “呼…”深吸口氣，小草不敢耽擱，急忙引著華支來到一處水邊，讓對方將臉上的眼淚鼻涕還有泥土洗淨。
    被人打斷情緒，華支再也哭不出來：“小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可是師父…我是說青臣長老的冤魂？”
    “冤魂？”小草聞言連忙啐聲道，“這話可不能亂說，長老他可是活得好好的呢！”
    “啊？”華支懷疑自己聽錯，又多問了幾句，結果答案還是一樣，“既然如此，剛剛你在祭拜什麽？”
    “祭拜？”小草驚得直捂嘴，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我哪裏是在祭拜，我是在焚香隔絕蠱蟲。”
    “……”華支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會錯了意，不禁責怪道：“隔絕蠱蟲就隔絕蠱蟲，你搞那麽嚴肅作甚，老子還以為…不過沒事就好！哈哈哈哈！”
    誤會解除，華支的心中鬱悶一掃而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吵死了！”墳塚之中再次傳來怒吼，“若是繼續聒噪，莫怪我撕爛你的嘴！”
    “……”華支聞言一縮脖子，再也不敢出聲，但還是發出嗤嗤低笑。
    見到華支又哭又笑好似瘋魔，小草在旁邊看得直皺眉，隻當對方是被尤青君傷到了腦子，眼中滿是憐憫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