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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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醫院,小手術室。

    老專家站在仰躺的莫念麵前,猙獰地皺著眉,來來回回地吧唧著嘴。

    猶如表情包裏的那個地鐵老人。

    “嘖嘖嘖嘖嘖……”老專家捶著大腿哀歎道,“年輕人,我這一輩子不開線的記錄……毀在你手裏了啊……”

    聽到這個,李崢也逐漸變成了地鐵老人。

    現在不該是考慮這種無聊記錄的時候吧!

    “我不是說了……一覺得有問題,就趕緊做做考卷,看看名著的麽……”老專家說著又不禁吧唧起來,“嘖嘖嘖嘖嘖嘖……”

    “本來是能控製住的……誰知道……”莫念紅著眼睛扭向李崢,努力了很久,還是倔強地扭了回去,抿嘴躺好,“拆……拆了再縫一次吧……大夫。”

    “嘖嘖嘖嘖嘖……”老專家仔細研究了一下莫念的狀況,隻苦惱搖頭,“這都豁了……都開始結痂了……唉……我當時問你,下大刀還是下小刀,你還非讓我盡最大可能,多弄下去一些……你瞅瞅,這剩下的資源本就很緊張……現在這麽一豁……怕是連不起來了啊……”

    莫念驚問道:“連……連不起來會怎樣?”

    “就是要用其它地方的皮來銜接一下……很影響體驗……”

    “別啊,大夫!!”

    “先別慌……”老專家抬了抬眼鏡比劃道,“理論上是這樣的,不過你年紀輕輕的,而且資質……確實不凡,我感覺應該還能再抻拉一下。”

    話罷,老專家回身戴起手套,頗為嚴肅地說道:“我可跟你說清楚,這東西就像氣球一樣,雖然有抻拉的空間,不過是很有限的。我的醫術,也隻能再來這一次了,而且再這麽搞,術後外形也不會好看,搞不好會像……會像……這樣,你把西紅柿放微波爐裏加熱十分鍾……感受一下它端出來的樣子。”

    “……”莫念死咬著牙,倆眼一閉便躺死過去,兩行熱淚順著眼角滑下,“來吧,大夫,也隻能這樣了……贖罪……我是在贖罪……”

    李崢也不忍再看,這就拿著一堆單據出去繳費了。

    剛開門,倒是撞見了門口聚來的幾名護士。

    “小劉你騙人的吧,不可能的。”

    “哈哈!本來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誰知道竟然開線了,哈哈哈哈。”

    “那……那快敲門……不親眼看見我是不會信的。”

    “可咱們用啥理由進去啊?”

    “就說……參觀學習。”

    “可……咱們這麽多女護士……會影響患者手術狀態的吧?”

    “那就一個一個進去看。”

    “我先!”

    李崢聽在耳中,疼在心裏。

    念寶兒,這次一定要挺住啊。

    衝出了護士包圍網後,林逾靜也才迎了上來:“他還好嗎?”

    “醫生說會盡力。”李崢攥著莫念的醫保卡歎道。

    “那些護士……”林逾靜滿臉敵意地看著排隊參觀的隊伍,“對罕見人群有好奇心很正常,不過這麽參觀,會讓人家不舒服的吧。”

    李崢想想也對,他倒沒覺得莫念會介意,隻是怕再出岔子。

    “那你等一下,我過去製止她們。”

    然而還沒等李崢出手,第一個進去參觀的護士就已經被老專家罵了出來。

    “別的你們隨便看,這個真的不行,你們這是在玩火!”

    可即便是被罵出來的,那個護士依舊滿臉精彩,與同伴們聚在一起使勁比劃著講述起來。

    “唉……”林逾靜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他太難了……能做出這種決定,真的好有勇氣。”

    “嗯……”李崢跟著抿嘴,“確實,成年人一般很難邁出這一步,我都是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我爸硬拉著我做的。”

    “????”林逾靜瞪眼看李崢看了很久,“你……你……你也?”

    “怎麽了?”李崢抹了下鼻頭笑道,“我爸說,這樣會更有男子氣概。”

    “等等!!”林逾靜雙手抓頭死皺著眉思索起來。

    好像理解錯了!

    仔細想想,莫念如果是跨性別者,應該會住在女生宿舍或者單獨宿舍才對……

    所以,這個手術……是個別的手術?

    讓男孩更有男子氣概的手術?

    這……到底是什麽手術?

    就像讓女孩子更有女人味的那種手術嗎?

    難道男生也能……

    林逾靜越想越奇怪,最後推開李崢就笑咯咯地跑啦:“惡心!”

    “嗬。”李崢笑著就追了上去。

    老李誠不欺我。

    果然,更有男子氣概了一些。

    ……

    幫莫念辦完手續後,手術似乎仍要持續一段時間,二人等著也是等著,不如挑個沒人的地方等,這便又下樓圍著醫院溜達起來。

    聊著聊著李崢才知道,原來林逾靜的閉關也是找姥爺製定的修煉計劃。

    姥爺雖然對各學科新的前沿知識了解有限,但基礎絕對紮實到連快渣都掉不下來,硬是把林逾靜偷奸耍滑避過的地方都重新夯了一遍。

    此前與姥爺的談天中李崢其實已經發現,姥爺並不滿意靜靜的學習思路,沈家人走的都是踏實的路子,風格嚴謹,力求沒有破綻。

    可林逾靜,似乎更多地遺傳到了她父親的那一套。

    年幼時,姥爺就扳了很久,飯前推質數這種事,是真的發生過的。

    但林逾靜每次都用自己的方法解決姥爺的難題,恰飯恰得飽飽的,姥爺也隻好認了。

    林蔭中,隨性行走的二人一談到姥爺就都樂嗬起來。

    “你別看姥爺那樣,其實好粘人的,我跟他最好了。”

    “嗯,姥爺很好。”李崢歎道,“不過,他粘著你,可能也是怕失去你吧。”

    “說人話!”

    “咳……”李崢盡量謹慎地說道,“如果我是他,最怕的事,應該就是突然有一天,你去找你父親了。”

    “???”林逾靜頓時止步,委屈地瞪著李崢,“是不是我必須改了姓才能讓你們放心?不然我就是一個隨時有可能拋棄一切感情去享受榮華富貴的人?”

    “哎哎哎,不聊這個。”李崢連忙回身摟了過去,“我隻是說姥爺的心態,不代表我。”

    “我知道……”林逾靜低著頭,勉強認摟,握著拳頭道,“他就算現在出現在我麵前,我連看都不會看的。”

    “嗯……我真的還好,你想怎樣我都支持。”

    “不隻是你。”林逾靜攥著拳頭道,“我如果理他,姥爺該有多難過……絕對不,絕對不要因為這個人再次傷害對我最好的人,絕對不……”

    “明白了,我找機會把你的決心告訴姥爺。”李崢嗬嗬捂嘴,“他不得爽飛了。”

    “不許說!!”林逾靜臉一紅,“我就隻告訴你的,別人問他的事情,一律唔唔應對。”

    “的確,唔唔是無敵的。”

    “好啦,不說這個啦。”林逾靜扭了下身子,“差不多了,撒手吧,好癢。”

    “哦……”李崢這才抽回摟腰的手。

    可惡。

    本來暗暗用了很多手法的。

    她卻隻感覺到了癢。

    林逾靜這才伸了個大懶腰,跟著眯起眼來:“好了,你已經在我們班宣誓過主權了,然後呢?”

    “然後?”李崢眼兒一瞪,“實踐主權?”

    “起開起開!”林逾靜哼聲罵道,“是該我了,我也要去英培宣示主權。”

    “需要麽?”李崢揮手道,“莫念不是已經認識過了,他回去會說的。”

    “不不,對於這種事,男生非常不值得信任。”林逾靜抬手搖頭,“課表發過來,選一節英培的課一起聽。”

    “不用了吧,物院殺殺就好了,英培我還要混的。”

    “你還知道啊?就好像我不用在物院混一樣!”林逾靜齜牙罵道,“回去好多人就要說閑話了,我又隻能唔唔應對。”

    “那好吧……”李崢拿出手機,非常悲傷地把課表傳了過去,順口道,“對了,我起了一個課題,生物、化學方麵的,實驗相關,還有一個位置,要不要參與一下?”

    “我知道。”林逾靜一樂,這就又叫囂起來。

    “你怎麽知道的?”

    “姥爺告訴我的。”林逾靜搖頭晃腦,如果請我加入,就是你推不動了,要間接求他幫忙,是個靠不住的小白臉。”

    “??!”李崢不禁憤然,“姥爺未免太小看我了!”

    “哈哈,主要是生物、化學方麵我也不感興趣,就不添亂啦。”林逾靜話剛出口,又意識到了什麽,眯眼問道,“組裏有女生嗎?”

    “有的,一位學姐,一位混血留學生。”李崢說著又看了眼手機,“等等差不多要回教學樓了,午飯前有一場立項問詢。”

    “好,我陪你去。”

    “你又不參與,搗什麽亂?”

    “領地!主權!”

    “無聊。”李崢搖頭道,“學姐是一個很孤傲的人,一看就知道心無旁騖,隻與知識做伴。留學生更不要提了,才14歲。”

    “這麽小,比風風還小?”

    “很神奇,似乎小學就開始就跳級了。”

    正說著,莫念的信息傳來,手術進入收尾階段,可以準備來接了。

    “不好,要完事兒了。”李崢心下一緊,連忙四下張望起來:“機會難得,你看,這裏沒人什麽,不如我們抓緊時間……”

    林逾靜頓了很久,終是扭身點了點頭。

    然後,深呼吸。

    沒辦法,根據上次的經驗……

    必須吸足了氣才能應對。

    可她剛一吸。

    就看到了身後不遠處尾隨的一副眼鏡。

    就噴出來了。

    “啊!”

    李崢跟著回頭。

    是楊軍!

    他一直在尾隨?

    楊軍手足無措,支吾難言,也不知該躲還是跑。

    “你一直在?”李崢驚問道。

    “一……一直在。”楊軍側過頭,有點委屈,“哥你不記得了麽……我們一路扶念哥過來的……一起辦的手續……但好像你們都看不見我的樣子……我就……我就跟著吧……跟著跟著就跟到這裏了。”

    的確,李崢好像從見到林逾靜的那一刻開始。

    就完全不記得這個人的存在了。

    於是,楊軍又跟著他們回到了醫院。

    ……

    李崢再次進入手術室的時候,莫念正一臉安詳躺著,呆望著天花板,像是聖人。

    老專家在洗手池前,疲憊地坐著繼續清潔工作,哀聲連連。

    “太……太累了……我的針法……明明是20分鍾的手術才對……”

    有護士擋著,李崢也不敢看,隻走到老專家身旁詢問道:“大夫,結果如何?”

    “很勉強。”老專家抬手比劃起來,“我真的是發揮到極致了,非常非常勉強地才縫合上,這次千萬保護好他,千萬好好休息,要是能送廟裏住一陣就更好了……”

    “您辛苦了,一定保護好他。”

    “醜話我可說前頭。”老專家正色點頭,“再崩了,神仙也救不回來了,會爛得不成樣子,對伴侶的視覺感受是毀滅性的打擊,攪屎棍都比那個強。”

    “一定不會那樣的……”

    李崢扶莫念起來的時候,旁邊的護士一臉凝重。

    “莫先生真的很令人敬佩。”護士紅著眼睛道,“他堅持不打麻藥,局部麻醉都不要,說是馬上還要去問詢會,不想思路有任何幹擾。”

    “!”李崢轉頭望向莫念,感不敢同,身不敢受,唯有感激涕零了,“莫兄,問詢交給我就好了……你快快隨楊軍回宿舍養傷。”

    “沒事的,我有必要傳達生物學院方麵的指導意見。”莫念回望著李崢,目光堅決如鐵,“別讓我停下來,ukulahlwa已經做不了,學習,學習,我隻想學習。”

    李崢咬牙點頭:“那我……也隻能滿足你了。”

    這還是頭一次,他會因為學習而心疼。

    ……

    11點10分,常刻晴、林茉茗和屠夷寇已經來到了薊大俄文樓門前。

    俄文樓原名聖人樓,有近一個世紀的曆史,幾次翻修後,至今仍保持著紅窗、白牆、青瓦的古樸設計。

    作為英培學院的辦公樓,可以說是非常合適了。

    隻是,門前的風景很不合適。

    這三個人杵在這裏。

    像是一個拎著女兒的早婚媽媽,外加一個蹲著抽煙等日結散工的老掛嗶。

    好在,他們並不用維持太久。

    來了,李崢他們來了。

    一瘸一拐,一步一挨的來了。

    “我艸……”屠夷寇一驚,扔掉了煙頭就小跑過去,“念……你不會是……”

    林茉茗則拉著常刻晴的胳膊問道:“莫念叔叔淘氣摔斷腿了嗎?”

    “……”

    常刻晴,默然不言。

    原因無它。

    隻因李崢身旁,還伴著一個女生。

    哢!

    晴天,也有霹靂。

    常刻晴身子一晃,反倒要抓著林茉茗才能站穩……

    不,抓著林茉茗也站不穩。

    “哎哎哎!”

    他們一起坐了一個屁墩兒!

    眾所周知,小孩子不怕摔。

    林茉茗沒事人一樣扭身搖晃起來。

    “怎麽了,姐姐?”

    “貧血。”常刻晴冷靜起身,撣了撣褲子。

    是失戀!

    我失戀了!

    “要好好吃早餐啊,肉蛋奶肉蛋奶!”林茉茗說著,放下雙肩背,拿了兩塊巧克力棒塞了過去,“呐,給你吃。”

    “謝謝。”常刻晴接過巧克力棒,遠遠瞪著李崢,想也不想,一口下去,攔腰啃碎。

    渣男!

    負心學弟!

    長得帥的沒一個好東西!

    完了,被渣男傷了。

    這次是真的傷了。

    巧克力吃在嘴裏都沒味道了。

    “你還沒撕包裝啊,姐姐。”

    “啊。”

    撕扯包裝紙的時候,屠夷寇和李崢一起扶著莫念走了過來。

    “念啊……你受苦了。”屠夷寇低頭自罵,“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是我自己的修行不足罷了。”莫念淡然道,“現在開始,再沒有任何欲念能牽動了。”

    “念,別這樣念,這麽說話的人都死了。”屠夷寇跟著扭頭道,“這位是?”

    “拙荊,林逾靜。”李崢答道。

    “拙你妹。”領袖大笑道,“這都可愛的掉出渣來了。”

    李崢同樣大笑:“拙是指我自己,荊才是她。”

    “說多少次了,說人話。”領袖再次大笑,“照你這麽說,拙荊翻譯過來不就是‘被本豬拱了的好白菜’。”

    李崢尋思道:“確有此意。”

    聽著他們這樣的對話。

    常刻晴大口啃著塑料包裝,眼中滿是封心葬愛。

    互相介紹之中,林逾靜也在偷偷打量常刻晴。

    哇哦。

    這個表情。

    這個吃塑料包裝的癡迷程度。

    果然是一位學癡。

    放心啦放心啦。

    反倒是……

    旁邊的那個混血小朋友。

    舉手投足,眉宇之間,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林茉茗身上。

    她感覺……這位剛來的姐姐好生麵善。

    好想去抱一抱賴一賴啊……

    但是,要矜持……不能就這麽貼上去。

    不然又會被當成玩具寶寶的!

    當林逾靜和林茉茗倆處在同一個視野下,就連李崢也品出了奇怪的味道。

    是貓賤味兒,對,林茉茗也有。

    林逾靜反複打量著林茉茗,湊到李崢耳邊顫顫問道:“她……父親是華人,還是母親是?”

    “父。”

    “比我小5歲?”

    “嗯。”

    “……”

    林茉茗也同樣拉了拉常刻晴:“姐姐……我……我感覺……說不出來啊……”

    “我也是。”常刻晴狠狠咬掉了第二根巧克力棒的包裝。

    林逾靜與林茉茗糾結對視片刻後,終是回身轉頭。

    “我還是先走吧。”

    “要不要我幫忙問問?”李崢輕聲問道。

    “不要。”

    “好。”

    林逾靜就這麽硬生生的離去。

    搞得林茉茗非常失望,幾次抬手想叫又不知道該說啥。

    “唔……”林茉茗可憐兮兮崢問道,“她是不是……吃醋啦!”

    “沒。”李崢隻隨意揮手,“我倆吵架了。”

    “哦……”林茉茗依舊不舍地望向那個背影。

    “喂喂喂。”領袖拍了拍手道,“怎麽氛圍這麽奇怪,難不成你們兩個都吃醋了?”

    “誰啊?”林茉茗立刻鼓嘴瞪眼,“最討厭李崢這樣的了,有事沒事就欺負那個姐姐!”

    “嗬嗬。”常刻晴隻回以蔑笑。

    吃醋?

    不。

    我已經死了。

    領袖也是身子一抖。

    豈止是吃醋……

    這踏馬是李莫愁啊。

    “好了,上樓吧。”李崢拍了拍手道,“科學邊際的征途,就從俄文樓開始,出征!”

    瞬間,旁邊四個人的臉都寒了下來。

    硬來,沒對上味兒啊。

    待他們都進樓了。

    一副眼鏡仍然默默站在原地。

    對著空氣揮手。

    “再見……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