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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場,分組對抗仍在繼續。
很巧的是,隨機分組陣容,竟然與第一次比賽一樣,三個男生vs三個女生。
這一次,李崢主動與徐夢溪對位。
他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隻是想像最初時一樣,隨便散散步,聊聊天,勸慰她不要太過苛刻地遵循那些“高效學習法”。
順便,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然而事與願違,徐夢溪從頭到尾都沒看過他一眼,隻專注於比賽,且攻擊性極強,不僅跑動很拚命,還頻繁地強行跳投,甚至不惜用自己脆弱的身體衝撞突破。
每每此時,李崢都會讓一手,象征性地抬臂幹擾,假裝追不上,或是故意讓開怕她把自己撞傷。
可即便如此。
徐夢溪還是鮮有得分。
終於,在一次投籃三不沾後,徐夢溪自己先憋不住了。
她低頭抓著雙膝,努力地從虛弱的細喘中擠出話來:“不要……不要讓著我好不好……”
“這是基本情商,夢溪老師。”李崢上前道,“別勉強了。”
徐夢溪沒再說話,隻擦了把汗,便再度展開了奔跑,抬手要球。
李崢歎了口氣,隻好象征性跟了過去。
徐夢溪再次接到了球,想也不想,再次朝著李崢身側的空隙突破。
李崢也再次任由她過去。
徐夢溪一個變向,已至籃下。
她咬著牙,拚命起跳。
右手努力地托起籃球,想托得更高一些,更高一些……
在最高的地方出手,將球遞向籃筐。
這次,應該可以了吧……
正當她以為可以得分的時候。
一個身影從側翼飛躍而來。
像是排球扣殺一樣,輪圓了大臂。
啪!
球被扇飛了,直直扇過了半場。
徐夢溪也隨之摔倒在地。
那個蓋帽的飛影,此時才在很遠的地方落地。
是**華。
**華沒回頭,也沒去拉徐夢溪,背著身冷冷說道:“差不多得了。”
徐夢溪還沒說什麽,林逾靜先是急了,奔到徐夢溪身前,扶起徐夢溪的同時,瞪向**華,炸出了許久未見的敵意:“!!!”
“沒關係……應該這樣的……”徐夢溪低頭撣了撣身上的土,“就這樣打才對……”
“好。”**華揉了揉腕子,衝李崢道,“換位,你盯林逾靜,我盯那個誰。”
“別這樣。”李崢皺眉道,“你情商太低了。”
“兩碼事,你別管。”
比賽繼續。
接下來的半場,徐夢溪再未觸球一次。
全力防守的**華,90%的時間都卡在了徐夢溪和籃球之間,即便在剩下的10%的間隙裏,偶爾有球會傳向徐夢溪,但在**華瞬間爆發力麵前,也會輕鬆被斷。
一起打了這麽久籃球,男生與女生不可逾越的運動差距,頭一次淋漓地展現了。
比賽結束,男隊10:0大比分獲勝。
最後一個球入網後,徐夢溪已坐倒在地,隻粗喘著氣,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華卻依然好像沒運動過一樣,站在她身前低聲道:“就是這樣,你以後別打了。”
“……”徐夢溪眼睛一紅,低下頭去。
**華嘴角一揚,幹巴巴笑道:“我們想要比拚技術玩對抗的話,我們找男生就是了,誰會跟你過家家?”
“……”徐夢溪眼角滲出淚來,扶著地吃力地起身,一個人朝場邊走去。
“你看,到現在我都沒記住你的名字。”**華不依不饒喊道,“算了吧,沒意思。”
這個瞬間,徐夢溪身子一抽,再也耐不住了,捂著臉跑向場外。
林逾靜忍無可忍,衝到**華麵前,齜牙咧嘴憋了半天,才很努力地罵了出來:“禿子!大禿子!!”
“這麽……明顯麽……”**華下意識捂住了發際線,隨後才小聲勸道,“你聽我說,我有我的用意,不經曆貪嗔癡,怎懂得……”
“禿子!!”林逾靜象征性跺了**華一腳後,快步追向徐夢溪。
此時,李崢也走了過來。
雖然很想揍人,但他深知**華情商也是不低的,便也沒有像林逾靜那樣,罵得這麽難聽。
“到底是什麽用意?”李崢沉著臉問道。
**華倒也不隱瞞,平心靜氣說道:“李崢,如果你企圖擁有一個自己不配擁有的東西,你會怎樣?”
“努力讓自己配得上。”李崢想也不想答道。
“如果努力了,依然配不上呢?”
“那就繼續努力。”
**華麵皮一抽,追問道:“那無論怎麽努力,努力多久都不可能配得上呢?”
“我怎麽知道未來的事情?先努力再說唄。”
“你這樣我們沒法聊天了啊。”**華罵過一句之後,才說道,“總之,對多數人而言,該放下的事情,還是要放下的。”
“我看你也沒放下嘛。”李崢不禁望向了**華運動過後,暴露出的真實發際線。
“你不懂,我是下一個階段了。”**華匆匆抓了抓頭發,擋住了最後的尊嚴,同時以極低的聲音說道,“如果你真想讓她好,那從現在開始,主動遠離她吧,不要和她打籃球,也不要討論學習,不要去她們班,微信刪了她,永久屏蔽她,就算在校門口遇到了也要假裝不認識,就算她騎車摔倒了在路邊哭也不要去扶。”
“這他媽還是人麽???”李崢急眼了。
“這便是斷舍離。”**華輕輕拍了拍李崢的肩膀,“剛剛,我的行為,其實也是在斷舍離。”
“你也斷舍離……”李崢皺眉苦思良久,突然眼兒一瞪,恍然大悟,“我懂了。”
“嗯,很好。”
“是頭發對吧?”
“……”
另一邊,徐夢溪不知何時已捂著臉抽縮著哭了起來,即便是哭,都不太敢有什麽聲響。
喬碧霞和林逾靜左右抱著她的胳膊,也不知該勸什麽,也不知怎麽勸。
“不用管我……真……真的不用管我……”徐夢溪死抱著臉,即便很努力,依然止不住抽縮,“怎麽又是這樣……明明都是我自己想不開……卻反倒麻煩你們……別管我了,求求你們別管我了……”
“哎呀。”喬碧霞焦急道,“有什麽想不開的你就說出來嘛,你瞅瞅我這個風格,我想不開的事情不是更多?”
“唔。”林逾靜肯定了喬碧霞的意見,“我也有很多想不開的事情的,可以……可以交換。”
“哦?”李崢忽然湊了過來,“我倒是願意交換一下。”
林逾靜扭頭就是一個瞪眼:“不跟你交換!”
“有了。”喬碧霞忽然拳掌一擊,“你們……我們每個人都有無法克服的煩惱,不如搞一次互助會好了,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大家互相調解。”
這會兒,**華也混了過來:“可以。”
“我ok的。”李崢點頭。
“呐!”喬碧霞指著不遠處擔憂家長會的劉新說道,“我代表他也答應了,我自己也沒問題,現在就差你倆了,靜靜你怎麽說?”
“唔……”林逾靜依舊有些羞恥,看看不停抽泣的徐夢溪,終是點了點頭,“互相保密,不許告訴別人。”
“這是當然的。”喬碧霞就此擁著徐夢溪,用力量的了,我們先講。”
徐夢溪掙紮了幾次後,也隻得作罷:“對不起……真的不用為我一個人這樣的……”
“哪裏的話,誰都有心結。”李崢說著,便也坐下了。
之後,劉新把大家的書包和水壺也都搬來,六個人很快圍成了一圈。
喬碧霞一口氣喝了大半壺水後,把水壺一砸,擦著嘴道:“我提的議,我先來。”
“先說好了,今天,我們必須說出自己最大的心結,不能用小事情蒙混過關。”
“我的心結,其實不用想,用眼睛看就好了。”
“我也不想長一米八,我也不想一身腱子肉。”
“這件事……哎……都怪我小學體育老師……”
喬碧霞搖著頭,恨恨拍起了大腿。
“那個老師很喜歡我,說我是鉛球鐵餅的料子。”
“我啥都不懂,就跟著老師開始練了。”
“之後進了區田徑隊,然後是市田徑隊。”
“本來指望著靠這個特長,進體育大學的。”
“可就在初三那年,我被刷下來了。”
“沒辦法,雖然很難相信……”
“但就是有很多比我還高還壯的女生……”
“別說體育大學,連體育特長生都沒算……”
“可能也是我家人都比較憨,不會跟田徑隊走關係吧……”
“反正,我已經練成這樣了,我能怎麽辦?”
“學習唄。”
“肯定有不少人笑話我……”
“我能怎麽辦?
“反正已經是個笑話了。”
“那幹脆就主動出擊吧。”
“當笑話也要當個開心的笑話。”
“哈哈哈。”
“我現在這樣,反正也瘦不下來了,愛誰誰。”
“順帶一提,我還是想進體育大學。”
“也挺難考的,努力吧。”
喬碧霞滿麵紅光地再次拿起水壺:“成了,我的講完了,毫無保留,夠意思吧?”
“唔……”林逾靜隔著徐夢溪伸過手,輕撫著喬碧霞的手掌,無論是神色還是動作,都透出了說不出的心疼。
徐夢溪也不知何時停下了抽泣,一把抱住了喬碧霞的胳膊,把臉緊緊貼在上麵:“對不起,霞姐……”
“誒。”喬碧霞大笑揮臂道,“多大的事兒啊,我挺開心的,別矯情,下一個!”
“那我來吧。”**華沉吸了一口氣。
“從初中到現在,我喜歡過4個女生,全部都失敗了。”
“第一次,懵懵懂懂,表白失敗後,哭了三天。”
“第二次,被拒後撕心裂肺,一個學期,我在班裏沒說過一個字。”
“第三次,麵對結果感覺自己適應了,這大概就是宿命吧……我喜歡的女生,偏偏就是最瞧不上我的那類。”
“第四次,怎麽說呢,你們可能難以理解……我感覺我在修佛,沒那麽多大喜大悲,也沒有大開大合,我也沒有表白的必要了,怎樣都很好,但我又克製不住自己,一定要做些什麽……我知道我說的話聽起來驢頭不對馬嘴,純粹都是囈語,但這就是我能描述的全部了,大概是我的佛性還不夠吧……”
**華的自述比喬碧霞還要簡短,但虐心指數有增無減,尤其是第四次。
“青華啊……你這個條件……”喬碧霞嘟囔道,“談個戀愛不難吧?”
**華搖頭道:“隻有和愛的人在一起,才叫戀愛,我們才17歲,就要開始湊合了麽?”
“你聽姐姐一句勸。”喬碧霞抬手道,“趁著頭發還多,能湊合趕緊湊合一個。”
“……”
“我倒覺得,青華隻是單純的愚蠢。”李崢撓著下巴說道,“對方拒絕你,在我這裏是理所應當的,大學之前,談戀愛是違紀的行為,換我我也拒絕你,這麽明顯的道理你想不通嗎?”
全場凝滯,隻有林逾靜附和點頭。
“嗯,嗯,嗯。”
**華本不打算理會李崢,但見林逾靜竟然認同了。
忽有種死灰複燃的感覺。
老子多年的失敗,難道是因為恰好喜歡的都是家教很嚴的乖乖女?
難道是這個滑稽的原因?
接著,他頗為驚訝地轉望李崢。
大智若愚!
正當**華再一次撩動起來的時候,劉新開口了。
“哈,我就直說了吧。”
“我應該是咱們幾個裏,家最窮的。”
“最沒文化的。”
“學習也是最爛的。”
“你們不嫌棄我,能一塊兒玩,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但是反正……時間也不多了吧。”
“下學期末分班,怕是就要跟李哥、江帥和林仙子說再見了。”
“霞姐和夢溪姐也就畢業了。”
“再過一年。”
“我大概會去某個專科吧。”
“藍翔也說不定。”
“或者幹脆跟我爸開出租去。”
“你們,大概是我這輩子,能認識的,最好的人了吧。”
“謝謝你們願意帶我玩……”劉新看著周圍一圈人,中年臉都顫了起來,“真的,謝謝你們。”
“滾你的!”**華狠捶了劉新胳膊一下,“想啥呢?畢業了照樣每周一聚,照樣約出去打籃球,你瘋了吧?”
“好提議。”李崢也抬手道,“每周籃球,我支持。”
“唔!”林逾靜也舉起了手。
喬碧霞自然也拎著徐夢溪舉手了。
“哎……”劉新揉著頭傻笑道,“你們將來指定都是大忙人,哪有這個時間。”
“別的不敢說。”喬碧霞拍著胸脯大笑道,“至少你霞姐有。”
“得!”劉新也樂嗬起來。
接下來,輪到李崢開口了。
他沉吸了一口氣,麵色逐漸凝重起來。
“我的煩惱,比你們都要嚴重的多。”
“在我麵前,你們的煩惱都不是煩惱。”
其餘人都倒抽了口涼氣。
李崢……難道藏著什麽……恐怖的經曆?
李崢繼續說道。
“而且,我的煩惱是現有條件下,不可能解決的。”
“那就是——”李崢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上了年紀,腦子會變慢。”
“腦子變笨,就不能充分學習了。”
“明明知識變多了,卻反而越學越慢,創造力也逐漸衰減。”
“你們說,這是不是很氣?”
“牛頓21歲就提出了圓周運動向心力的計算方法。”
“愛因斯坦26歲那一年,連續發表了《光量子》、《布朗運動》和《狹義相對論》。”
“毫無疑問,人的腦力巔峰,是在30歲以前的。”
“30歲之後,即便有所建樹,也很難達到破天荒的級別。”
“所以,我必須要把他們的知識全部吃透,盡早達到已有知識的巔峰水平。”
“如果在30歲以前,我依然無法研究出什麽重要的東西,那之後也便不可能了。”
李崢說到此,含恨握拳,不可謂不動情。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啊!”
“為什麽人會變笨呢?”
“我好氣!好氣!”
李崢說完之後,期待地望向周圍。
想尋找共鳴。
他找到了。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氣。
“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對吧?”李崢搓著手交流起來,“你看……一個博士畢業就要30歲了……”
“你閉嘴!”
“李哥你是真欠抽啊。”
“你咋不說要長生不老呢?”
“唔!很氣!”
一通毆打過後,大家望向了徐夢溪和林逾靜。
徐夢溪雖然一直沒說話,但早就哭痛快了,剛剛也笑痛快了。
隻不過,還是有些恥於談及自己。
尤其是看著這麽多人,為了自己的狀況,而主動吐露自身羞恥心聲的時候。
於是,林逾靜鼓足了勁兒,開口了。
“我的煩惱……大約是時空尺度吧。”
“一個人的高度,不到2米。”
“壽命,是80年。”
“即便從出生開始,就以馬拉鬆冠軍的速度奔跑。”
“窮盡一生的時間,也隻能跑完地月距離的1/3。”
“借助科技,我們可以讓他坐上人類迄今為止,速度最快的火箭。”
“這樣的話,他的一生,能駛過0.002光年的旅程。”
“旅程的長度,是與太陽係外最近恒星距離的1/2150。”
“當然,我們還可以更極致一些。”
“像旅行者一號一樣,抓住幾十年一遇的機會,通過一係列地引力彈弓助推,達到55,000公裏的時速。”
“那麽這一生,大約能走過0.004光年了。”
“0.004光年,到鄰居家距離的1/1075。”
“這就是我們一生所能企及的,最遠的旅行了。”
“而我們能觀測到最遠的星係有多遠呢?”
“134億光年。”
“這裏麵有多少顆星星呢?”
“個0。”
“那麽多星星。”
“明明……我們全部都看到了。”
“但用盡此生……卻連家門都不一定出的去……”
“既然這麽遠……”
“又為什麽讓我們看到呢……”
林逾靜說到最後,緊緊抱著雙膝,低頭紅臉:“對不起……我也自說自話了……明明出國都隻出過一次……嘿嘿……”
然而並沒有人抱怨她。
反而都下意識揚起了頭。
不知不覺,都進入了她的旅行。
這場旅行。
就算再來10個愛因斯坦,100個牛頓。
大概也是不可能走出多遠吧……
每個人都感覺,自己似乎有所升華。
唯有李崢,滿臉不屑。
“就受不了你們這些放棄主義者。”李崢搖著頭說道,“管它一生有多長,登月夠了麽?火星夠了麽?天王星夠了麽?這些都沒做到,想比鄰星做什麽?134億光年又有什麽好絕望的?”
“懶得理你。”本來嬌羞的林逾靜,氣得甩頭,“現在,再次登月都不太可能了,還火星?”
“怎麽就不可能了,明明很可能的。”李崢也甩過頭去,“再者說,吾輩學習,不正是要將不可能變成可能麽?不然你在學什麽?為了拿物理競賽冠軍裝逼麽?”
“誰要裝啊,你才在裝吧!”林逾靜瞪眼罵道,“時空尺度擺在這裏,壽命也擺在這裏,走不遠的,愣豬蹄子!”
“嗬,開什麽玩笑?至少就登月而言,我國十年內必登月!不,七年!不,如果我夠牛逼的話,五年!”
“哈,五年你大學畢業了嗎?五年後的航天計劃現在就已經定了你知道嗎?”
“你別管,我憋著勁兒呢。”
“無知!”
“矯情!”
“好啦好啦,怎麽就吵起來了哇?”徐夢溪忙得左扇扇右扇扇,下意識成為勸架的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好不好……”
**華一愣。
徐夢溪已不知不覺,恢複成以往無辜又無奈的狀態了。
原來隻要大家都崩了。
她也就不崩了。
這一招圍魏救趙。
妙啊!
再望向喬碧霞。
後者正笑而不語。
這個手腕,這個計謀……
這也在你的計算之中麽?
董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