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女王約秦葉見麵的地方不是辦公室、書房之類的地方，而是白金漢宮裏的一個小花園。

    這大概與談話主題比較私人有關。

    小花園並不大，對得起“小”這個前綴，但卻異常的精致，複古風與現代風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莫說那些花叢、植被、噴泉、雕塑，就連每一寸草坪、每一塊鵝卵石，都似乎大有講究。

    雖然秦葉不懂工程和園藝，但也看得出來，這個小花園絕對造價不菲，維護成本怕也不低。

    17世紀末的時候，英國爆發了光榮革命，與腥風血雨的法國大革命不同，英國的這場革命沒有發生流血衝突，因為王室作出了妥協。《權利法案》設立，王室在讓渡出了政治權力的同時，卻也保住了許多其他的利益。

    時至今日，除了每年的政府專項撥款外，英國王室還坐擁龐大的私有資產，通過資本運作源源不斷地獲取著巨額的收益。

    但像這種小花園的修建和維護，那花的肯定是政府的錢，不會是王室自己的錢。

    “600多個議員綁在一起也沒有王室每年裝修花的錢多。這些錢如果用在改善醫療環境或擴建學校上，英國人會更高興。”民眾間的這種說法也不是空穴來風。

    英國王室的開支，一直以來都受人詬病。

    說這些，是因為秦葉看到這造價不菲的花園後，忽然想起了今年剛用上的暖氣，想起了過去十八年沒有暖氣過冬的日子（英國很多房子都是老建築，禦寒性能很差，而能源費用又很貴），想起了他十一歲那年特大寒流來襲，唐人街凍死了許多人，就連英國本國人都凍死不少的慘劇，想起了那年蘇壤打工幹雜活，手腳凍傷得很嚴重，想起了當時媒體上大規模爆發的對英國王室開支的質疑。

    但，把給王室的專項撥款砍了，轉而用於增加公共福利？

    這樣的說法，又未免太過想當然。

    王室的存在、王室的開支都是英國曆史、文化、製度、體製的一部分。

    在見識到王室的奢華後，作為一個在英國吃了十八年苦的人，秦葉是忍不住有些唏噓的。

    但與此同時，他也對這次談話更有信心了。

    英國王室雖然偶有醜聞，但總體來說瑕不掩瑜，王室成員一般嚴於律己，非常注重個人形象，是為了什麽？

    民眾的支持。

    受人詬病的地方越多，它就越需要民眾的支持和擁戴。

    ……

    見麵後，先是禮節性地問候了下，又聊了幾句後，秦葉覺得跟女王也沒太多東西好聊的，特別是一旁的喬治王子頻頻抬手看手表，好像有什麽事情要辦似的，於是便幹脆找了個由頭直接切入了話題：“女王陛下，喬治王子殿下，不知兩位有沒有考慮過，什麽時候讓愛麗絲小公主出現在公眾麵前？王室的公主不可能隱形一輩子吧？”

    聽他這麽一說，滿腦子想著能否趕上賽馬比賽的喬治王子不禁愣了一下。

    “自然是等她再長大一些。”伊麗莎白女王微笑道。

    “我們希望她能有個正常的童年。”喬治王子也道。

    正常嗎？

    想到小愛麗絲在遇到他之前，連遊樂園都沒去過，秦葉表示深深懷疑。

    要知道，她不是沒錢去，也不是不想去，相反，她很想去，隻是父母和家人無法陪她去，否則會暴露她的身份。

    同理，他們無法陪她出去玩，無法帶她去旅遊，無法陪她去逛街買東西，去看演出。

    王室隱藏了她的身份，不讓她在公眾麵前露麵，讓她躲過了閃光燈和攝像頭，但終究還是無法給她一個正常的童年，因為出生在王室，就注定了她無法跟普通小孩一樣。

    但特殊就一定不好嗎？

    特殊的童年就一定不幸福嗎？

    未必。

    王室太執著於那種“普通家庭孩子的正常童年”了，而有關這一點，想必這麽多年來，他們自己應該也有所察覺吧。

    不過，這些並不是秦葉今天要說的，所以他最終隻是在腦中想了想，並沒有說什麽，而是談起了王室需要麵對的另一個問題：“那麽，兩位有考慮過屆時英國民眾對她的接受度嗎？”

    “什麽意思？”喬治王子有些不悅地說道。

    雖是疑問，實為斥責。

    但伊麗莎白女王卻是微微歎息道：“秦說得沒錯。對於一個突然出現的公主，民眾能有多少接受度，能懷有多少親近和善意，確實不好說。這些日子我也覺得，愛麗絲她是時候出現在公眾麵前了，身為王室的公主，這是她躲不開的命運。”

    “現在還不晚。”秦葉道，“若等到十七八歲，長大成人，那就真的有些晚了，民眾會對她感覺很陌生。”

    “你說的隻是小問題，我們會處理好的。”喬治王子道。

    伊麗莎白女王微微笑著，沒有說話，顯然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愛麗絲的問題，王室完全有能力自己解決。

    能夠解決？

    當然能夠解決。

    英國王室怎麽可能連這個問題都解決不了？

    但……光是解決，你們就滿足了嗎？

    秦葉笑了笑，道：“那如果我說，我有比公關好上一百倍、一千倍的方法呢？”

    ……

    一個小時後。

    小花園。

    秦葉已經告辭離開了。

    伊麗莎白女王品著花茶，忽然道：“喬治，學著耐心點吧。”

    這一次，喬治王子沉默著沒有反駁。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找我們幫忙，但卻解決了他公司的困境。”女王又道。

    喬治王子歎了口氣，道：“是的，我們若想收下他送的這份禮，就得主動幫他掃除障礙。畢竟，我們總不能讓愛麗絲被封殺吧？”

    “倘若一切順利的話，愛麗絲這一生都將受到民眾的喜愛和擁戴，王室也將從中獲益。”女王微微歎氣道，“秦拿出的那首《jingle-bells》讓我覺得有這樣的可能性，我們沒有理由拒絕，也難以拒絕。”

    “話雖如此，但今天的會麵並不使我感到高興。”喬治王子不悅道，“他的姿態太高了。明明是他遇到了難題，但卻從頭到尾不肯低半點頭。我想不通，這樣做對他有什麽好處呢？”

    “沒有好處。他隻是不想利用他和愛麗絲的關係罷了。”女王微笑道，“所以，他用平等的姿態來麵對我們，而不是作為尋求幫助的下位者。”

    “我還是感到不悅。”喬治王子道。

    “喬治，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曾說，一個人能否有成就，隻取決於他是否具備自尊心與自信心兩個條件。”女王道。

    “他這何止是自尊心！”喬治王子有些譏諷地說道。

    “是的。”女王道，“那是驕傲。”

    “哼！他驕傲到簡直傲慢！”喬治王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