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用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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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正是燕蠻兒。

    燕蠻兒職位低微,在熙熙攘攘的眾將領中顯的極為不起眼,甚至那些燕國的將領都沒見過。他們探尋的眼神在整個大帳裏亂晃,終於在突地極的身後看到了一個身穿皮甲的少年。

    少年的頭發在額頭飄散著,臉上還有稚氣未脫。他的聲音一出來,別人倒沒什麽,坐在木輪車上的秦尚卻來了精神。

    “這位是?”燕國的一位將領問道。

    東胡人沒有說話,倒是燕國的上大夫姬樾冷嘲熱諷的說道:“他呀,他是東胡的一個十夫長。”在滿是中高級將領的大帳裏,十夫長這一個頭銜顯得過於輕微了。

    燕蠻兒沒有說話,他才不屑於和姬樾爭吵。

    突地極也有些意外,不過燕蠻兒的職位太低,他也不好說什麽,剛剛和燕國解決了矛盾,他不想因為燕蠻兒就再次陷入那樣的境地。

    那名燕國將領不說話了,隻是笑了笑。

    無終邑上大夫姬儼卻問了一句,“這位壯士所說的引蛇出洞,做何解?”

    燕蠻兒現在受到突地極的重用,但他也更加小心翼翼,他明白突地極用他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們兩人的關係,而是因為他對突地極來說有用處。不過燕蠻兒也有自己的打算,不管你為什麽用我,隻要你能用我便要建立些功業。

    燕蠻兒看了一眼突地極,請示他自己能否說話。

    突地極說道:“既然你有想法,那就說出來給我們聽聽。”

    燕蠻兒走到大帳中央,向眾人說道:“各位將軍可以想想匈奴人在大營中堅守不出,可他為什麽能抓住機會擊敗我軍右部呢?”燕蠻兒將問題拋出來,問眾人的意見。

    說起這件事,突地極在一旁臉一紅,他咳嗽兩聲,說道:“燕蠻兒啊,有什麽你就直說吧。”眾人心裏都明白,匈奴人之所以能抓住戰機,還不是燕軍和東胡軍兩軍鬧矛盾,被匈奴人鑽了空子。

    不過這件事雙方都諱莫如深,也就沒人回答。

    燕蠻兒說道:“匈奴人之所以能抓住我們的破綻,正是因為我東胡和你們燕軍鬧起了矛盾,甚至到了刀兵相見的地步。而到現在匈奴人依然認為我們的矛盾未解。”

    秦尚身後站著的秦朗突然恍然大悟說道:“你是說利用匈奴人對我們的誤解,讓他們覺得漁翁得利的時機來了,引誘他們出來。”

    秦朗很快的便理解了燕蠻兒的意圖。

    燕蠻兒點點頭說道:“不錯,隻要我們雙方矛盾公開化,甚至打起來,他上穀王在謹慎,恐怕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可是?”姬儼揉著自己額頭,他看了一眼一直沒有說話的秦尚,然後說道:“可是殿下已經在匈奴使者麵前和二王子示好了,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眾人也覺得燕蠻兒說的很有道理,但經過姬儼這麽一說,事實確實如此。

    秦朗也覺得是這樣,他看向燕蠻兒,說道:“那這樣怎麽辦?”

    那知燕蠻兒卻笑道:“若是沒有公子殿下這麽一出,上穀王恐怕還不相信呢?”

    “什麽意思?”秦朗急問,燕蠻說的越來越玄乎了。

    燕蠻兒說道:“既然上穀王謹慎,自然不肯輕易相信。可今天他的使者已經告訴他我們和解了,假若我們現在打起來,那上穀王是信還是不信?”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燕蠻兒說的拗口,但他們都明白了燕蠻兒的意思,越是謹慎的人,有時候做決定越是偏執。

    使者帶回去的信息,上穀王更有可能會覺得是燕軍為了迷惑匈奴人放的煙幕彈。

    所以他出兵的可能會大大增加。

    姬儼點點頭,說道:“說的有道理啊,反其道而行之,妙哉!那具體如何操作呢?”

    燕蠻兒說道:“居然是做戲,那我們就要把戲做足了。我家殿下親自來你們燕軍大營賠禮道歉,而公子殿下則乘機欲報私仇,欲借機扣押我家殿下,我家殿下隻身逃脫,心中氣不過,領大軍來戰。戰端一起,上穀王就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眾人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燕蠻兒繼續說道:“若是公子殿下再率軍佯裝敗退,匈奴人定然會出兵的。到那時,公子殿下再率兵直撲摩笄山,然後和我軍兩麵夾擊,必能大敗匈奴人。”

    姬儼激動的站起來,說道:“好,好,好啊。”他連說三個好字,然後對秦尚和姬樾說道:“你們二位認為如何?”

    秦尚慢慢的說道:“示之以亂,引而擊之,確實是不錯的計謀。”

    姬樾雖然不喜歡燕蠻兒,但也覺得這是一個好計策,隻怪自己怎麽沒想到。

    姬儼跪下對公子職說道:“殿下,我覺得此計可用。”

    公子職看了看眾將,眾人都跪下來,表示讚同。

    公子職點點頭,他對突地極說道:“沒想到二王子殿下身邊人才濟濟啊,二王子覺得如何?”

    突地極也在心裏沉思,不由得暗怒,看來燕蠻兒對他還是心存芥蒂啊,不然這麽好的計策,為何不早點告訴他。另外也佩服燕蠻兒的急智,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抓住匈奴人的軟肋,並針對性的找到破敵的方法,已經算得上是不同凡人了。

    “我覺得可行。”突地極當機立斷,他也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自然知曉其中的利害。

    “關鍵問題是我們怎麽樣才能做的讓假的跟真的一樣,我們這裏必然是有敵軍斥候刺探的?”公子職說道。

    突地極說道:“這個簡單,燒幾座營帳,你們扣押我的衛隊,並且追擊我的‘殘兵敗將’,我僥幸逃回大營,再領兵來戰,機會不就來了,最好再趁亂放幾個匈奴人的俘虜,上穀王不會不來的。”

    “說的有道理。”公子職點點頭,對秦尚說道:“秦大夫,這樣可行?”公子職在私下裏一般都稱呼秦尚為姨夫,隻有在正式場合才喚他為秦大夫。

    燕蠻兒說道:“若是我們派個人丟進匈奴俘虜的帳篷裏,然後再讓他們一起逃回去,估計更有說服力。”

    姬儼說道:“你是說用間?”

    燕蠻兒點點頭,他就是這個意思。

    隻不過這是個危險的角色,誰能擔此重任呢?

    姬儼說道:“那誰能做這件事呢,做這個不僅要有膽色,更要有隨機應變的本事,不容易啊。”

    燕蠻兒上前一步說道:“請殿下到時候將我扔到匈奴的俘虜中,匈奴人若趁亂逃走,必然會帶上我,說不定我還要給匈奴人做行軍的向導呢。”

    公子職聽燕蠻兒有毛遂自薦的意思,說道:“這可是個危險的活,你願意去?”

    燕蠻兒說道:“計謀是我出的,引上穀王出來自然是我去。”

    秦尚在一旁突然說道:“你曾經在戰陣之上斬殺匈奴上穀王帳下大都尉,很多匈奴人都見過你,你不怕上穀王認出你?”

    燕蠻兒說道:“我不怕,若能助我軍破敵,就算是殺了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哈哈,說的好。”秦尚對身後的衛士說道:“拿酒來。”

    不一會兒一名護衛端上來一個酒盤子,秦尚親自給燕蠻兒倒了一爵酒,說道:“視死如歸,此刻當浮一大白,你飲了此酒,算是老夫給你壯行。”

    燕蠻兒接過酒爵,說道:“多謝秦大夫賜酒。”

    秦尚看著少年有些紅潤的臉龐,望著他幽深的眸子,心裏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時代,鮮衣怒馬酒肆中,握刀橫行草原中。

    他低聲說了一句:“你見機行事就行,還是要以安全為要。”

    燕蠻兒望著這個老人,生出一些好感來,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見秦尚的時候心裏總是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我知道了,其實就算上穀王認出我來也沒什麽,隻能讓我的話更有說服力。”

    秦尚點點頭,他也自顧自喝了一杯酒,然後對公子職說道:“殿下下令吧,此事重在保密,拖的時間久了,容易生出別的變數。”

    公子職點點頭,他抽出腰間的佩劍,朗聲說道:“諸位,此事極為隱秘,若今天所議之事不慎泄露,泄密者定斬不赦!”眾將領跪下領命。

    突地極眯眼看著燕國軍隊的布置,心中暗暗稱奇,不愧是在北疆和他們東胡打了多年的軍隊,確實戰意十足。

    燕蠻兒則望著心中生出一絲羨慕來,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威行於眾,發號施令。

    秦尚作為燕軍最有地位的副帥,又親自安排了一些細節。

    隨後,安排突地極和他的千人隊駐紮在大營之內,燕蠻兒離開大帳的時候,秦朗追了出來,叫道:“燕蠻兒,你等等。”

    燕蠻兒回過頭來,看著秦朗,行了個草原禮,說道:“秦世子,你找我有事?”

    秦朗拍了拍燕蠻兒的肩膀,說道:“你真要去冒險做間?”

    燕蠻兒說道:“不然還有別的辦法嗎,我們被拖在這裏,待的時間越久,對我們越不利,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秦朗自然知曉,他看著這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少年,不知為什麽,心裏多了幾分惺惺相惜的味道,說道:“你要不要見見無衣?”

    燕蠻兒一愣,呆了片刻後,忽然一笑說道:“不了。”說完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秦朗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莫名的覺得那個背影有些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