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秦無衣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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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隻是一個家族的事情,如今居然牽扯出這般深入的內幕,燕蠻兒都覺得吃驚不已。

    本來差距就比較大的兩人,現在的距離就更大了。

    不知道為什麽,燕蠻兒覺得心裏有些堵得慌。

    他隻是一個東胡小部落的窮小子,而秦無衣卻是燕國最尊貴的的家族的掌上明珠,如今居然和王室都扯上了關係。

    他看著秦無衣的樣子,有些心疼,剛要說話。沒想到一直默不做聲的秦無衣走了過來,抓住燕蠻兒的袖子,然後對他搖了搖頭。

    燕蠻兒會意,便不在說話,隻是靜靜的站在秦無衣身邊。

    雖然兩人相識不久,可燕蠻兒發現,自己有時候能懂秦無衣的想法。

    “範二公子,我覺得你把人心算的太精了些,毫無疑問,你的條件很誘人,你的理由也很誘人,我相信換成任何一個人,別說你的兩個條件,就是其中一個條件,恐怕也都高興的不得了了。但你要知道,我並不是商人,我父親也不是商人,至於我表哥那就更不是商人了。我們評價一件事,或者做一件事情的理由也不僅僅是利益,這些東西作為商人的你是體會不到的。”秦無衣慢慢的說著,她的目光純淨的如一汪清泉,看一眼,便會淪陷其中。

    就連一向覺得被女子碰一下都會覺得髒了衣服的範二公子都靜靜的聽著。

    秦無衣繼續說道:“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五年前,東胡大單於南侵,兵鋒直抵燕境,東胡大軍一路南下,擊敗了孤竹城的城守姬樾大夫,連續破城十餘坐,擄掠百姓萬餘人,牲畜財物不可勝數。當時姬樾和我父親正水火不容,可接到姬樾那邊的狼煙烽火之後,父親一刻沒有耽擱,親率令支城兩萬精銳火速馳援,最終才將東胡人的大軍擋在了碣石山下,達兩個月之久。兩萬燕國兒郎血染征袍,十不存一,整個碣石山下都是燕國兒郎的屍體和鮮血,我想問你,他們衝陣之時,可曾有過利益之想,可曾有過福禍之念?都不曾有,那時我還太小,但我依然記住了那些燕國兒郎們的眼神,一往無前,死戰不退的身影在我心裏永遠都忘不了。”

    “阿衣,你?”秦無衣說著,眼角滲出了淚水,這段時間,她似乎非常容易哭泣,她聽見燕蠻兒的聲音,轉過頭去,望著燕蠻兒,她從這個胡兒少年身上看到了那些曾經在戰場上浴血的影子,看到了那些不屈的身影。

    一個國家可以沒有唯利是圖的商人,但絕不能沒有舍生忘死的戰士!

    一個人可以沒有珠寶財貨,但絕不能沒有為國死戰的勇氣和決心。

    她抓緊了燕蠻兒的袖子,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慘烈的戰場。

    “我父親當年在碣石山下,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將整個秦氏家族都帶到了碣石山下,已示必死的決心,我到現在仍然記得,父親騎著馬,站在高崗之上,對兩萬將士們說的話,他說,‘我秦某可以死,我秦某的兒子可以死,我秦某的女兒可以死,我秦某的家族也可以死,我燕國兩萬兒郎都可死,但是就算我們死的隻剩下最後一個人,我們也要讓東胡人知道,燕國的邊境不是集市,不是菜市場,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時代一去不複返了!’此戰,我兩萬燕國兒郎幾乎損失殆盡,大哥那個時候才二十五歲,深入敵陣,身上受創六處。二哥二十三歲,胳膊差點斷掉。”

    秦無衣又看向常勝,說道:“常叔叔身上刀傷劍傷共計二十餘處,甚至為了救我父親,臉上被橫劃了一刀,他們何曾後退過?何曾猶豫過?”

    燕蠻兒雖然是東胡人,也並沒有參加過那場恢弘的大戰。但是以前常聽參加過那場戰爭的東湖部落的戰士提起碣石山大戰,到現在依然心有餘悸的表情。

    那裏麵有恐懼,也有深深的敬畏。

    他那個時候還覺得奇怪,到底是一直什麽樣的軍隊,能給橫行草原的東胡人留下那麽深刻的記憶。

    前番看見秦無衣的護衛武士,今天聽了秦無衣的講述,燕蠻兒方才有所了解了。

    “所以,你認為有利的事情,我可能棄之如敝履;你認為我一定會聽從的建議,也許我壓根就沒想過。範二公子,你們陶朱堂很有實力,很有錢,但那又如何?宋國之富甲天下又如何?還不是受列國之辱,國越傳越小,你就是囊盡天下錢財,沒有英勇的戰士,沒有必死的決心,沒有堅毅的風骨,這些錢財不過是一道道催命符罷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想必範二公子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句話的意思吧。所以收起你那可憐的嘴臉,不要覺得你站在一個高點上就能拿到主動權,你搞錯了一件事?”

    範二公子皺緊了眉頭,說道:“什麽事?”他心中其實也如驚濤駭浪一般,他自小長於深宅大院之中,金玉財貨之上,從小就學習如何算計人心,尋找人性的弱點,但在這種金戈鐵馬之聲,還真沒有經曆過。此時聽秦無衣在這裏講述,就感覺親曆戰場一般,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啊!

    他實在想不通,也弄不懂。

    秦無衣道:“我秦家是受到了猜忌和排擠,但無論是誰,太子也好,相國子之也罷,在我秦家自己未亂之前,他也隻能瞪眼看著,不因為別的,就因為我父親是令東胡人都聞風喪膽的‘北疆之狼’,隻要有我父親在,隻要有我‘秦家軍’三萬精銳在,任誰也不敢小瞧了?”秦無衣這話說得極其霸氣,卻也說出了一個事實。秦尚在燕國有‘北疆之狼’之譽,不僅僅是因為百餘年的家族聲望,更重要的是令支城那支悍不畏死的‘秦家軍’,他們人數雖少,但戮力一戰,十萬東胡鐵騎也要崩碎幾顆牙齒。

    “這幾天多謝範二公子的照顧,你對燕哥哥的救命之恩,對我們的救命之恩,我秦無衣記下了,日後自會償還,我還有事,就不打擾範二公子了。”

    說罷,秦無衣拉著燕蠻兒的手,走出了房間。

    常勝跟在後麵,哼了一聲,也不給範二公子什麽好臉色,匆匆去了。

    範閻呆在一旁,誰能想到這是一個女子幹出來的事情,世人所傳,看來真的有幾分道理啊!

    秦家百年不世出的天才!

    果然名不虛傳!

    範二公子臉色如常,他站在房間裏,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上有血,粘在白嫩的手指上,殷紅可怖。

    他忽然笑出了聲,他抬起頭,望著屋頂咯咯的笑了出來,本來陰柔的聲音變得更加淒厲。隻聽得他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不愧是南山幽閣的隱居人,真被你說中了!不過秦家這個丫頭招人喜歡!”

    範閻在一旁低著頭,聽範二公子在那裏喃喃自語,大氣都不敢出一個,隻是靜靜地站著。

    “範胖子,你準備一下,我們也該亮出自己的底牌了,試探的已經試探了,該行動起來了,時間不等人啊!”

    範胖子心裏一跳,忙低頭回應道:“喏。”

    秦無衣從範府出來,大門外早有馬車在等待,馬車旁站著四個丫鬟,已經十餘名偽裝成隨從的武士。她將燕蠻兒叫上了馬車,常勝則騎著馬,走在馬車的旁邊。

    馬車走的很慢,燕蠻兒坐在馬車裏,馬車裏麵設置的很是豪華,燕蠻兒靠在一旁的車壁上,秦無衣忽然躺下來,將頭輕輕地枕在燕蠻兒的腿上,她有些累了。

    照顧燕蠻兒的這幾天她就沒有休息好,還要勞神費思的對付突然出現的範二公子,她累了,是真的累了。

    她的頭枕在燕蠻兒的腿上,雙手抱在懷裏,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或許在眼前的這個身影身邊,才是她最無憂無慮最安心的時候吧。

    燕蠻兒看著她的睡顏,害怕弄醒她,所以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一動不敢動。

    他低著頭,仔細的打量眼前的女子。她穿著男裝,但是那嬌俏的眉眼,那精致的五官,那若雪蓮一般的肌膚,仿若草原神山上傳說的仙女一般。

    她的呼吸淺淺的,鼻子微微翕動著,眉頭不小心悄悄地皺了起來,也許是又想起了那個慘烈的戰場了吧。

    燕蠻兒伸出手,自己的手,生著薄薄的繭子,這是常年練刀的結果。

    他想伸出手,替她撫平那皺起的眉,撫平那段慘痛的記憶。

    他輕撫著她的眉毛,或許是感受到了的緣故,她的手下意識的伸起來,想將打擾她的“異物”趕走,卻正好落在燕蠻兒手裏,燕蠻兒捉住她的手,右手從自己懷裏摸出一個塤,拿出來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了起來。

    聲音婉轉動聽,他記得母親說過,自己小時候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母親就會吹塤給他聽,那時候他就能很快的睡著。

    忽然想起母親的身影,他才發現自己離開家已經很久了,以前雖然也經常離家去遊牧,可還是第一離家這麽遠,時間這麽長。

    看著秦無衣的眉角慢慢的舒展開來,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若是時間能這樣停留在這裏,該多好!

    哎,你是燕國豪貴女,我是東胡平凡兒,或許終究遙不可及吧!

    塤聲斷,一聲長長的歎息從少年嘴裏發出,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