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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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蠻兒看著達曼賊嘻嘻的笑,總覺得不懷好意。
“你笑什麽?”燕蠻兒冷哼一聲,問道。
“我能笑什麽啊?”達曼抽抽鼻子,他和燕蠻兒騎在馬上走在最後,博爾呼則領著幾個護衛走在前麵。
“對了,你是不是這會覺得心跳特別快?是不是感覺心都快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達曼偷笑著問道。
燕蠻兒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是不是心裏全是和碩公主的影子?”
燕蠻兒想也沒想又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不過,他立即醒悟過來,說道:“我才沒有。”
達曼冷哼一聲,“這才哪跟哪兒啊,不就親了你一口嗎,你就成這樣了,這要是讓你做了和碩公主的駙馬,感受到那銷魂蝕骨的滋味,還不得上天啊!”
“你!”燕蠻兒生氣的剛要追打達曼,達曼就猛地抽了坐騎一鞭子,遠遠的和燕蠻兒拉開了距離。
“我先走了,明天再來找你。對了,別太興奮啊,不然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燕蠻兒騎馬跟了上去,和博爾呼並排走著。博爾呼沒有看燕蠻兒,問道:“你的傷不嚴重吧?”
燕蠻兒笑了笑,說道:“沒事,都是些皮外傷,師傅,待會還有件事要麻煩你。”
“什麽事,你說吧。”博爾呼的聲音比較低沉。
“把我受傷的事不要告訴我母親,我想借師傅一件衣服。”燕蠻兒最怕的就是母親為自己擔心,他要換一件新衣服,將衣服上的血跡洗幹淨之後再拿回去。
博爾呼輕輕歎息一聲,看著燕蠻兒的眸子有些晦暗,心裏暗想道:“虎父無犬子,帕娜兒當年鍾情的那個燕國人是不是也這般體貼呢。”
“我有一件事情有些不解,你能不能回答我。”博爾呼望著燕蠻兒英俊的臉龐,問道。
“什麽問題?師傅。”燕蠻兒望了博爾呼一眼,他發現自己的師傅忽然也有了一種滄桑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我發現你從小到大一直隻穿緋紅色的袍子,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博爾呼還沒發現燕蠻兒穿過其他顏色的衣服,他似乎特別鍾愛紅色。
燕蠻兒望著天空,說道:“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覺得紅色的袍子和鮮血的顏色相似,那麽我就算受傷流血了別人也看不出來我受傷了,尤其是我的母親,她也不會因為我受傷而擔心我了。”他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那麽懂事的,隻不過每次看見母親的眼神,他總想把她眼神深處的那種悲傷撫平。
博爾呼聽了燕蠻兒的話,他盯著燕蠻兒,似乎想起了十七年前那個令他們恨的牙癢癢的身影。
一樣的決絕,一樣的體貼入微,和他們這些大老粗相比,似乎那小子也很得女人的歡心。
“走吧,去我那裏換套衣服,給你母親報個喜,晚上還要去左大都尉那裏宴飲。”博爾呼收回自己的目光,低聲的說道。
燕蠻兒換了一件新衣服,等他回到家裏的時候,母親正在帳篷外麵焦急的走來走去,旁邊有大概四十多個奴隸正在搭建帳篷,三名騎士在督工。
燕母看到燕蠻兒回來,忙衝過來,一把抓住燕蠻兒的胳膊,左看看又看看,說道:“蠻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燕蠻兒看著自己的母親,今天的母親似乎比平時精神許多,眉目間也有一股平時看不到的神采。
博爾呼站在燕蠻兒身後,呆呆地望著燕蠻兒的母親,說道:“燕蠻兒今天殺了一頭大黑熊,已經被大都尉提入大帳親軍,擔任十夫長了。”
燕母表現的很平靜,她向博爾呼行了一禮,說道:“有勞你了。”
燕蠻兒很奇怪,每次博爾呼叔叔來到他們家,自己的母親對博爾呼都是這種態度,算不上有多壞,但也絕對談不上好。
博爾呼則笑著說道:“都是燕蠻兒自己的功勞,這是他應得的。”
旁邊監工的騎士走過來,向博爾呼笑道:“千夫長,你也過來了。”
博爾呼點點頭,說道:“你們這是?”
監工的騎士知道燕蠻兒即將成為左大都尉麵前的紅人,而博爾呼本來在山戎左部就很受左大都尉器重。他有些諂媚的說道:“是大都尉吩咐的,這是賞賜給十夫長的十戶奴隸,今天要將他們住的帳篷搭起來。另外,大都尉特別吩咐了,十夫長已經十七歲了,可以另立一帳了。”草原風俗,子女成年之後就需要和父母分帳而睡,所以燕蠻兒的帳篷就被搭在燕母帳篷的旁邊。而那十戶奴隸的帳篷也就繞這兩座主帳搭建。
監工的騎士說完,朝那些奴隸大喊道:“你們都過來,快來拜見主人。”
四十多名奴隸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跑了過來,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這些奴隸中有燕國人,有箕國人,有肅慎人,也有匈奴人,這次左大都尉賞賜的奴隸都是屬於地位比較高的,也就是可以允許成家的奴隸。十戶奴隸中,有九戶奴隸拖家帶口,隻有最後一戶奴隸,家裏隻有兩個女奴,一個年級稍大,另一個則年齡和燕蠻兒相仿。
“拜見主人!”眾人齊聲說道。
燕蠻兒走上前,看著這些人,向燕母說道:“母親,這些人就交給母親了,怎麽安排,母親看著辦就是了。”
燕母點了點頭。
燕蠻兒從懷裏掏出一枚名刀,交到監工的騎士手裏,說道:“這位大哥,辛苦你了。”
那監工的騎士看著手心裏躺著的明晃晃的名單,喜不自勝,忙說道:“應該的,應該的。”忙指揮那些奴隸幹活去了,卻更加細致更加認真了。
博爾呼瞳孔微縮,不知道在想什麽。
燕母則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似的。
博爾呼拍了拍燕蠻兒的肩膀說道:“那我就先走了,晚上的篝火會別忘了。”
燕蠻兒點了點頭。
送走了博爾呼,燕蠻兒和燕母回到了帳篷裏,燕母將那兩個女奴叫進了帳篷。
這兩個女奴是母女,女孩的父親去年在戰場上戰場上死了,方才為妻子和女兒掙了一個上等奴隸的身份。
“可有名字?”燕母坐下來問道,燕蠻兒不解自己的母親為什麽要將這母女倆叫進帳篷裏來。
女奴的母親回道:“回主人,以前的主人稱呼奴婢為慶嫂,奴家的女兒沒有名字,請主人為她起個名字吧。”
慶嫂身寬體胖,沒想到女兒卻極為水靈,女孩大概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頭發也亂糟糟的,臉上脖子上滿是汙垢,但若細看,卻也發現那雙眼睛如黑珍珠一般明亮。
燕母和兒子相依為命,燕蠻兒一直覺得奇怪,按道理說他們隻是普通的牧民,沒有使喚奴隸的經驗,可看母親的樣子,卻顯得非常的淡定從容。甚至表現的過於冷靜熟練了,就仿佛用慣了奴隸似的。
“你們是哪裏人?”燕母的聲音不大,但卻隱隱中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慶嫂忽然流下淚來,說道:“回主人,奴婢是箕國人。”箕國也是東胡掠奪的重要對象,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口和物資都被東胡人搶了去。
燕母則慢慢的說道:“哭什麽!”慶嫂被燕母嚇了一跳,忙擦了擦眼淚,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主人責罰!”
一旁的女孩也嚇得微微發抖起來。
燕母說道:“好了,你以後就在我帳篷裏伺候,至於你女兒就讓他侍奉我兒子去吧。”
“是是是,奴婢遵命。”慶嫂忙跪下磕頭,她又對自己女兒說道:“快,快謝謝主人的恩典。”對於女奴來說,侍奉主人總要好過和那些奴隸待在一起。
女孩流著淚,向燕母邊磕頭邊說道:“多謝主人,多謝主人。”
燕母滿意的點了點頭,她這才將燕蠻兒叫過來,說道:“蠻兒,你過來?”
燕蠻兒走過來,站在母親旁邊,燕母說道:“你也十七歲了,身邊需要有一個人侍候起居了。這個女孩子以後就讓她跟著你吧,你給她起個名字。”
燕蠻兒搖搖頭,說道:“母親,我不用人伺候的,母親留著就好了。”
燕母見兒子不開竅,怒斥道:“你啊,都已經是部落裏的十夫長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我讓你起名字你就起名字,你記住,你現在是主,他們是奴,你掌握他們的生死,決定他們的命運。”
“母親,孩兒有話要說!”燕蠻兒聽見母親說的這句話,不知為何,心裏隱隱生出幾分不快來。
“你想說什麽?”燕母沒有生氣,對於兒子的變化她早就已經感覺到了。
“我聽一個人說過,她說無論我們的身份如何懸殊,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尊嚴,我們或許可以決定她的生死,但不能侮辱他們的人格,我覺得她說的很對。”
燕母久違的微微一笑,這些話,她曾經也聽一個人滔滔不絕的說過,他甚至還說過另一句驚世駭俗的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說這些話的人是燕蠻兒的父親!
真的很像啊!
燕母微微搖頭,說道:“又是你救的那個女子給你說的?”
燕蠻兒臉上一紅,沒有回答。
燕母看見兒子的窘態,也覺得有趣,自己這傻兒子莫非對那個女子動心了?不過見他有些臉紅,也不繼續讓他難堪。
“好了,給她起個名字吧!”燕母看著地上跪下的那個女孩,說道。
燕蠻兒微微沉思,然後對女孩說道:“以後你就叫蒲公英吧!”自由、無拘無束,有自己決定命運的權力,或許是蒲公英最動人的時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