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2章 天後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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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結束。
兩府宰執照例前往宣政殿議事,垂簾聽政權平章軍國重事的天後早已經端坐於簾後,已經七歲的皇帝也坐在旁邊。
天後左右還有左右宣徵院使、左右翰林院使、左右樞密院使六名內廷大宦官,他們是天後臨朝倚為心腹的內侍,跪坐在天後旁邊,隨時能夠為天後出謀劃策侍從顧問。
在年初,因為太師秦琅的一道奏章,朝廷重新把百官職名給改回來了,甚至在秦琅的建議下,政事堂仍然采用輪執政事筆製度,而不是中書令獨掌,侍中副貳。
時間已是上元四年,朝中有來濟裴行儉等人主持,倒也平穩,不過也有數名元勳先後病故。
前翰林院大學士崔敦禮、前右仆射賈潤甫,還有英國公李績、盧國公程咬金、徐國公牛進達、夏國公劉蘭成、遼國公吳黑闥、懷化郡王秦國忠、歸德郡王李社爾、鄂國公尉遲寶琳等先後病故。
這些曆經五朝的大唐元勳的先後離去,朝堂上已經沒有什麽開國功臣了。
開國功臣們,每曆一帝,就有一批倒在朝堂鬥爭之中,每次皇權交接,還要倒下一批,能熬到上元天子繼位的,那都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如程咬金牛進達李績等這些人,就都算是運氣極好的,死在上元朝,還是以七八十歲的高齡善終,自己以一品二品的官階離世,爵位世封都能順利傳承給子孫不說,甚至還都被朝廷特別追贈。
就如同程咬金在年初去世,死時七十八歲,而且他臨到死,都身體健壯的很,甚至還一直在朝中擔任著樞密副使之職,頂著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階。頭天還參加了朝會,然後在家坐著喝茶結果就笑著去世了。
朝廷特追贈程咬金為濟北郡王,太尉兼太子太保、贈樞密使、諡號武襄,陪葬昭陵、配享太廟。
因其嫡長子程處默因勤王擁立之功早封東阿郡王,故特旨其盧國公爵位由其嫡次子、聖祖清河公主駙馬程處亮承襲。
李績被追贈為濟陰郡王,牛進達追贈為琅琊郡王。
崔敦禮、賈潤甫等也都追贈豐厚隆重。
“孤聽說河中又傳捷報,國舅再立大功,諸卿以為朝廷當如何嘉獎河中將士?”
河中節度使秦俊,是太師秦琅之子,也是簾後那個聲音的異母兄長,曾經擁立了高宗皇帝,天後對這位兄長信任無比。
在上元更改軍製之後,秦俊出任河中鎮節度使,統兵六萬四千七,成為大唐第一大重鎮的軍度使。
當然,秦俊擔任河中節度使,沒有任何人反對。
不僅是因為秦俊是太師之子是天後之兄,也不是因為他當初勤王擁立這些,最關鍵的還是秦俊雖年輕但很能打,如今都不到四十歲的秦俊,當初在秦琅堅持下前往西域,充當蘇定方的副帥,鎮守西域數年,戰功著著,一去就數戰皆捷斬殺十萬突厥之眾。
之後鎮守河中,圍剿西突厥諸部,威懾河中粟特諸邦,打出了大唐的威風,尤其是在此後朝廷更改軍製,調整邊軍,秦俊很好的完成了西域三鎮的調整,並把河中鎮打造的充滿戰鬥力。
而且還能夠自給自足,不但沒向朝廷伸手要錢糧,甚至還年年能夠再向朝廷上繳許多馬匹銀錢。
秦俊現在簡直就是大唐在河中的定海神針。
如今西域再傳捷報,國舅爺又滅了東曹和石國,算是先前他滅的拔汗那,國舅在西域不過數年,不僅把西突厥徹底的幹趴了,還能把粟特人給滅了三國。
這自然得賞,還得重重有賞。
簾外的兩府宰執大臣們,還有列席的翰林院與轉運司的內相計相們,沉默著。
“怎麽,諸卿以為不有功不能封嗎?”天後聲音提高了幾度,表達出不滿之意。
臨朝執政數年,天後也從當初丈夫突然病逝後的手足無措,到如今已經漸漸習慣了,甚至已經建立起了自己的威嚴。
而這一切,離不開父親秦琅威鎮南海,也離不開兄長秦俊宣威西域,甚至是秦家的其它叔父侄兒們的表現,也是助秦太後不少。
也還有朝中與秦家關係好的宰執們,這些都是天後執政的基石。
天後有個簡單的思想,那就是重用自己人。
什麽韋楊蕭鄭盧杜裴這些,得死死按著不給出頭的機會,這些人不是自己人。
而如秦家來家賈家程家牛家崔家這些都是自己人都要重用,長孫家高家等,經曆過一場大禍後,如今也靠秦家扶持,因此也可為已用。
女人的思維就這麽簡單,哪怕她成了天後,垂簾聽政,平章軍國,也是一樣的。
皇帝兒子還年紀,起碼還得過十年,才有可能開始親政,所以她必須得小心謹慎,為兒子起碼再執政十年。
不能有半點的差錯。
她不會忘記,當初丈夫病重之時,南宮的太上皇居然還能聯通外麵一大群勳戚高官,試圖複辟。
身處宮中,也不能有半分大意。
真正靠的住的,自然還是自家人。
簾外。
聽到天後聲音中的不滿。
中書令來濟站出來回話,“郡王功高著著,論功當賞,隻是按製再升隻能入朝進樞密院為執政。”
“那就召國舅入朝輔政。”天後立馬道。
來濟卻沒答應,“非是臣等有意阻攔,實是朝廷新軍製剛實行,尤其是西域那邊更是我皇唐對外第一軍事要地,西突厥人還沒清剿幹淨,好些逃去了苦海以西的草原,甚至與可薩人勾結一起。”
“而河中粟特人也一直陰奉陽違,不願意改土歸流,更別說烏滸水以南的吐火羅人,還有大食人,這幾年也一直在呼羅珊地區練兵備戰,隨時有可能卷土重來。河中鎮的形勢,一直都非常嚴峻,正需要郡王這樣既熟悉河中,更在西域唐胡兩邊都有極高威望的大將鎮守,若是現在召回朝,隻怕河中局勢有所反複,壞了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麵!”
“有功難道還是錯?孤隻是婦道人家,卻也知道有功則賞,有過則罰,如今國舅功高不賞,那將來還如何激勵我皇唐守邊將士們用命?”
“殿下,臣並非說不賞,而是說郡王或可暫緩入朝,改以他賞。”
皇後不說話,表示不滿。
來濟繼續道,“臣以為,可加封郡王三公之首太尉之正一品榮銜,並晉其驃騎大將軍從一品武階,再授以檢校樞密副使之職,再加賜食邑、世封,然後仍令鎮守河中,待將來河中局勢安穩,再召入朝輔政。”
簾後,秦太後陷入沉思。她其實很希望庶兄秦俊能夠入朝,這樣也就更有幾分安全感,尤其是在父親秦琅堅決不肯再回洛陽後,秦太後現在心裏原來的那點點對娘家的擔憂也慢慢散去了。
她本來想著在今天的宣政殿會議上,授封秦俊樞密院使,執掌西府,可現在來濟一席話,讓她不由的沉思起來。來濟是她祖父秦瓊的養子,又算是他父親秦琅的門生,關係複雜,來濟是相當可靠的,這些年也充分展示了他做為宰相主持朝堂的能力。
就算是更改軍製這麽大的事情,在來濟的帶領下也做的很順利,沒有出半點亂子。
他的建議,秦太後不得不慎重考慮。
自程咬金牛進達劉蘭成吳黑闥等一幹開國功勳大將去世後,如今樞密院裏是蘇定方、程處默、李客師、牛建武、王玄策五人執掌樞密院,雖然沒有太後的叔伯兄弟們在,但這些人也都是自己人。
秦俊暫緩還朝,倒也確實不影響樞密院仍是自己人控製這一事實。
“以昆侖鎮兵馬使秦珪接任河中節度使,可否?”太後想了想,試探的問,提出由其五叔現任河中鎮昆侖鎮兵馬使的秦善道來接替秦俊。
“安國公秦珪當年率偏師萬人奇襲蔥嶺,創下輝煌大捷,在西域也確實很有威名,不過昆侖鎮也十分重要,占據著西域的最高點,控蔥嶺據昆侖,東可威懾象雄、吐蕃,南則威懾吐火羅諸國,甚至還可背屏疏勒於闐,西聯大宛,也能隨時沿信度河南下,對於我大唐來說,昆侖鎮非常重要,安國公在昆侖鎮暫時不可替代。”
來濟仍然是堅持自己的意見,秦俊暫時更適合留在河中,不宜召回。
不是功高不賞,而是實在離不開他。
朝廷當然也不是沒有人能夠替換秦俊,比如說昆侖鎮的秦珪,或是北庭碎葉鎮的秦理,又或鎮守金山清海鎮的薛仁貴,西域之外能接替的大將也多,甚至樞密院裏這幾位,隨便一個也是有資格有威望去西域的。
可來濟還是那句話,秦俊繼續留在河中,確實是最佳選擇,河中此時的局勢,調換大將實無必要。
換一個人去,也未必能比秦俊現在做的更好,那瞎折騰什麽?
該給秦俊的賞賜,給就是了,甚至可以給的更豐厚些,比如說加封太尉、晉驃騎大將軍,還可以先給檢校個樞密院副使,把這執政的官先給了。實在不行,在西域再找塊不錯的地方,劃封給秦俊,做為他的世封。
大宛盆地那麽豐饒,隨便劃一條山穀或是一段河穀給秦俊做世封領地,總是足夠表示朝廷的恩賞的。
太後扭頭望向身旁的那幾位大宦官們,“河中有什麽地方可適合拿來封賞給國舅為世封之地?”
左宣徽使高護是宦官之首,當初憑著擁立之功如今深得天後信任,他還有層身份,那就是秦琅當年在鎮撫司時就安插進宮的,因此他自然是支持天後支持國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