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無止燼！
    離開觀音村的前一天，李陣鬱穿回到了來時的那套白色襯衫。這套襯衫，以往都隻在村裏有人辦喜事需要他主持的時候，才會去穿。這時在他身上，甚至都沒什麽褶皺。
    袖口的扣子被扣著，李陣鬱就這樣在墳頭蹲了一夜，沒有自言自語些什麽，他總覺得她是在看著自己。
    離開之前，李陣鬱沒忘了帶著孩子們去一趟新學校，親自陪著孩子們走去上學。那所希望小學很大，孩子們覺得比整個村子加起來還大，其實沒有那麽誇張，但對於呆慣了四個年級擠在一間小教室的孩子們來說，那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學校。
    希望小學命名為觀音村小學，也是胡璃生前的意願。
    清脆鈴聲響起，李陣鬱目送孩子們走進各自的教室，坐在操場的沙坑邊上抽了根煙。然後獨自離開，走進樹影籠罩的，山林之間，身影漸漸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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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未曾使用越空能力的第407天，首爾，奧林匹克公路，歐陸敞篷，單手開著車的李陣鬱，將空著的那隻手的手肘，枕在紅黑縫線的車門上麵。五月的晚風，正微微的拂著麵。
    前麵不遠處就是盤浦大橋了，從觀音村回來之後，他沒有去釜山地下基地，也沒去集團總部，甚至於跟安歌承炫兩個人，都沒有見過任何一麵。而是徑直回了家，自己剪了頭發，刮了胡子。從浴室出來之後，換上了新的一套杜嘉班納新款休閑裝。至於那件白色的襯衫，他有很好的將它疊好，不帶一絲褶皺的，整整齊齊的，放在衣櫃的最深處。
    波托菲諾藍的歐陸車身，微微倒映著一側漢江人行道上的燈光，另外一側，則流轉著人間霓虹的十色旖旎。led矩陣式前車燈，正照亮著前路，燈內造型汲取靈感於精致的水晶玻璃，鑽石般分明的棱角折射出透徹明亮的燈光，有如寶石般璀璨奪目。
    筆直的道路不知不覺中在慢慢下沉，沒有右行並入匝道，而是徑直直行沉入隧道的歐陸，就這樣穿過著盤浦大橋。今晚的目的地，或者說是，時隔一年的目的地，離他隻剩下了最後的五公裏。
    隧道頂上的燈光，於時速九十間忽明忽暗的一閃而過，像是正在進行時光的回溯。指骨抵著側麵的李陣鬱，目光中，是一整片一整片的安逸祥和。它裏麵不再有過度的沉穩，也不再留有一絲一毫跟淩厲有關的痕跡。仿佛曾經擴散過的黑色瞳孔，都是假的。
    在觀音村的那一年多裏，有太多東西，都已經不在了。或人或事，或者是過去的崢嶸往事。那段時間，李陣鬱真真切切的覺得，自己就隻是萬千人群中的那一個，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村支教老師……是，芸芸眾生。
    下沉的地麵重新開始抬升，等到再回到這人世間的時候，李陣鬱還發現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當長時間選擇性遺忘，當長時間不再去使用越空能力，當長時間對能力進行自我封印之後。他於這倏忽之間感覺到，那些莫名的東西，正在從自己的體內，從自己的靈魂裏，流失。
    褪去異能者，鐵血者，審判者，這層外殼。他，李陣鬱，做回了一個普通人。
    目的地抵達，蘊藏著標誌“動力線”，並延伸至後腰部分的歐陸車身，於一處停車場安穩停下。耳邊，是一整個漢江流水的潺潺聲，打開車門跨步而出的李陣鬱，西裝外套的下擺並沒有在獵獵作響。他側目看向不遠處的人聲浮動，沒有去想能力封印這件事是好是壞。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決定。同時，也是胡璃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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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艘名叫寧靜號的私人遊艇，排水量2300噸，它的擁有者是一名阿布紮比的億萬富翁。此人與樂天辛氏次子辛東彬私交甚好，被其借到首爾，停於漢江邊上的私人碼頭。今晚，這裏將會舉行一場慈善酒會，同時也將是辛東彬計劃中，苦苦鋪墊多日以來，最重要的一個步驟。
    至於這個步驟的目標人……她剛從一輛保姆車上下來，那是一身黑色的長裙，是一襲微露的香肩，是纖細玲瓏的腰線，是瀑布發絲輕擺之間，自帶的香氣。
    她踩著不算太高的高跟鞋緩步走來，從停車場的暗處中浮現，在路燈和遊艇燈光交匯的編織下，漸漸清晰明顯。可以看見路燈在她背後，柔和的光芒輕垂。這是一個溫順的良夜，她的影子被拉成長線，她的側臉，她輕曼的睫毛和純粹的視線，都融合在一個一點也不刺眼的光環裏。此刻，當得如此講，她是從那繁繁的星空中，下凡到這人世間。
    碼頭，棧橋上，站著一個身形挺拔，麵容同樣毫無疑問的翹楚的年輕男子。他穿著一件範思哲巴洛克刺繡的黑色襯衫，望著不遠處款款走來的她，唇角帶著仿佛和煦陽光的笑。
    她的名字，叫林允兒。
    最強女團，少女時代的門麵擔當。
    此刻的林允兒，麵容上同樣帶著淺淺的笑意，隻不過這笑意要更加純粹，它的前麵，不會加上“仿佛”二字這個前綴。她繼續往前，走上棧橋，與那個年輕男子匯合。兩人之間點頭示意，緊接著男子先一步跨上裝飾極盡奢華的遊艇甲板，並很快回身過來向前伸出手去。
    林允人略微仰頭看了他一眼，一手挽著裙擺，另外一隻手則向前畫著弧線。
    隻是這好看的弧線，行至中半，便因為另外的一抹腳步聲而停住。
    這腳步聲自後而來，跨度精準，落地卻不再沉悶，而是透著，前所未有的清脆。
    這抹清脆，於林允兒的身後戛然而止，然後是一縷熟悉的聲線，跨越久遠的時間長廊，撲耳而來。
    他叫了她的名字。
    她沒有停頓的，回聲應了。
    如此平淡，又如此自然。
    雙目相對，所有周遭的一切盡皆敗退。這是又再回來的久違的心照相交。這個時刻，路燈，遊艇，講著絮語的江水，全部陷入黑暗。隻剩下一個地方還亮著，那就是她們站定的於此。唯一的一束燈光自上而下，傾瀉下來，將兩個人的發尖眉間，染成金色。
    然後，她聽到他說
    “如果你能接受隻有一部分的我，那麽……我們就開始吧！”
    這話，這語調，一點都不擲地有聲。
    但林允兒的回答，卻有如人類初生時，乍現出火光的那一瞬的聲響。
    她說“好，那麽我們，就開始吧。”
    心照相交結束，卻又好像跟沒有結束一樣。後麵那名年輕男子的一聲輕笑，沒有人看見。他嘴角隱秘的猙獰的上提，亦沒有人看見。
    唯一清晰的，隻有一雙握著的手，隻有林允兒臉上，那真切開心且又充滿著幸福的笑。
    他轉身拉著她，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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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陸的車頂被重新合上，副駕駛上從此以後，多了一個可愛的人。現在此刻，這個可愛的人，正側著身子，滿眼裏，都是李陣鬱。
    被看的太久了的李陣鬱笑了一聲，他不再有停滯的俯身靠近過去，替她拉上了安全帶。
    被係著安全帶的時候，這個丫頭一點也不抗拒於這樣的靠近，而是就那樣一刻也不願停的將自己的眼睛，安家在李陣鬱的身上。她乖巧著一動也不動的，任由那雙溫暖的手，輕掠過肩膀一側，最終落定於腰間的另一側。
    然後她說
    “歐巴，我可以反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