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如意丹甫一入口，喉頭便傳來一股馥鬱馨香，猶如玉液瓊漿，沒等陸安平細細品味，便落入腹中。

    緊接著，丹藥便滴溜溜盤旋，兩道藥力迅速釋放，頓時腹部有如翻江倒海。

    “這龍虎如意丹藥力如此猛烈，與吞服時完全不同……”

    有服食龍鰍精血的經驗，陸安平很快調整，忙閉目斂息，內視龍虎如意丹。

    陰陽魚之象漸漸模糊，藥力越發濃鬱，竟有如實質般，成就龍虎之象，顯得格外霸道。

    陸安平隻覺身上忽冷忽熱，仿佛一半是海水，一般是火焰，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湧上，不斷地糾纏與釋放。

    他忍著藥力衝突，運起《遁甲真經》，周身毛孔卻是封閉，內宇自成小天地，以免藥力散開、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琴心上境以采藥衝廬為主，將一身靈液導於下丹田中，循環往複七次，方可凝聚內丹，成就騰雲境。

    這就是所謂“回紫抱黃入丹田”。

    然而丹田附近便是寒症之源，先天鬱結血肉，貿然衝廬結丹，極為凶險。

    陸安平並不著急，先周天運轉，按《遁甲真經》所記載，引導藥力過周身各處竅穴與靜脈。

    龍虎如意丹藥力霸道，凡經過的地方，俱是冷熱交瘁，升起一陣刺痛與酥麻……

    三個周天下來，陸安平險些支撐不住，而藥力才吸收得百中無一！

    “怪不得龍虎如意丹，基本成就乾元境高人——”

    他暗歎了聲，照這個效率，即便至騰雲境、乃至暉陽境，龍虎如意丹效力隻怕吸收不盡。

    啪啪！

    啪！

    就在此刻，他仿佛聽到幾聲爆豆聲響，原來藥力交纏著，竟往丹田附近衝去，正是寒症所凝寒珠。

    夜半子時，水火交泰，正是陰氣最重的時候，寒症常常此時發作；且水底深寒，最能勾動寒症，沒想到主動引來龍虎如意丹。

    “倒要看看怎麽個重塑爐鼎法？”

    陸安平暗道了聲，凝神內視間，連丁甲神術也運起，體表頓時泛起金芒，掩映在水中。

    龍虎如意丹效力發作下，那顆白色寒珠有如冰雹子，簌簌震顫不已，像是內裏發生什麽變化；而那藥力仍不住湧上……

    啪！

    啪！

    突然間，陸安平感到一股奇寒湧上，卻非龍虎如意丹之冷，而是先天寒症，比過往任何一次還要強烈。

    有那麽一瞬，他有種冰封感覺，所幸神魂強橫，金烏扶桑圖化影發動，才勉強定住心神。

    隨即，丹田側幾處脈絡滲出血絲，白色寒珠也剝離血肉，在丹田附近遊曆，冒著嘶嘶寒氣。

    “竟是如此簡單？”

    寒症折磨了他十八年，而且愈演愈烈，此刻竟如此輕而易舉的拔出，陸安平不由得唏噓。

    至於剝離時的那點疼痛，他早已習慣。

    “去！”

    他運起靈力，裹著寒珠就勢一彈，旋即散為幾道寒氣，從肚臍滲出，疾射入湖底。

    到此刻，他覺得豁然開朗，連打通玄關也沒有這麽酣暢……周身三百六十五竅穴、八萬四千毛孔為之一輕，連識海顯化的金烏輕鳴了聲。

    “收心，畢竟隻是個開始！”

    陸安平默念了聲，擺脫先天不足還遠遠不夠，他要借龍虎如意丹重塑爐鼎，以契合大道修行。

    ——畢竟，以修行資質論，他隻是中品，遠遠算不上出眾。

    幾處裂開經脈肉眼可見地複原，藥力再度凝聚，沿著周天，一點點浸潤、重塑著爐鼎；最初那股冷熱交瘁的苦楚漸漸適應，甚至頗為受用。

    正一祖師張競陵親手所煉的一品靈丹，陸安平不舍得浪費。

    水底漆黑，不辨日月，更無法判別時辰他就這麽專心致誌，不停運轉周天，循環往複，就像用石碾磨豆腐。

    而他所磨的，恰恰是爐鼎。

    有些意外的是，此刻運轉丁甲神術十分受用。

    這門遁甲宗申玄芝祖師創下的煉體之法，遇上正一祖師所煉靈丹，竟突飛猛進——先前不過初入第三層，此刻竟隱隱圓滿。

    “最遲到暉陽境，丁甲神術便能大成，成就金庭玉柱的境界；那時……應該能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吧！”

    念頭閃過，陸安平見靈液飽滿、周身竅穴通達，決定開始最關鍵的一步。

    衝廬結丹！

    道門以五境修行，門檻極多。能感應天地靈氣入門，便篩去大部分人；鳳初境點玄關又篩去大半，至琴心境衝廬結丹也十中無一

    也因此，無門無派的散修往往在鳳初、琴心兩境；能成就騰雲真人境，基本是十三玄門正宗門下，或者些許小派的掌門。

    啵！

    啵！

    嘩——

    一滴滴靈液從竅穴湧出，恰好是一萬九千六百滴，匯聚溪流，似受召喚一般，向下丹田湧去。

    與此同時，百竅一齊爆響，陸安平也不禁吟哦了聲，忙引導靈液。

    唰！

    唰！

    回紫抱黃入丹田，並不好受。

    陸安平隻覺丹田劇痛，牽引著每一處竅穴經絡，刀割般難以堅持，而龍虎如意丹藥力仍在遊動，冰火兩重天。

    此刻正是關鍵，還隻是七番衝廬的頭一遭，他盡力收攝心神，回到《遁甲真經》所載的衝廬正軌上。

    接著，便是一重又一重的痛苦。

    以及新生。

    ……

    ……

    自從初一子夜，至今也有十三天了。

    徐龍象坐在一處隱秘的峭壁上，聽著湖水灌入石穴的聲響，望著碧綠湖水，不停收攝心神。

    此刻是正午，陽光猛烈，水波輕柔，湖上不時也些排民、漁戶輕飄飄劃過，誰也沒注意到他。

    “師傅怎麽還不上來？”

    背地裏，他偷偷叫上了師傅，自然也不忘記試煉要求——靜坐、留心萬物而不著痕跡。

    忽然間，前方湧出一團栲栳大小的水波，猶如碧荷，啵啵的氣泡此起彼伏，漣漪也一圈圈蔓延開來。

    “應該是師傅弄出的動靜！”

    徐龍象排除了水怪的可能，吸了吸餓得發昏的肚子，隨即屏息凝神，以表現得好些。

    水波愈演愈烈，一瞬間湧出七八道水蓮，無數氣泡、漩渦碰撞交織，連鱸魚也跟著跳起，甚至還有奇形怪狀的灰魚。

    “不著痕跡…不著痕跡……”

    徐龍象心中默念，閉目凝神，任由聲響落入耳中。

    這動靜，自然是陸安平發出的。

    數百丈深的洞庭湖底，他周身金芒大作，擾得水波漫卷，禁製外的遊魚也忙不迭散開。

    “《遁甲真經》果然是第一流的道法，難怪桃花教餘長青如此覬覦！”

    陸安平深吸口氣，暗歎道。

    七番采藥衝廬，可謂是曆經各般險境，終於有驚無險地扛下來，暗感遁甲宗傳承深厚。

    大道封真前、乃至上古大巫等修行方式迥異，廣成子劃分五境，也是因靈氣衰微、生民爐鼎偏廢而其弟子申玄靈獨創丁甲神術，打磨爐鼎，便是為契合修道。

    何其高明！

    “就差這最後一環了”

    他喃喃念著，忙導引一萬九千六百滴靈液盡數匯入丹田，如百川歸海。有了之前七番衝廬，此刻痛苦早已適應。

    龍虎如意丹藥力存了九成有餘，陸安平沒有分心，任由丹田靈液翻滾，陷入一種有意無意的境界。

    這境界很是玄妙，比入靜還要幽深無所謂時間，也無所謂空間，五感俱無，連靈識也似消散。

    唯一存在的，便是丹田，無邊無際的丹田；靈液在內裏交融，生出種種玄妙的變化，仿佛那神秘的歸墟

    啵！

    不知過了多久，一滴水聲響起，無數靈液似乎受到指引，澎湃著、呼應著，發出低吟。

    而後，靈液竟似陷入虛無，水聲也告消散，隻有茫茫一片丹田。

    陸安平仿佛無知無覺，又好像在期待什麽？

    驀地，一點芝麻大的丹丸湧現，圓溜溜打著滾，隨即肉眼可見地凝實、成長起來。

    “惟道無對，故名曰丹。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穀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長生……”

    正是無數修行人夢寐以求的內丹！

    陸安平緩緩睜開眼，難掩激動——能破境凝丹，已經是千難萬險，剩下的唯有堅持！

    就在此刻，意外陡生。

    龍虎如意丹所化藥力，開始瘋狂地湧入丹田；而懸在丹田的內丹，也推波助瀾，有如漩渦般，不斷地吸引和吞噬著。

    “這？”

    短暫的訝異後，陸安平倒樂見其成，畢竟內丹此刻竟有鴿子蛋大小，看著也更凝練、穩固。

    嗷哞！

    吟吟！

    不知過了多久，低沉的龍吟虎嘯聲響徹丹田，內丹旋即大放金光，隱約呈龍虎之象，正是正一派的龍虎金丹。

    真人也有品階，不單指境界，更以丹色劃分。

    所謂丹成三色，金光耀世，紫光氤氳，無色萬千……成就金丹最上、紫丹稍次，絕大部分真人為最末的無色丹。

    ——正一派五百年能力壓清微派、獨占鼇頭，正是有龍虎金丹成就法門。

    “竟入了騰雲中境？還成就龍虎金丹？”

    陸安平不及體會破境的明悟，隻是很詫異；沒想到憑借丹藥，接連跨越兩境，甚至成就無上的龍虎金丹。

    “《遁甲真經》隻有前兩境，後麵該如何修煉？”

    “天師張伯符也真小家子氣，不將《龍虎太玄經》一並傳了”

    他腹誹道，忽然覺得祖竅異動，一股亙古悠遠的氣息湧上，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長生如何，吞恨者多，上溯開辟，再覽符圖，試為《與日長生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