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夫人的意思很簡單，既然道尊旨意難以捉摸，但九道先天符圖無疑是關鍵。

    她想去尋乾帝李盤，奪了玉京金甲符圖，然而再去歸墟，看能否從穀玄牝那裏獲得線索。

    這位積年女仙還問了大浮黎土圖來曆，並對九幽鬼帝更迭之事十分關切。

    “看來先天符圖得主，也在道祖的安排之中…”

    水鏡真人發出熟悉的感慨，又覺剛才陸安平那話太離譜，不禁白了他一眼。

    “原來你得第二截軒轅劍了……

    “可惜可惜，最後一截流落海上，不知哪裏去了？”

    “軒轅劍？”

    紫府天女孟玄真也來了興致，目光灼灼望著“怪不得你有這麽大氣運！”

    南溟夫人眼角閃過一絲羨意，所謂仙兵易得，至寶難求，何況少年還得一道先天符圖？

    “這就是寧封子從天上帶下來的…”

    陸安平邊解釋，邊望著兩截銅色斷劍不停流轉，最後才回到手中。

    “拿下李盤那最好不過，這位皇帝小兒野心滔天，可謂禍亂天下！”

    水鏡真人遞回軒轅劍，又接上剛才話題。

    他身負師命，對不遵天規的乾帝早就忍無可忍，故而二十年前便策劃興慶宮行刺……

    如今飛仙師姐願意插手，自然樂見其成。

    “不過李盤小兒煉化張競陵，甚至得天仙之軀，隻怕也不好對付！”

    “天仙之軀？”紫府天女神情頗驚愕。

    “不錯！”

    陸安平接過話茬“自羅天大醮也有些時日，興許他已斬盡三屍、甚至渡劫也未可知…

    “還好此人聰明自誤，不知真相，興許還蒙在鼓裏…”

    “不對不對！”

    他搖搖頭，又打消這想法，“玉京金甲符圖似在地下，乾帝一定發現了什麽，才去的九幽。”

    南溟夫人沉思了會，開口道“若是境界不夠，但是天仙之軀也不怕，還比得了三壇海會大神，或是二郎神玄功？”

    這話給陸安平一個定心丸，水鏡真人也鬆了口氣。

    “師弟！”

    南溟夫人繼續道“師傅令你守護人間，如今大劫降臨，是否要將真相告知那些後輩？”

    她是指三清道標，以及天上真仙的真相當然，更根本的、關於道祖的猜測，她也不敢多想。

    “這麽一來，道門的根怕是要斷了…”水鏡真人遲疑半天，終於憋出這句話。

    “可靈氣沒了，眾生眼看也要沒了，道法傳給誰呢？”

    陸安平忍不住插了句。

    “我同意小陸的看法…”

    紫府天女孟玄真咬了咬唇，點頭道。

    她在海外躲了兩千多年，早厭倦了道標，以及虛無縹緲的旨意，尤其是與三壇海會大神大戰之後。

    “那好吧！”

    水鏡真人麵色如豬肝，又望了眼兩位師姐，才下定決心“即便師傅知道，也算有個交代！”

    陸安平見狀，忙將準備好的說辭拋出“蜀山派鹿神子渡劫成仙，如今在兩儀微塵陣中抵抗道標，他們已派弟子邀請天下同道，早上昆侖…

    “屆時正好昭示天下同道！”

    “……”水鏡怔了怔，意識到少年早有準備，搖頭歎道“你行事倒比乃父利落！”

    陸安平悻悻笑了聲。

    這時南溟夫人再度開口，作出進一步安排“那麽玄鵠師弟去昆侖，隻是如今修為低微，山高水長的，不如師姐陪著？”

    她並非最長，但行事果決、主意也正，隱隱為三人之首，連孟玄真也願聽從。

    “正好，那九幽陰森森的，我才不想去呢！”紫府天女撇了撇舌頭，一幅天真少女的姿態。

    “你隨我入九幽！”南溟夫人轉過身。

    陸安平有些意外，但轉瞬明白這位女仙想法，忙點頭允

    “恭敬不如從命！”

    ……

    ……

    飛仙神通，難以言表。

    陸安平隻覺眼前碧光一閃，似有無數氣機遊走，兩界壁障轉瞬透過，落入陰煞中。

    陰風怒號，腳底盡是濃鬱腥臭的血煞，四周則是橫飛的歿紋，遮蔽了天日。

    “我平素也絕少來九幽，尤其穀師弟大鬧過後！”

    南溟夫人眼波一掃，幾隻不開眼的夜叉便化為齏粉，歿紋也隨即散開。

    “沒想到陰煞如此之重，這無窮無盡的歿紋…”

    顯然，九幽景象也超乎她的想象。

    陸安平捏了捏鼻子，這回倒不用什麽道訣，更無須遁出元嬰，憑借如今爐鼎，陰煞絲毫不能侵蝕。

    “你可知為何要你一並？”

    “大概是運氣好？”

    陸安平正色道，“那大浮黎土圖便在九幽得的，封在羽淵不知多久，似專程等我來取一般？”

    後半句有些調笑成分，而這位宮裝女仙倒是格外認真“你確是有大氣運的……”

    “留神！”

    正說著，南溟夫人忽然停下，“你可感應到玉京金甲符圖的下落？”

    咚！

    咚咚！

    陸安平感應到符圖的震動，青褐寶光湧出，而南溟夫人也有異動，應該是通微靈化圖了。

    九幽汙穢，連飛仙仙識也無法蔓延太遠，而先天符圖之間卻有著若有若無的感應。

    “我感應到了…”

    陸安平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眉梢現出喜色“很熟悉，像是六道輪回所在的地方！”

    他睜開眼時，南溟夫人正望過來，而後也不見什麽動作，便踏破了虛空，如入小千世界穿行。

    “留神！”

    ……

    ……

    李盤自渡劫後，不登天，反倒入地，這對於先前的他是難以想象的。

    然而一入九幽，目睹陰煞深重、陰神鬼物橫行，他立即明白為何興善寺和尚們一意入冥了……

    他推測三十年前兩界壁障被封，正是上天的某種旨意，恰恰與山河社稷圖降下同時。

    見過雲中君、感受三色道標之力後，他就對天上產生懷疑，故而趁機入冥訪求真相。

    “如此多陰魂！”

    乾帝貴為九五之尊，又以天人自居，哪裏見過這麽汙穢之地？

    他運起山河社稷圖，長鯨吸水似地將周遭鬼物掃蕩一空，旋即散出大量歿紋，飛舞不已。

    山河社稷圖妙用無窮，他憑此寶煉過正一祖師，煉些鬼物更是小菜一碟，隻是歿紋沒有辦法。

    “九幽果然一入才知！”

    乾帝神通廣大，一步便是千裏之遙，很快便至青冥洞天，獲悉如今九幽之事。

    他本想往羅酆山去尋鍾馗，去見識那位身攜陰陽二氣圖的陰間大帝，可轉念一想，又沿著忘川河逡巡。

    第一站便是昔日鬼門關，而後至是燭龍穀，目睹燭龍酣睡後，這位睥睨三界的帝王生出快意，仿佛修行之樂，便在於此。

    而後是羽淵。

    浮黎真土橫亙，乾帝若有所思，他當然不敢將地下之物放出，卻也凝視許久。

    在此期間，他發覺當初逃走又折返的鬼帝周乞，經過十幾個回合鬥法，便將周乞製服。

    “人間帝王怎麽有這麽厲害的修為？”

    “…”

    周乞本就修為大損，如今越發晦氣，麵對李盤山河社稷圖的威懾，終於將所知盡數吐出。

    “原來還是古時道人！”

    乾帝歎了聲，又幹脆將南方鬼帝周乞煉化。

    這人修為不弱，正好進補，隻是令他疑惑的是，一進一出不見歿紋，隻有黃澄澄一道氣機，轉瞬即逝。

    “這道人說受封神榜所束，大概黃氣便是封神榜所留？”

    “奇怪，造化天宮內並無封神榜…”

    乾帝驚疑了瞬，便抬頭北望。

    陰陽二氣圖矗立在羅酆山中，猶如屏障；密密麻麻的陰煞似受吸引，連同那些失了依的歿紋，紛紛往北去。

    他猜測，這是某種轉易陰陽的無上法門，不禁現出貪婪神色。

    瞬息三千裏，鬼神辟易，乾帝卻發現另一處方位同樣歿紋匯聚，猩紅如血，還不時隱現金光。

    “和尚…”

    他醒悟過來，那裏正是六道輪回遺址，動靜應該是興善寺那群和尚所為。

    輪回絕境血光衝天，以圖澄為首的眾僧正念著越發不順的法咒，修補著輪回。

    這是一樁浩大的工程，不僅需要精心持咒，更要恢複舊日的一切，尤其是勾連三界眾生的神通，這無疑超出眾人的能力範疇。

    好在有金身在。

    盡管光芒黯淡，這具卻是一尊燈塔，不僅照亮穀中，更令眾僧充滿心氣。

    他們相信，西極淨土的佛性會經金身匯入此界，所做的一切無不在神佛的注視下。

    末法已至，信仰未滅，慈悲普度的念頭更是不熄！

    何況，真的起到了效果，念力經由輪回一角，也漸漸削去。假以時日，九幽的局麵一定可以控製……

    諦聽搖著尾巴，興奮地圍著眾僧晃悠，這時突然停下，豎起尾巴吼了聲。

    “諦聽，諦聽！”圖澄法師疑了聲，隨即回頭。

    隻見黑黝黝的岩石上，憑空現出道人影，好像一直都在似的。

    那人一身鎏金袞龍袍，不染任何陰煞，正背負著雙手，斜斜地睥睨過來。

    “沒想到陛下也會入冥！”圖澄合十道

    “這一遭來的值得…”

    乾帝打了個飽嗝，轉瞬越過圖澄，麵對金身道“昔日你阻我登天，今日我下地看你，也算緣法！

    “周乞還說你是地藏菩薩降世……”

    金身泛著光，並無聲息，眾僧跟著停下。

    圖澄轉過身，抱起諦聽道“陛下要怎樣？”

    “朕自然要…”

    乾帝抬起頭，鷹隼似的目光並未絲毫移動，嘴角笑容也顯扭曲。

    “壞一壞你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