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廣成門徒在前，即便鍾馗也多幾分禮遇。

    好在羅酆六天、武成王黃飛虎不在……

    陸安平知道，那幾個中古道人對廣成子有些微詞，萬一見了這後輩女仙，不免尷尬。

    “青冥幾位道友已向我說了…”

    寒暄了陣，鍾馗轉向陸安平道。

    他是指青城派遇上的三位鬼修。

    “當真匪夷所思！若不是你親口說，我怎麽也不敢信？六天與武成王暫時還不知……”

    鍾馗氣度威嚴許多，開口仍覺熟悉，“沒想到那人間帝王修為竟至此境！”

    “虧那山河社稷圖，”南溟夫人頓了頓，“還有玉京金甲符圖！”

    她麵露遺憾，不管怎麽說，這符圖還是當初其師弟申玄芝偷偷留下。

    “看來九道先天符圖是個中關鍵…”

    鍾馗若有所思，自得陰陽二氣圖後感受愈發明確。

    陸安平點點頭，又示意鍾馗附耳上前。

    “是否要說外魔這等離經叛道事？”

    南溟夫人看破他意圖，麵色微慍，卻沒多進一步阻止。

    檀無畏始終靜默立著。

    “我也不信外魔！”

    陸安平簡要聽完後，鍾馗搖著腦袋，絡腮胡須顫顫道

    “外魔太過久遠，基本在上古時滅盡；即便後世有外魔，也在封神之後，似乎沒有鬧出什麽動靜——”

    他停頓了瞬，“碎心城固然與外魔有關，可也沒其他奇怪之處…”

    南溟夫人也點頭表示讚同“師尊離開之事，也未提過外魔，何況有結界拱衛，道尊們尚在三天…”

    陸安平無法說服，隻好搖搖頭。

    “先不管這些了，接下來如何對付李盤？”他幹脆轉過話題。

    幾人合力，才將李盤驅退，如今普天之大，恐怕無人能與之匹敵了……

    南溟夫人抿著嘴，心頭也同樣陰鬱。

    “奇怪…我曾遇上三壇海會大神、你也曾遇上二郎真君，偏偏並無金仙去尋李盤？”

    過了會，南溟夫人悠悠開口，聽得鍾馗一頭霧水自家可沒遇上什麽金仙……

    “連中古金仙也下界了？”

    “不錯！”

    陸安平接過話茬，“三千年來罕見！”

    鍾馗聞言，又一陣神情變換“武成王等人是同一期的人物，受封神榜禁製，也在地府…照他們說，這些金仙本該在天庭才是！

    “不對不對，那穀玄牝下界時，中古那些金仙似乎就銷聲匿跡了……”

    “大約在天外三天！”

    南溟夫人若有所思，暗想早日早見穀玄牝問個清楚。

    “嗯！”

    女仙如此說，鍾馗也不多言語，徑直轉向陸安平“那碎心城，我會叮囑武成王多尋，如今陰煞橫行，我須得借先天符圖煉化——”

    說著，他轉向角落裏的檀無畏尊者，再往後則是輪回的廢墟，圖澄和尚佝僂著攤在地上。

    “輪回便由你們修吧！”

    “善…”

    檀無畏雙手合十，說完又側身望著素和尚留下的砂礫。

    “那彌勒不去尋了？”陸安平道。

    “此間也好！”

    檀無畏持著寶瓶，不時透出幾分光明，映得和尚愈發莊嚴。

    “反正人跑不了…”陸安平笑了笑，“說起來我還認識，剛才正想告訴尊者！”

    “原來如此！”

    聽聞後，檀無畏露出了由衷笑意，並再次合十致意“尊者要證菩提，自然也有他的緣法……

    “多謝陸施主知會，果然你‘與佛有緣’呐！”

    南溟夫人聽著，得知昔日正一之後便是下生的彌勒，也感到玄妙。

    “如此甚好！”

    鍾馗哈哈大笑了聲，忙往羅酆山去了。

    陸安平跟著辭行，又不免緬懷了陣素和尚，昔日這位大德層灌頂授法，如今徹底消亡了。

    “小僧願隨菩薩，但憑虔誠之心，重啟輪回，將眾生渡化…”

    圖澄掙紮著過來，此時的他雙眼已瞎，渾身血汙，但信仰堅定依舊。

    “善！”

    檀無畏抱著寶瓶，洗去圖澄血汙，繼而泛起無限光明。

    肅穆而虔誠的神色浮現在圖澄臉上，嘴角也微啟，似乎看見了平安喜樂，淨土琉璃。

    “該走了！”

    陸安平多看了眼，而南溟夫人側過身，便破開兩界壁障。

    “有緣再見！”

    ……

    ……

    出九幽後，世間依舊。

    黑夜愈長，氣候便更嚴寒……鉛灰色雲層裹在天上，冷冷清清的，世界也變得更加絕望。

    “仙子能見結界嗎？”

    陸安平將目光收回，疑惑道——結界環繞九天，既是對外的屏障，也是篩選真仙上天的必經之處。

    “結界是玄妙的，也是無傷的，待你真正斬滅三屍，成就仙道後，才會有感應！”南溟夫人道。

    “我總覺得是外魔…”

    陸安平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女仙，認真道。

    “不可信！”

    南溟夫人態度依舊，“一定是道尊有什麽安排？我在想……是否真要入天走一遭？”

    她撫著道標，三色華光在青蔥似的手心閃耀。

    “至少…也要昆侖法會後，再做決定！”

    氣氛變得微妙起來。許久，陸安平才遲疑道，他明白南溟夫人道心堅定，不敢往道祖去想。

    “還有穀玄牝…”

    他又補充了句。

    如今天上底下，見過三清道尊、興許明白本源的，便隻剩那位太一神君了。

    興許還有一人——喬玄，那可是太一神君的擁躉……但他沒有開口。

    “是要再往歸墟了…”

    南溟夫人念著，暗覺頭大，要從這位叛逆頑固的師弟口中撬出什麽，尤其困難。

    “師姐她兩人此刻已至蜀中——”

    她閉目感應了瞬，便覺察到紫府天女的蹤跡，“我這邊去歸墟！”

    “四海九洲無邊無涯，也正好幫你尋第三截軒轅劍！”

    “多謝女仙！”

    陸安平忙行禮，等再一抬頭，女仙已飄然遠去，隻剩下低沉的夜風。

    呼！

    他吐了口氣，這發覺下方景致有些熟悉，正是太始山方位，甚至與昔日破廟所在的小楊嶺不遠。

    故地重遊，那一夜借度厄銅符來此，後來遇上尹奇、姚化龍，由此正式踏入修行門徑。

    如今五境盡度，世間已然大變天，怎能不令他感慨？

    過了太始山，往北不遠便是秦嶺，是關中，是曾經的渭水……不用親眼見，他都能想象北方陷入怎樣的混亂。

    “也不知昆侖法會，能商討個什麽？”

    神思了陣，他有些擔憂昆侖法會了。

    即便鹿神子出麵，水鏡真人講明因果，也隻是昭示五境盡頭乃是末路……

    連南溟夫人都不願懷疑，遑論其他遠未成仙的道派呢？

    “還是須上天一探！”

    他暗自點頭，旋即閉目靜坐，於靜極處摸索，以斬去第三屍。

    得益於穀玄牝的暗中掌控，他修為猛進，然而始終受穀玄牝意誌影響……直到得大浮黎土圖才擺脫。

    乾元境神通已具，三屍也斬其二，但他仍嫌不夠，恨不得直斬三屍，渡劫成仙以求真相。

    嗤嗤！

    朔風為山體阻住，回蕩在穀中，不時泛起幾點陰森森鬼火，大約是來自幽冥。

    陸安平靈台清明，很快陷入某種玄妙境界，無關天地，隻見自我。

    不知為何，他端坐了個時辰，始終覺得插上一截，似乎預感有什麽不好的東西會發生。

    “難道是長安？”

    睜開眼已是天明，玉京金甲符圖隱隱感應，他起身凝望，猶豫了瞬，決定再往長安看看。

    ……

    ……

    九幽。

    鍾馗剛說完，黃飛虎他們便很驚詫，尤其是羅酆六天幾個，對天上少見金仙大為不解。

    “他們可不曾在封神榜上…

    “是呀，封真以定世俗、化外沒錯，可金仙不至於絕了跡？”

    “多半是跟大老爺修行！”

    六天嘈雜著，也篤信道尊們自有安排。

    黃飛虎站在一旁，努力搜索舊日記憶，說起來碎心城出現，恰好是封真之後。

    “即便些許外魔，也鬧不出什麽風浪！”

    末了他鬆了口氣，“碎心城那裏我再去探……”

    “還有燭龍穀！”

    鍾馗補充道，看陸安平的意思，那燭龍似乎受過外魔的傷。

    黃飛虎這邊走了，六天嘰嘰喳喳議做一團，最終達成了共同的意見。

    “三清大老爺法力無邊，又有九天結界護著此界，怎麽會有外魔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道尊們到底在下哪一盤大棋？

    鍾馗也不知道，他隻是催動陰陽二氣圖，盡可能淨化陰煞，以免人間添亂。

    武成王黃飛虎費了好大功夫，終於又尋到碎心城，隻是和上次一樣，假死屍解的修道人間歇性複生。

    這有些古怪，但並沒有外魔蹤影。當然……

    興許那些石上痕跡是外魔所留。

    “燭龍鱗甲上的傷也類似……”

    黃飛虎想著，心思也回到遙遠的三千年前，那場涉及三界的封神之戰從頭到尾，不知蘊含了多少機鋒與布局？

    他思索著回去，卻忘了一處絕地，畢竟鍾馗也顧不得。

    那便是羽淵！

    浮黎真土篩糠似的抖落，妖異的煞氣中，原本深不見底的巨壑中，忽然拱起一顆頭顱。

    頭顱碩大，盯著牛角盔，口鼻被真土填滿，緊閉的眼眸忽然睜開，露出雞卵似的瞳孔。

    噗！

    那頭顱吐出真土，耳翼翕動幾下，似乎在傾聽遙遠的召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