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初入門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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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安平轉過身,四周視野所及處,倶是那片幽暗的黑水,平靜無波,陽光下泛著冷意,比方才那片碧澤更甚。

    “這是怎麽回事?”

    他不由得打了寒顫,目光掠過從調息中驚醒的眾人,並向隱先生靠近了些。

    “這水倒有些像東海中的冥海,隻是沒有冥海那百丈洪波!”寧浮生站起身,眉頭緊皺,輕聲道。

    隱先生走向前,輕搖羽扇,瞬間一陣清風拂過,黑水上泛起陣陣漣漪,旋即又恢複平靜。

    “奇怪,”隱先生麵色凝重,沉吟道“這黑水,不像是九宮八卦陣所衍化……”

    “會不會是某種幻陣?”餘霜抬起頭,若有所思

    “方才幾番變化,不止眼前這黑水,還有青藤、火海,金精……變化之迅速,大約隻有幻陣可比。”

    餘霜對縉雲山仙都派的幻陣念念不忘,聯想起寧封子在外圍留下的那道迷霧,不禁作此猜想。

    “不見得……”陶崇晝沉吟著,捋了捋胡須,接著道

    “景象雖變,腳底這一隅之地卻未受侵擾;這初陽穀已有九宮八卦陣這般殺陣,寧封子未必會多布一道單純的幻陣……”

    “再者……”陶崇晝麵帶笑意,視線緩緩掃過眾人,道“若真是幻陣,幾位修行高深的道友早便識出……”

    背負古樸長劍的寧浮生眉頭微展,道

    “經餘姑娘一說,方才那番倒有些像四象變化。東方青色為木,西方白色為金,南方赤色為火,北方黑色為水……”

    “至於腳下,勉強可算中央黃色為土。”寧浮生低頭望了眼,又轉向隱先生,道

    “隻是五行五方相對,不管是那青藤、火海、金精、還有眼前黑水,卻是四周皆是……不知隱先生是什麽看法?”

    經過方才一番,寧浮生對眼前這位神秘的隱先生十分服膺,故而主動問及他的看法。

    “陶崇晝、餘長青兩位道友是子時來的,滄溟派兩位高足是辰時入陣,陸安平三位小友便是巳時入陣,恰逢生門大開”

    “至於我,是卯時方入陣!”隱先生未直接回答,輕搖著羽扇,將目光轉向陶崇晝、餘長青,沉吟道

    “兩位道友,可曾發現,這九宮八卦陣似乎越來越弱了?”

    餘長青略微點頭,仍板著臉望向前方,道“我與陶道兄初入九宮八卦陣時,乾天雲動,震雷轟隆,卻是比方才要強上幾分。”

    “看來確實是九宮八卦陣弱了……”陶崇晝接過話茬,輕甩浮塵,道“隱先生的意思,是眼前這片黑水與九宮八卦陣變弱有關?”

    陸安平忽然心念一動,莫非這便是喬大叔所說的第三重陣法?

    先前九宮八卦陣變化時,他聽隱先生說須經坤宮進入仙府,便下意識以為那裏才是第三重陣法所在……

    這樣說來,喬大叔想必已深入仙府……還有蜀山派商無缺、正一派祭酒田彥和……不知大叔是否順利?

    “這第三重陣法看起來倒沒那麽凶險……”

    陸安平心中想著,看見隱先生輕搖羽扇,又恢複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禁多了幾分敬仰。

    “若沒猜錯,這四象變化來自仙府內部!”隱先生緩緩踱步,看著眾人,繼續道

    “也許仙府中陣法發動,威力絕大,以至九宮八卦陣中也有所顯化。”

    “或許商無缺、田彥和兩位可能已有所得,才導致陣法發動…”

    聽完隱先生這話,陸安平有些欣慰,又不免生出幾分擔憂。

    若真有人先得了仙府寶貝,想必是謀劃十年的喬大叔;隻是大叔顧不得取丹藥,若是丹藥落入商無缺、田彥和兩位高人手中……

    他抬起頭,望見一臉鐵青的餘長青眉頭緊皺,沉默地盯著黑水。

    陶老道則輕撇拂塵,眼神流轉間,不時望向隱約透著幸災樂禍的兩位滄溟派弟子。

    “不知我是否有機緣……”陸安平歎了口氣,望向身形高大的隱先生。

    “你們看!你們看!”

    秦衝急促的聲音忽然響起,便是眉頭緊皺的尹長青也傳來一聲驚疑。

    陸安平放眼望去,周遭那黑水忽然消逝不見,那片簇擁著碧綠藤條的青色再度出現,朦朧的霧氣從青藤升起,仿若幻境。

    “好濃鬱純正的天地靈氣……”隱先生輕搖羽扇,由衷地歎道;緊接著,他身形微顫,帶著抑製不住的驚喜,道

    “甚至……隱約有一絲仙靈之氣!”

    ……

    ……

    陸安平見眾人一臉狂喜,旋即閉目調息,便知這仙靈之氣對修行大有裨益。

    隻是他空有資質,卻不懂修行;而且自從昨日知道先天不足的真相,他便隻想著仙府丹藥,好好活下去,不敢奢求修行……

    他轉過身,望著那片繁茂的青藤發呆。

    青藤約兩指粗細,看不清多長,莖上生著密密麻麻的嫩青色葉片,葉片光滑,隱約透著淺淡紋路;一絲絲霧氣從藤間滲出,氤氳著,甚至化為透明的露珠,落在嫩青色的葉子上。

    “這青藤比剛才那黑水好看多了!”

    陸安平望了眼西斜的日頭,不禁再次感慨仙人寧封子的手筆,心中歎道。

    “隨我坐下!”隱先生頭頂綸巾微動,聲音清晰地落入陸安平耳中。

    “怎……怎麽做?”陸安平轉過身,略驚疑道。

    “方才震雷境中,我說你是修行的材料;或許,現在便是你的機緣!”

    隱先生的聲音再次傳來

    “雙足跏趺,身軀筆直,兩肩張開,手結定印於臍下……”

    陸安平不知道隱先生所說定印是如何結法,忙瞥了眼不遠處的秦衝,依樣畫葫蘆,跏趺坐下。

    “頭中正,雙眼微閉、舌舔上齶……”

    陸安平環視了眼,眾人倶在閉目調息,似乎沒人注意;他按隱先生所說,微微閉上雙眼。

    “收攝心神!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隱先生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陸安平抑製住內心興奮,深吸了口氣,如每日讀經義前的準備,任由念頭生滅,漸漸平息。

    “現在,比平常呼吸更深、緩、勻、細,好似一根絲線,不鬆不緊,不折不斷……”

    陸安平按隱先生說的呼吸法,漸漸覺得頭腦清明而空靈,周身產生一股酣暢的放鬆感;不僅如此,他恍惚覺得處於一片雲霧中,甚至身體融入雲霧,輕飄飄飛上天。

    一滴滴津液落入口中,順著喉嚨流入腹內;陸安平隻覺體內氣血蒸騰,連五髒肺腑都隱約顫動。

    “入靜功夫比我想得更好!”

    陸安平心神空靈,對隱先生的聲音聽得反而更清楚;不,甚至不能用聽,那是一種無意的納入,卻遠勝於有意識的聽。

    “現在,將身體徹底融入那片雲霧,你感受到什麽?”

    陸安平沉浸在那種難以言喻的狀態,感覺周身雲霧縈繞,不似方才進山時那道迷霧,更接近秦騰上氤氳的霧氣,一絲一縷,玄妙已極。

    “斷絕五感,靈台澄淨……”隱先生清緩空靈的聲音再次傳來。

    那股雲霧越發清晰,竟是由一絲一縷的清氣組成,遊走不定,仿佛是有生命般,又仿佛是某種玄奧的規律,讓陸安平感到欣喜和歡暢。

    “張開周身毛孔,想象清氣從毛孔中滲入,濁氣從毛孔中滲出,如同那絲呼吸一般……”

    昨日聽陶崇晝講,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是萬物生靈中最適宜修行的;周身八萬四千毛孔、三百六十五處竅穴、三田九竅,皆合天道。

    所謂資質,便是周身爐鼎與天地靈氣契合的程度……陸安平這縷閃念轉瞬而過,旋即恢複清明,融入那雲霧中。

    絲絲縷縷的清氣仍在周身遊走,陸安平感覺身軀變得無限大,仿佛整片天地隻有自己及縈繞的清氣。

    一絲清氣貼近他的肌膚,氤氳著,仿佛隨意嬉戲的孩子,偶然鑽入臉上毛孔。緊接著,仿佛所有清氣受到呼喚,湧動著,一點點鑽入周身毛孔。

    雖然無法控製清氣在體內的交融,但是感受濁氣一絲絲滲出,口中津液不斷入腹滋潤五髒六腑,便使陸安平感到無比酣暢。

    “我念一段歌訣,能得多少,便看你的機緣了……”

    陸安平又咽了口津液,聽到隱先生聲音再次傳來。

    “不求大道出迷途,縱負賢才豈丈夫;百年光陰石火爍,一生身世水泡浮……”

    “人人本有長生藥,自是迷徒枉擺拋。甘露降時天地合,黃芽生處坎離交。井蛙應謂無龍窟,籬鵲爭知有鳳巢……”

    “安爐立鼎法乾坤,緞鏈精華製魄魂。聚散氤氳成變化,敢將玄妙等閑論……”

    “咽津納氣是人行,有藥方能造化生。鼎內若無真種子,猶將水火煮空鐺……”

    隱先生誦念的,是一段較複雜的歌謠。開篇陸安平還能理解,到後麵陸安平似有所感,又仿佛入墜迷霧,聽得越發混沌……

    歌謠聲中,那股難以言喻的玄妙狀態仍在繼續,陸安平感覺周身八萬四千毛孔清濁交互,吐納一新……

    “朝聞道,夕死可矣!”

    夜幕降臨,陸安平睜開雙眼,感覺到由衷的輕快;盡管先天不足的寒症仍迫在眉睫,但自己總算入了修行門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