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道門九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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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始山中,暮色蒼茫。

    陸安平穿著破爛不堪的青布棉袍,一手提山雞,一手抱著些幹枯灌木,蹣跚地走在雪地上;那柄匕首則被他插在腰間。

    他倒不懷疑姚化龍有手段探查,故而並未有別的動作;隻是手持匕首,想起上午慘死的徐記商隊眾人,尤其徐風波父子,讓他頗為難過。

    當然,他將悲憤掩飾起來,穩穩地將兩隻飛躥的紅羽山雞抓住,在雪地中洗剝幹淨,同時仔細檢查自身情況。

    元青藤所致的浮腫漸漸消退,隻是深紅色勒痕仍淤積著,看起來分外醒目。

    金蠶蠱藏匿在血肉肺腑中,隱隱作痛,似乎隨時可能再度發作,眉心祖竅卻沒了動靜。

    “那道先天符圖化影”

    陸安平往遠處張望了會,長歎一聲,旋即邁開腳步,緩緩折回。

    姚化龍大模大樣地斜倨著,褐色單衣輕輕吹動,腰間緊緊掛在那隻灰皮囊,見他返回,輕輕點了點頭。

    陸安平沒有做聲,將灌木放下,拿出隨身燧石,生起火來。

    灌木微潮,加上山間寒風,陸安平折騰半晌仍未點燃,偶爾冒出幾團濃煙,反將他嗆了幾聲。

    正咳嗽間,似有股熱力湧來,旋即那攤灌木叢濺出幾點火星,而後升起淡淡火苗。

    “不用奇怪!”

    姚化龍轉過頭,烏青的雙唇咧開,露出絲幹笑,“無非是火元素的運用罷了,連法術都算不上!”

    陸安平忙用身體擋風,同時支起幾根硬木,將洗剝好的山雞掛起,慢條斯理地燒烤起來。

    “看來那位高人並未傳授你道法,也未告訴你修行之事”

    姚化龍直起身,青黑麵容略顯扭曲,嘴角泛著詭異的笑意,緩緩說道。

    “那可不一定”陸安平低頭擺弄,看著篝火一點點旺盛,不置可否。

    “真文你尚且不懂!”

    姚化龍扯出那卷黃藤紙、朱漆字,上麵寫滿密密麻麻批注的《五芽真文》,接著道,“難怪你假裝正一祭酒門下,可惜全然無用”

    “世俗讀書人的經義、正一道士的真文,你倒真有幾分難以猜測!”

    “最初在曆山見你還無修行,這幾天雖入了門徑,但那吞吐天地靈氣的法門著實太慢”

    “若有那位高人相授,何至於連基礎的真文也不懂得?”

    姚化龍說完,望著少年變得如他預料般的失落,眼角閃過一絲欣喜。

    “確實不懂,讀《五芽真文》無非是想多學些東西,好在曆山城中混口飯吃。”

    陸安平抬起頭,麵色微沉,接著道“修行本是不敢奢望的”

    “你若將那位高人消息、去向,還有仙府經曆和盤托出,我便解除金蠶蠱、饒你一命!”

    姚化龍望著火光中少年黯淡的麵孔,聲音隨即變得低緩,“甚至可教你道法,保管你多活幾年!”

    “我怎麽能信你?”陸安平透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熱切,淡淡地道。

    “苗疆擅巫蠱,也擅醫藥!”姚化龍湊近了些,輕聲道,“你這先天爐鼎不足的病症,昨夜我便瞧在眼裏,不過是幾味藥的功夫!”

    “沒興趣!”

    陸安平瞥了眼,很幹脆地道,隨即低下頭,默默將山雞翻轉過來。

    “將匕首給我!”

    姚化龍麵容現出慍怒,揚手將陸安平腰間匕首招來,塞入五陰袋中。

    篝火劈裏啪啦地燒著,火光柔和,散發出陣陣暖意。

    陸安平蜷縮著身子,看著遠處山巒一點點為暮色吞沒。

    他見識過陶崇晝助般妙用的葫蘆法寶,更身入蓮鶴方壺那般仙器,自然看出姚化龍這皮囊內有洞天。

    隻是那太陰金蜈似乎沒見放出?

    “正一不愧是乾朝第一大派,尋常真文便如此精美。”

    姚化龍翻著那卷《五芽真文》,似有深意道,“你可知這真文來曆?”

    見陸安平並沒有任何反應,姚化龍笑了笑“真文源流久遠,大約也有兩三千年,中土道門典籍大半以真文寫就!”

    接著他低下頭,聲音沉鬱道“甚至那道門九藝,半數也由真文寫就!”

    真文

    陸安平聽聞喬大叔講道門符籙之道,便有真文、雲篆、符圖三類,真文符籙相對基礎,這也是之所以從符離郡正一觀輕易獲得《五芽真文》。

    隻是他卻不知道門典籍大半由真文寫就,更無從知曉道門九藝,自然還有懵懂不覺的四九道派、神教玄冥宗、苗疆某些存在

    腦海中念頭一閃即逝,陸安平麵露驚疑,問道“道門九藝便是哪些?”

    “想知道?”姚化龍麵露得意,“將你背後那位高人交代出來!”

    “我連真文都不懂,你怎麽篤定我知曉那人的事?”陸安平輕笑著,反問了句。

    “能贈與你度厄銅符這般寶貝,想來關係匪淺!”姚化龍並未遲疑,沉聲道。

    果然是度厄銅符

    陸安平心中暗歎,略停頓下,再次開口“我雖得異人指點,踏入修行門徑,但也知些符籙、四九道派之類”

    “你所說道門九藝,想來便是尋常正一觀中小道童皆可知道!”

    “笑話!”姚化龍麵容扭曲,喝道,“我乃百蠻山天蠶仙娘座下,見多識廣,豈是一個小小正一道童能比?”

    百蠻山天蠶仙娘

    陸安平心中喃喃念著,忽然想起那位東海銅鼓仙,道“超脫五境了嗎?”

    “三苗修行,與中土道門不同;仙娘的神通境界,便是比於真仙也不弱幾分”

    姚化龍麵色微沉,想起曆山上釘死太陰金蜈的清光,接著道,“收服那件仙器的,便是你背後那位高人?”

    “那件仙器?”陸安平笑了笑,“你不知蓮鶴方壺?”

    “蓮鶴方壺”

    姚化龍沉吟了聲,神色微動,笑道“你小子也是極有機緣,毫無修行便闖入連我也不敢輕涉的陣中,若非那羽扇綸巾的老者護持,早不知死了幾番”

    姚化龍說著,又細細打量了番陸安平,道“你將仙府中聽聞,姑且先講上一遍,尤其是我走之後!”

    陸安平笑了笑,望著昏黃火光,將方才思考許久的說辭講了一通。

    他知道姚化龍行事小心,又擅長隱匿,想來九宮八卦陣破便偷偷潛入,見通靈四象陣破,眾多法寶飛出,才現身爭搶,直至隱先生奪回駐顏丹,將他驅走。

    所以他隨意編排了些寧封子與桃花夫人的故事,大肆渲染一通蓮鶴方壺的威力,將九宮八卦陣中經曆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當然隻字未提被喬玄攝入黑雲,與蜀山商無缺、東海銅鼓仙鬥法之事。

    果不其然,姚化龍對仙人寧封子及蓮鶴方壺聽得癡迷,其他經曆頗不耐煩,後麵索性打斷陸他,直接問道“那位高人,是否是魔教?”

    魔教?神教魔頭

    陸安平有些吃驚,卻掩飾得極好,輕笑道“你先說說,所謂道門九藝,究竟是哪些?”

    “道門九藝,自然是道門修行的九藝”

    姚化龍瞥了他一眼,解釋道,“便如讀書人所謂禮、樂、射、禦、書、數六藝!”

    “九藝首推道法,此為修行之基,開宗立派所依仗,其實無非是入靜、存思、吐納,所謂調和龍虎、捉坎填離”

    “各派細微處各有不同,大體卻是相似,借天地靈氣煉化此身爐鼎,成就長生久視!”

    “廣成子?”陸安平抬起頭,插了一句。

    “你倒知道廣成子?”姚化龍輕疑了聲,旋即道,“據傳三千大道,盡出廣成,連我三苗修行也借鑒良多!”

    “道法修持共有五境,鳳初、琴心、騰雲、暉陽、乾元,各境有相應神通。”

    姚化龍頓了頓,“當然,也與所修道法有關!”

    陸安平想起隱先生所說五境,一一印證,確認這姚化龍所說不假,便凝神聽著。

    “道法之後,便為符籙。”

    “符籙為道門最常見之藝,以符籙為媒介,禦使靈氣之手段,可召神劾鬼、鎮魔降妖、治病救人、甚至包羅萬象。”

    “我在長安城聽聞,符籙到了最高境界,便是一點靈光,通天徹地,精神所寓,何者非符?可虛空、可水火、可瓦礫、可草木、可有可無、可通可變”

    姚化龍嘴角露出絲莫名微笑,道“那日曆山中,黑衣青年所使的幾道符籙有模有樣,可惜道法修為差了些”

    若真是符籙到了最高境界,一點靈光,通天徹地可有可無,可通可變

    陸安平想著祖竅內那道先天符圖化影,以及三千年前傳下大道的廣成子,不由得有些癡了。

    過了片刻,他才恢複過來,望著姚化龍那張青黑麵孔,道“秦衝放出符籙時,腳踩罡步,口中誦咒,這些如何習得?”

    “符籙之道,最為龐雜。”姚化龍撓撓頭,“腳踏罡步,口中誦咒最為常見”

    “休說念咒踏罡、施用符籙,便是畫符便有成百上千種,鋪紙研墨、運筆勾鋒,掐訣存想諸般講究”

    “以內服符籙為例,單單這書符所用煙墨,正一觀便有鬆脂、玄玉、玉鬆數種,甚至加入其它麝香、珍珠等,最多有三十八種,二十六道工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