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以逸待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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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三疊舞胎仙,九氣映明出霄間。
道法修行至琴心上境,三丹田和積如一,才有神識外放、以及驅物神通,這便是所謂的“琴心三疊道初成”。
姚化龍出自三苗,師從天蠶仙娘多年,又遊曆中土,早已掌握神識外放的神通;太始山空曠,此刻他全力施為下,竟能感知方圓三十裏許。
那道黃色身影不斷飛遁,卷起濃鬱的土氣,沉重之餘又不失靈巧,時而在雪地輕縱,時而潛入地底。
調製的雄黃粉收效甚微,那黃色身形偶爾偏離方向,沒多久便調整回來,反而將距離漸漸拉近。
他知尹奇出自留陵山遁甲宗,為廣成子嫡傳道統,神通境界不遜於己,加上那天性擅長識別氣息的獨角火蛇,確實難於甩開。
手中五陰袋輕甩,姚化龍又甩出一團略呈花紅色的瘴氣,旋即散入夜空。
苗疆蠻荒瘴疫,數千裏煙瘴,因此法術多與瘴、蠱等結合,這略呈花紅的瘴氣為瘴,與尋常灰瘴、黃瘴索不同。
瘴便是將苗疆異種的花、山中肉桂混入尋常灰瘴,氣味濃鬱芬芳,能惑人心智,幹擾修行人神識。
——隻可惜花較為難找,他所煉不多。
當然,他並不希冀僅靠瘴便徹底甩開尹奇,終究還要正麵鬥上一場。
青驢產自河北道,向來耐力極佳,此刻在他催動下,有若奔馬。
他冷哼了聲,又重重抽打胯下青驢,旋即催動金蠶蠱。
苗疆七十二蠱中,以金蠶蠱為最,遠望如一團金色風雨,吞噬血肉,片骨不留。
可惜他資質相對差些,無法與金蠶契合,才選擇以排名第六的太陰金蜈作為性命交修的本命蠱物,以太陰月華之力祭煉,輔以三苗秘法,卻最終毀於蓮鶴方壺下。
金蠶蠱雖然霸道,卻無法像太陰金蜈那樣心意相通,隻是感覺陸安平體內隱約起了某種變化,金蠶似有懼意,這讓他頗為驚疑。
魔教
姚化龍暗歎了聲,施展秘法,再次催動金蠶。
陸安平無力地掛在驢背上,身軀現出陣陣痛楚與抽搐,體內卻維持那股玄奧狀態,無數靈氣從毛孔中湧入,穿過四肢百骸,漸漸匯聚於祖竅,識海湧起波浪。
祖竅貫通下,竟有如漩渦,瘋狂抽取天地靈氣;他自然樂見其成,於顛簸的驢背憶起《悟真篇》,張開周身八萬四千毛孔。
不到片刻功夫,識海中陣陣波濤平息,輕盈的靈氣縈繞在識海上空;可惜祖竅忽然停止納入,隻有汩汩暖流無聲而下。
他瞥了眼,那輪弦月已升至中天,身畔黑魆魆映著雪光的山巒不斷退去,姚化龍又拋灑出一團帶有濃鬱香氣的煙瘴。
“偏偏夜半子時追來,趕上寒症發作!”
寒症發作完,或許有些逃跑的機會
他強忍痛楚,心神順著寒氣溯遊,於小腹下感受到一粒菩提大小的白色寒珠,鬱結血肉,透著數不盡的寒意,連金蠶也不敢接近。
那瘴似乎起了些作用,過了半晌也不見尹奇追來。
陸安平好不容易捱過寒症與金蠶噬咬,無盡的困倦襲來,他顛簸著身體,神誌漸漸模糊,沒多久倒破天荒地打鼾,陷入深沉的夢中。
這回比以往更加清晰,那輪紅日從泛著微瀾的識海翻湧著,噴薄而出;三足烏鴉輕鳴了聲,撲騰著翅膀,飛入紅日中,隻露出黑色輪廓。
《五芽真文》再次顯現,他又體會到那種明悟的感覺,隻是來不及多想,那五千真文有如群鳥,呼啦啦從紅日飛出,盡數投入識海。
緊接著,一聲鴉鳴忽然傳來,將他從夢中驚醒。
“這次好像多記了些,大約一百來字?”陸安平使勁掙了掙身軀,感覺頭腦有些昏沉,“這道先天符圖化影真是神奇”
體內那無數的金蠶蠱早已偃旗息鼓,藏匿在血肉間。
他睜開眼,發現東方已露出晨曦,道道淺白霧氣彌漫在太始山中,兩頭青驢卻是停住了,四蹄顫抖著,口中吐出白沫。
“尹奇要追來了?”陸安平掙紮著抬頭,瞥了眼姚化龍身後那屬於自己的青布包袱,開口道。
“沒那麽快!”
姚化龍從驢背跳下,冷哼了聲,輕輕拍打那匹青驢。
他的動作很奇怪,雞爪似的右手輕拍驢額,不像在安撫;兩眼冒著寒光,與青驢對視。
瞬息間,那頭青驢似受觸動,重重打了個響鼻,青鬃一抖,連帶頭頸上的轡頭劇烈搖晃了下,而後漸漸平息,低聲喘著粗氣。
他如法炮製,將陸安平身下那頭青驢一般處理。
陸安平仔細望著青驢,隱約看出某些變化,驢眼骨碌碌轉著,露出大片白芒,翻轉之間,讓他想起悅來客棧那位中邪鏢師。
“這是?”陸安平心下一驚,昨夜他便懷疑胯下青驢似中某種邪法。
“現在才識出我早說過,你對符籙一竅不通!”姚化龍笑眯眯道,幹瘦身形顯得分外陰寒。
“原來是你,那鏢師便是你害死的!”陸安平內心驚懼,叱道。
“修道成仙,長生久視,古往今來能有幾人?人身壽數有限,無非是百年一抔黃土;修行者無非獲得稍長些”
姚化龍摸出半塊人參,從栗白的參須吃起,“這道法術叫七殺元神,將一縷神魂寄於壽命悠長的異獸中,以延長壽元!”
“苗疆有位老祖,便煉成騰蛇、孔雀、玄龜三隻七殺元神;我在曆山城嚐試此術,剛運轉如意,便被你將桃花教引來!”
“你這陰狠左道!”
陸安平怒斥了聲,意識到客棧中那絲若有若無的煙氣,便是姚化龍一縷神魂。
他若有所思道“這類邪術怕是損傷神魂,所以你采那三百年人參,才與尹奇起了衝突?”
姚化龍沒有作聲,將那半塊人身盡數吃下,隨即揮手,元青藤又束緊幾分。
下一瞬,那兩頭精疲力竭的青驢又邁開四蹄,重新奔騰於太始山商道中。
前方越發開闊,山嶺也漸漸舒緩,放眼望去盡是幹枯的樹叢,近處則是大片落滿積雪的草木。
陸安平沒有瞥向身後,而是平心靜氣,呼吸吐納天地靈氣,希冀著那遁甲宗尹奇盡快追來。
約莫半個時辰後,東方天際那輪紅日噴薄而出,兩人也轉過幾座山頭,來到一處相對緩坡的山嶺前。
嶺上是大片參差不齊的黃楊樹,上麵纏繞著幹枯的藤蔓,林間灌木叢中不時點綴些紅豔的寒莓。
一座破廟掩映在積雪叢林中,荒僻黃牆剝蝕,沾染些白雪,略窄的木門大開著。
“到了!”
姚化龍將手一指,元青藤甩了個鞭花,將陸安平甩在地上。
被元青藤束縛許久,陸安平覺得身軀麻木腫脹,他顫巍巍站起,活動筋骨,望著兩頭青驢一隻登時倒地,另一隻抽出著,去吃灌木叢中的寒莓。
殺人如草芥,棄驢如敝履
陸安平望著眼前青驢,回想起先前慘死的徐記商隊眾人,不禁歎了口氣。
“進去!”姚化龍喝了聲,廟門跟著在晨風中輕顫了下。
也算擺脫元青藤束縛陸安平心中想著,緊了緊青布棉袍,旋即快走上前。
姚化龍緩緩跟在後麵,跨過門檻時特意俯身撒了一陣雄黃粉,又細細將瘴散布其間。
陸安平早已見怪不怪,隻是忌諱他那毒瘴,於是屏息凝神,跳開三丈許。
院中荒寂,連一絲草木也無,隻有正中三間低矮建築,比尋真觀還破敗幾分。
陸安平向前走了幾步,瞥了眼廟中,隻有一座倒塌的佛像,兩旁侍立的羅漢卻是完好無損。
“不知道姚化龍為何來這破廟?”陸安平心中驚疑,眉頭略微皺起。
他轉過身,忽見一道黃符悄無聲息,正迎麵而來。
那黃符似由真文寫就,朱砂點畫鮮明,靈引正在發動,周遭靈氣有如沸滾。
陸安平本能地向左側身,沒成想那道黃符竟如電射,嗤得一聲貼至他額頭。
緊接著,他感覺周身僵硬有如石化,上抬的右手跟著凝固在空中。
“別掙紮了,是定身符!”姚化龍冷笑了聲,“也算報了客棧之仇。”
陸安平動彈不得,連周身毛孔也似被定身符封住,無法溝通天地靈氣;他隻得暗罵了聲,眼睜睜看著姚化龍將他搬至院落東北角。
姚化龍從五陰袋中摸出一把黑色小幡,約有隻,上麵似有野獸紋路,散著股濃鬱的煞氣。
“這是百獸幡!”
姚化龍俯身將黑幡挨次插入雪中,呈八方之狀,而後望著有如石像的陸安平,幽幽道,“以苗疆百獸生魂祭煉,取其陰狠怨念,也是道厲害的法術!”
耳畔傳來幾聲寒鴉,陸安平吃力地眨眨眼,望著眼前幹瘦的褐色身形,忽然明白姚化龍的打算。
——以七殺元神催動青驢節省氣力,瘴、雄黃粉遲滯尹奇追蹤,便是為了廟中布下百獸幡。
姚化龍便是要“以逸待勞”!
隻是,自己被定身符定住,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