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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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山商無缺那般級數的劍仙不論,單從桃花教餘長青、餘霜父女馭使倚蘭劍來看,餘霜較多借用指訣,遠不如騰雲境的餘長青那般閑庭信步。

    這瞎子怕是琴心上境的修為

    陸安平立馬判斷出瞎子境界,但饒是手持元青藤、五陰袋中也有镔鐵棍這般殺器,苦於不懂驅物禦器的法門,眼見那團劍丸飛來,也隻能止住身形,向後掠去。

    與此同時,蟄伏在血肉中的金蠶不停噬咬,令他刺痛不已,連祖竅中扶桑葉所化暖流效用也似弱了些。

    呲溜!呲溜!

    劍丸似有生命一般,銀光吞吐,劃破月涼如水的夜空,緊追不舍。

    “程叔這劍丸終於出手,這小子要交代在這裏了!”

    侯輕辰從水麵浮出,抹了把臉上水珠,縱身跳到旁邊的舴艋舟上;緊接著,他的身上泛起一片迷蒙白汽,那身華服瞬間變得幹燥。

    “你們幾個,盯緊點!”

    他用劍指了指前方,目光中的貪婪更盛,而後轉過身,望著舴艋舟上那道瘦弱、佝僂的灰色身影。

    瞎子姓程,也是黃鵠山三元觀下來的,單論劍訣,並不比父親侯紹弱。

    後來程瞎子修為難以進步,這才下山,協助父親打理黑魚寨的生意,偶爾出手對付些修行人。

    那劍丸便是三元觀所賜下,寒光淩冽,不知斬殺過多少散修!

    想到此處,他不禁有些得意,翹首望著船上不停奔竄的少年、以及滴溜溜的銀色劍丸。

    程瞎子似乎察覺到他內心想法,喉嚨咕噥,聲音分外幹澀“不要掉以輕心!”

    “是!”

    侯輕辰麵色一慚,將寶劍緊握手中,百竅內靈氣湧動,運轉起《玄元經》。

    ——正是侯紹偷偷傳下、三元觀的根本道法。

    陸安平隻覺頭頂涼颼颼的,劍丸所化銀芒飄忽不定,卻是衝著陽竅、祖竅、玉枕等大竅而來。

    似乎感受到他的急切,金烏扶桑圖所化暖流汩汩而下,漸漸將金蠶壓製,然而三苗蠱物陰狠,仍不忘重重咬上最後一口。

    “該死!”

    陸安平剛邁出一步,便覺刺痛,額頭生出豆大的汗珠;緊接著,那道劍丸便切到右側腦後,脖頸登時感受到寒意。

    啪!

    沒有半分遲疑,陸安平運足丁甲神術,元青藤甩出道殘影,末梢如刺,狠狠地撞上那團劍丸。

    耳畔嗡嗡直響,那劍丸略微偏轉,悄無聲息地劃斷幾縷頭發;與此同時,巨大的反震穿過元青藤,攪得他身形踉蹌,險些摔在船上。

    “陸公子!”

    吳英男隔著窗,終於忍不住喊出了聲。

    “不礙事的”

    陸安平輕應了聲,嘴角擠出笑意,跟著身形暴起,腳下湧泉諸竅靈氣湧動,向船帆上攀爬。

    他怕劍丸傷及船上眾人,故而一意將劍丸引開。

    “好法寶!”

    程瞎子歎了聲,這少年不懂驅物禦器,單憑那道青藤便能逼退劍丸,便足見法寶的品階了。

    客船陸續有人醒來,連父親也翻了個身,吳英男偷偷望著空蕩蕩的甲板、以及近處的水寇,聽著上空傳來的帆布撕扯聲,著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陸安平也是一樣著急。

    體內靈氣漸漸薄弱,而且圓月即將至中天,待寒症發作時,便支撐不了多久;更何況,眼前劍丸靈巧,難於招架。

    先前幾番鬥法,擊殺姚化龍時有意縱其神魂入祖竅,借金烏扶桑圖湮滅;夷陵城中,破五嶽真形符也是借金烏扶桑圖,可那畢竟是符法虛影。

    ——眼前有形劍丸,他總不敢如此嚐試!

    不過十幾息功夫,船上兩道帆便洞穿了無數窟窿,纜繩散亂在落在地上,連正中那道桅杆也搖搖欲墜,發出咯吱脆響。

    陸安平瞥了眼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船家,當即提氣躍到船頭,眼前波濤輕泛,身後劍丸滴溜溜迫近。

    砰!

    桅杆終於墜下,一頭直挺挺砸入湖中,激起陣陣浪花。

    劇烈的晃動中,滿船人終於驚醒,紛紛踉蹌著,看著船身略傾,不由得吵鬧起來。

    吳肅揉了揉眼睛,望見女兒麵帶淚痕,咕噥了聲“怎麽了?”

    “有水寇!”

    吳英男緊握紫玉笛,轉過頭,神情複雜道“爹爹,先別妄動!”

    陸安平一個鷂子翻身,勉強避開劍丸,回望船艙暫時安好,心中泛起懊喪“本想擊退黑魚寨,卻險些連累眾人!”

    正當此時,眼前泛起陣漩渦,身側劍丸分明停頓了下,他沒有猶豫,縱身跳下船,向那瞎子而去。

    曆山上尹奇與餘霜相鬥時,餘霜有倚蘭劍之利,但很快敗在尹奇手上,便因驅物禦器並不純熟,被戊土真遁近身。

    太始山中,眼見夥計挨個喪身黃瘴索,徐風波也是一樣選擇——真陽濺破法,近身求取那一線生機。

    陸安平足尖輕踩,踏在漩渦激起的水波上,跟著大步邁出,元青藤呼呼生風,向那幾條舴艋舟而去。

    同一時間,他從五陰袋中摸出一把靑蚨錢,左手使三寶指、將其打出,登時有若漫天花雨,飛向那十二名黑衣水寇。

    這些靑蚨血染、姚化龍祭煉過的錢幣嗖嗖而過,水寇應聲倒下,有幾個瞬間胸前迸出血柱、哀嚎著墜入湖中。

    “洪荒太虛、浩劫之初,三清道尊,按筆乃書”

    靑蚨錢打出,他當即抓出一把符籙,口中誦起玄蘊咒;同時元青藤揮舞如風,將劍丸彈開。

    借反震之力,他腳底如飛,在莫名湧動的湖麵上點出幾道水花,正是七步鐵蓋罡。

    “似乎是內有洞天的法寶!”

    侯輕辰覷得真切,心中著實驚愕,暗感這少年究竟是何方來曆?

    然後他顧不得多想,也顧不得湖上漩渦,當即縱身提劍,向湖上踏罡的青色身影而去,口中喊了聲“程叔!”

    程瞎子自然早察覺了。

    他早已入琴心上境,擅長聽聲辨位、加上靈識外放的神通,早感應出少年身懷重寶、而且似有隱疾,特意趁其身形不穩,放出劍丸。

    哪知少年那根青藤著實不凡,幾番將劍丸擊退,甚至於懷中有內蘊空間的法寶,便是在三元觀親傳弟子中也不多見!

    豔羨之餘,湖中漩渦令他不安,這分明是水底精怪被誘動的征兆!

    “呼!”

    立身的舴艋舟越發搖晃,程瞎子輕吐口氣,指間如蝴蝶變換,又變了番劍訣,避開侯輕辰,直取少年脊背,意欲速戰速決。

    陸安平也覺湖中異常,月色似乎也黯淡幾分,然而劍丸在後,寶劍在前,待踏完七步鐵蓋罡後,也不管指訣,催動靈引,將符籙一股腦甩出。

    嗖嗖嗖!嗖嗖!

    約莫十幾道明黃符籙在夜空中散開,激得方圓十丈靈氣湧動,跟著符籙演出諸般變化——或化作明黃火球、或化作破凶白光、或攢聚風雷,俱向著那瞎子而去。

    至於侯輕辰,他早趁符籙出手時欺至身側,寶劍映著月光,斜刺裏向陸安平而來。

    “手下敗將!”

    陸安平喝了聲,身形調轉,元青藤揮舞成風,重重地迎向侯輕塵。

    叮!

    又一陣悠長的清鳴後,寶劍結實地被青藤豁開口,激得侯輕辰身軀一震,跟著後退幾步。

    然而他總歸有黃鵠山三元觀傳承,又常涉洞庭,身形輕靈,穩穩站在漣漪上,臉上透著淫邪的笑容,道:“將法寶拿來!”

    陸安平警惕著劍丸,沒有被言語分心,元青藤又甩出一記,將身側爆起的劍丸蕩開,而後身形調轉,向不遠處的舴艋舟衝去。

    “難道腳下是幻術?”

    他瞥了眼湖麵,“不管怎麽,水上爭鬥總歸是黑魚寨更擅”

    那十幾道符籙已至程瞎子身前,頓時朱砂真文消失,風、雷、水、火大作,舴艋舟上有如正一儀式那般絢爛,破凶符、丙火符、蕩穢符、辟邪符盡數罩住灰色身影。

    這些符籙,陸安平儲備已久。

    他先前便盤算過臨敵鬥法的倚仗——镔鐵棍太過沉重、徐風波那柄匕首品階不高、五行遁法隻粗通戊土真遁、百獸幡無從驅使,遁甲宗幾道法術也隻九字真言可做壓箱底之用。

    尋常鬥法,仍要靠符籙之道。

    “若非境界低微,哪裏會陷入這般危險?”

    他歎了聲,望見一眾符籙在舴艋舟上催動,仿佛過年時的炮竹一般,身後那滴溜溜的銀色劍丸也止住。

    下一瞬,湖麵激起六七道水箭,紛紛迎向各色符籙。

    蕩穢符引動的巨風中,那道瘦弱、佝僂的灰色身形閃轉騰挪,舴艋舟不住晃動,直至符籙消散,瞎子仍穩立船中。

    “似乎不是幻術?”

    陸安平輕疑了聲。

    那瞎子一心兩用,驅劍丸、施幻術倒有可能,先前夷陵城那黃帔道士便依劍施法;可應對符籙時,連劍丸都停了,決計不可能分心

    他低頭瞥了眼,漣漪似乎越發強烈,定睛一看,淡淡血跡漂在水麵,碩大的黑影不時閃過。

    “水怪!”

    他隻覺頭皮發麻,勉力將心神放在客船隱約的呼喊聲上,腳底狂奔,再顧不得黑魚寨的兩位修行人。

    “這洞庭湖的水,可真是深!”

    略顯黯淡的月光下,陸安平歎了聲,後背透著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