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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童觀止心情大好。
他一高興,於是就決定親自在後院開一塊地,種一畦萵筍,一畦蘿卜。
林二春不懂他高興和種菜兩者之間的聯係,他已經張羅著買菜籽和看書學經驗去了。
當天傍晚,林二春躺在搖椅上曬夕陽的時候,他就在不遠處賣力的鬆土,認真的播種了。
別說,看他拿鋤頭的那個樣子,還真的挺像那麽回事的,專注,一絲不苟,一舉一動看著都挺流暢的,不得不說,真的挺養眼的。
現在他倒是不嫌髒了。
林二春雖然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但也懶得去過問,淡淡的收回視線,她抬頭看向藍汪汪,格外高遠的天空,萬裏無雲。
看得久了,她覺得時間仿佛也都禁止了,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她恍恍惚惚正犯困,童觀止走了過來。
“到了冬天這些就能夠吃了。”他說。
林二春沒有回應他,她閉著眼睛能聽見有水聲,應該是他在洗手,然後聲音遠了點兒,模模糊糊的,她正要睡過去,下一句話是在她耳邊響起的。
“這下好了歲月和土地總不會辜負人,我試試”
他聲音淺淺的,低低的,她勉強睜開眼睛瞅了他一眼,他連衣裳都換好了,頭發也已經洗過了,披散著,身上是再清新不過的味道。
“所以,你們都”
林二春成功的睡著了。
之後,他每天黃昏都要抽點時間來擺弄他的菜,今天鬆土除草,明天給澆點兒水,後天就從江邊挖點兒淤泥和著草木灰、豆漿給施肥。
要麽就是這裏鬆一鬆,那裏填一填,規整一下土地,將溝壟加深點之類的,像是他作畫的時候一樣,都很是精細,有點兒吹毛求疵,菜地被他打理得異常的整潔。
真是閑的。
林二春雖然不忙,但也沒有他那樣的閑情逸致,有這樣的時間,她寧可躺在院子裏曬太陽,忙夠了突然閑下來,她還挺習慣的,而且她也不懂種菜,所以一直都是冷眼旁觀,從不發表意見。
又是一個黃昏。
童觀止又在搗鼓他的菜,林二春簡單的收拾過了,拿了荷包,叫上小幺準備出門。
他放下鋤頭跟過來,“二丫,你去哪?”
林二春看了看烏啼山的方向,“我去一趟寒山寺。”
“我跟你一起去,等我洗洗手就能走。”
“我去找人談事情,不方便你聽。”
他目光幽幽的看著她,林二春抿抿唇,道:“而且你也不方便去那,那寺廟裏的師傅們應該都認識你了吧,被人發現了也不好。”
他神情不變,林二春又解釋了句:“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先前讓小幺跟人約好的,所以今天必須要去,而且也不遠,我從山腳繞過去,天黑之前就能回來。”
“是嗎?”
林二春對上他濃黑如墨的眸子,她莫名的有點兒心虛,語氣卻篤定道:“嗯,天黑之前能回來的再耽誤下去天要黑了。”
“那我去接你。”
他馬上不攔了,林二春上了馬車去往寒山寺。
一路上她都想著小幺帶回來的那封書信。
信是朱守信寫的,除了生意上的事情淡巴巴的進行著,還帶給她兩個消息。
一個是之前朱守信跟她提過的那個捕快蘇秩,已經從外地回來了,答應了朱守信,走南闖北,帶徒弟也都沒問題,因為朝廷管製得嚴格,為了將私人武裝合法化,朱守信跟林二春建議,可以組建一個鏢局。
朱守信的身份背景清白,而且他經營多年,在衙門裏有不少交情,雖然不顯山露水的,但是打點打點過過明路,取得資質還是能夠的。
不過,他建議人選由林二春另外安排,他自己是脫不開身去管的。
這是其一。
算是一個好消息。
第二個,是林二春之前讓朱守信打聽的人有消息了。
“幹癟黑瘦的一老頭,精神矍鑠,相貌極其普通,過眼之後幾乎想不起他的容貌,唯一有特色的是,他穿一身和尚袍,卻拿著一隻拂塵,佛不佛,道不道,看起來像個騙子,對了,他說話的時候,語速挺快。”
在林二春印象中,這老頭一句廢話也沒有,直切主題,一點也不賣關子。
也就是匆匆一麵之緣,還不知道這一世是不是真的有此人,更多的信息,她也不知道了。
這是林二春給朱守信的描述。
難為他,就這麽點信息,居然還真的認認真真的打聽了四個月了,半點異議也沒有。
林二春還以為得一陣子,現在消息來得這麽突然,感覺好像馬上就能回家一樣,她期待緊張還有不舍。
她低頭將手搭在已經隆起的肚子上。
思緒陳雜。
這時馬車減緩了速度,車外有點兒吵,林二春撩開簾子看外麵,已經到了寒山寺後頭的佛豆田了,那吵嚷聲就在佛豆田東南角的“天坑”那兒。
現在雖然不像事發時候那樣熱鬧了,但是這會也有不少的人圍著,林二春遠遠聽著,好像是衙門裏派來清理這天坑的官差在底下又有發現了。
林二春想著:這已經清理了幾個月了,對天坑之下也差不多都摸清楚了吧?
除了人,她並看不見什麽,她沒有打算去湊熱鬧,小幺直接將馬車趕到了寺門口。
時辰還有點早了,跟朱守信約的是在寺中放生池那兒,那裏視野開闊,人不多不少,不會引人注目。
放生池距離大雄寶殿很近,林二春路過大殿的時候,裏麵正在誦晚課,不經意看向裏麵,發現今天領課的居然是這寺中的方丈。
想起卓香琪說過,寺中方丈說她是童子命的命格,她就猶豫了一下,還是拐進去了。
沒碰見的時候倒也罷了,她不會刻意去尋,可現在遇見了,她是真的有問題想要問問這方丈。
她雖然有所求,但卻並不信什麽神佛能保佑她,因此不上香也不求佛,更沒有抽簽,隻圍著大殿中神佛法相轉了轉,又轉回裏麵正誦經的一群和尚麵前,仔細聆聽他們念的什麽經文。
她對佛經不感興趣,可童觀止總念給她聽,不知道他是想讓她靜心平氣呢,還是想驅邪呢,又或者隻是想哄她睡覺,她每次都會聽得睡著,不過幾個月下來,她也是記住了一些經文。
她剛捕捉到一點兒眉目,他們已經誦完了。
那方丈訓誡了幾句之後,這群僧人就準備散了。
林二春站在門口,方丈出來的時候,就被她叫住了。
對方腳步停下來,古井般無波的眼睛看向林二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衲跟卓施主是故舊,幾個月前他來找老衲論佛,拿了一個八字來套話,也是老衲僭越了,給女施主造成困擾,還望恕罪。”
林二春雙手合十,還了一禮,問道:“方丈怎知是我?”剛問完,又反應過來,自嘲笑道:“看來那童子命還當真難得一見,方丈問都不問就知道是我了。”
這方丈垂眸頷首,道:“女施主想問的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佛家講因果輪回,因緣而來,施主因執念而生,又受執念所困,唯有放下貪嗔癡,以淨其心,方”
大師說話總是高深莫測,叫人似懂非懂,能抓到點兒影子,然後展開聯想。
林二春就在想童觀止,顯然她是因童觀止的執念才重活一世的,為他所困好像也不假,重活一世,她的心願也跟他有關,難道那大師的意思是,他滿意了,放過她,她就能掛了?
他那次還不算放過她了嗎,她絕路逢生又該怎麽算?
見林二春若有所思,方丈帶著關門小弟子悄然離去了。
等走遠了,小和尚才疑惑的問:“師父,你說以心觀人,我真的是很用心的看了呀,那女施主瞧著很是開朗豁達,不像是三毒攻心之人呢。”
老方丈淡淡道:“這位女施主的確心性頗為豁達,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癡,貪嗔癡三毒,她都不沾。”
“那師父怎麽說她因執念生,受執念所困呢?還有她既然是童子命,師父怎麽沒有像之前勸大師兄那樣,勸她還完業債之後皈依我佛呢,她潛心向佛應該也不會早亡了吧?”
方丈高深莫測的道:“放不下執念的不是她,她隻是因別人的執念而生,那人執念太重,這業債她這一世也還不清,所以不勸了。”
“什麽債一世也還不清?”
“就算之前還能還得清,那人也會不斷的將她困住,所以就一世也還不清了。”
“師父,我不懂”
“不懂回去好好念經吧。”
“那她會早亡嗎?她的一世又有多長?呀,不對,她還不清也走不了吧?不會得等那人一世過完,她才能輕鬆吧?
我突然想起來了,師父!幾個月前找師父算賬的那個童施主額,是找師父論禪,他是為了方才那位女施主嗎?
師父還說他執念深重,行事容易偏激,為免釀成大禍,讓他為行事之前多誦經靜心”
林二春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方丈早就不見了蹤影,她心中暗暗笑話了自己幾句。
當無路可走,無法可想了,就隻剩下求神拜佛,封建迷信這一條路了嗎?
可她並不是無路可走,朱守信才剛給了她一個值得期盼的好消息。
她深歎了一口氣,見時辰差不多了,匆匆去了放生池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