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提著木劍要殺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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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氣淩霄!
    跨入太平城之後,無論以後要往哪個地方,總會在這座繁華城池待上一段時日,許百川是想看看以往自己沒有看過的各式劍法,順帶買些好酒。
    而王大官,則是在法淨指點下,去往太平城裏各處佛教寺廟拜訪。
    想要傳開法度,來到一處地方自然是要拜碼頭,王大官不明白,法淨可對此一清二楚,三教看著包容萬物,但在其中,一樣是不歡迎外的人物。
    畢竟香火信仰就是這麽多,怎會輕易讓人插手分去幾成?
    因此,自從跨入太平城之後,王大官便與許百川分道揚鑣各不相幹,每日裏遊走各處佛教寺廟,不過說來也奇,王大官雖然隻是凡俗之人,不通半點佛理,但在那些出名的高僧大能眼中,卻也是與他們平起平坐的高僧。
    高僧行事自有一套道理,於是乎,王大官便在太平城中一處地方立下廟宇,喚做普渡廟,與太平城中最大的廟宇小雷音寺比鄰而居,或許也是因為如此,一時間香火倒是鼎盛,本來還有一些人動起歪心邪念,想著新立起來的廟宇好欺負,便泱及一群人前去鬥法,確實是打著一把好算盤,但都在法淨顯靈之下盡數淹死在肚子中。
    王大官的普渡廟,隻是在短短五天,便已然在太平城傳開,算是小有名氣,每日裏香火不斷,因此,法淨這一縷念頭已經和真人無異,可以在白日顯身於人前,甚至還能以香火信仰為媒介,附身於王大官,暫時體現出自身一些修行境界。
    境界不算挺高,隻是心火,但對於王大官來說,卻是足夠。
    可謂是春風得意,頗有些得意忘形。
    至於自身原先要護鏢的使命,已然拋之於腦後,再次浮現在心頭的不是其它,而是想要找一位可以雙修之人。
    他想要修行的是歡喜禪,而歡喜禪一個人修行是不成,陰陽難以交泰,哪怕苦練一輩子,亦是踏不進去,反倒是還有可能陽火過燥而死。
    於是,找一個女子來修行歡喜禪,便是擺在他心中的一道門檻,但他現在是一位高僧,不能輕舉妄動,讓他很是急躁。
    對此,法淨亦是無法給出好的回答,世上哪有兩全其美之事,現在普渡廟大貓小貓兩三隻,修行還是以後再談。
    這邊普渡廟如火如荼,而在另外一邊,許百川則是坐在一處小院的門檻前。
    看著院門前幾位稚童的嬉戲,臉上亦是帶起些許笑意。
    殺人殺的多之後,他便不缺財物,世俗人的煩惱對於他來說不再是煩惱,然後他便在太平城買了一座小院子。
    不算很大,亦算不上如何華貴,但是環境清幽,而令他真正相中這院子的一點,則是在這院子中,種著一顆青鬆。
    不知為何,當他看到這個青鬆時,腦中浮現出一位叫做謝清歡的少年,再然後,這座院子便是他的。
    稚童嬉戲,猶如天馬行空毫無章法,無論是地上積雪,還是砸人家窗戶與瓦片,在這些天真稚子看來,皆是別有一番趣味,隻是這些事情做得多了,就會有些無趣。
    總該有些變化的。
    而不久之前剛搬進這裏的許百川,在稚童看來,應該是另外一番趣味。
    哪怕是父母警告他們不要與許百川接近,亦是渾不在意。
    一顆雪球呼嘯而來,伴隨著幾聲咋咋呼呼的童音,將白衣少年思緒打斷。
    少年伸手接住雪球,並沒有太過生氣,隻是看著那群稚童,想了想,隨後便將手中雪球重新扔回去。
    並沒有砸到人身上,而是砸在地上,隻不過雪球接觸到地,又四散成許多,卻是造成了一番聲響,也嚇到了幾個人。
    稚童們有些呆愣,許百川這番動作倒是在他們意料之外。
    許百川輕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我也是少年啊。”
    是啊,這位握劍已經將近四年的少年,從那座義莊走出來之後,容貌便沒有變過,不管在誰看來,都是一副少年人模樣。
    少年意氣風發,風華正茂,正當好。
    許百川從門檻上起身,將頭轉向一邊,在他目光中,正有一道身影一閃而過,尋常人或許隻是以為是幻覺,但他知道這是真實,有人在看著他,他的一些消息,
    應該傳入到了某些人耳中。
    他笑了笑,並不是很在意,道路本就難走,無非是披荊斬棘,來什麽,一劍斬殺便是。
    不遠處,稚童們再次揉搓出許多雪球,圍在一起各自商討了一陣,對先前那一次失利很不滿意,隨後,手中的雪球紛紛砸出。
    還是許百川。
    這一次他沒有接,而是一揮衣袖,平白起了一道風聲,將這些雪球紛紛刮回去,誰砸出來,便落在誰身上,稚童無一可以幸免。
    稚童們各自對望一眼,些許愣神,許百川這種應對之法在他們看來很是神奇,很像小人書中的神仙。
    稚童想法本就天馬行空,不拘泥於一處。
    在他們回去之後,井水巷來了一位神仙之事不徑而走。
    隻是他們平日裏說的胡話多了,並沒有太多人信,大多一笑而過。
    不過還是有例外,比如現在站在許百川麵前的這位少年。
    少年衣服穿的單薄,上麵打滿著補丁,又在門外站了許久,等到清晨時分許百川打開門時,少年渾身落滿雪花,寒風吹拂過,已然是瑟瑟發抖,臉色更是蒼白無比。
    許百川倒不是什麽拒人與千裏之外的人,便邀請少年進房中,坐在火堆旁喝完熱水之後,少年臉色才好看不少。
    少年將碗放下,小聲說出一聲謝謝。
    許百川看著這個一大早便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年,神情平靜。
    少年是凡俗之人,身上沒有半點氣息,自然是不可能找他來尋仇,又或者是貪戀他的賞格,那便是另外一種可能,少年有事要找他,或者求他。
    稚童說出去的話,他也聽見了,本以為是沒有人在意,現在看來,竟然有人信,倒是一件稀奇事情。
    許百川食指輕敲木桌,聲響清脆,他在等,等這位不請自來的少年自己說出緣由。
    劍修一脈時常在江湖中曆練,因此也沾染了不少江湖人脾性,嫉惡如仇倒算不上,但所能及之時,還是會幫上一幫。
    少年不敢去看許百川,隻是盯著已經沒有熱水的空碗,小聲問道“你是神仙嗎?”
    神仙?這兩個字可是格外不一般。
    據許百川所知,世上能達到神仙之境的,隻有在幾千年前還存餘,而幾千年後,便隻有聖人與劍仙,神仙早已經消散不見。
    許百川平靜道“不是。”
    少年臉色慘然不少,抿著嘴,有些失神落魄。
    少年抬起頭,看著許百川腰間長劍,再度問道“你是江湖俠客嗎?”
    言語中帶著許多期望,很顯然,他希望聽到心中想要的那個回答,但許百川並不是江湖俠客,因此回複的也是不是。
    少年沉寂下去,不再言語。
    房間之中隻有火堆燃燒的劈啪聲。
    許百川閉目養神,他仍就在等,在少年身上,他隱約猜到一些,心中便生出不少好奇。
    半刻鍾之後,少年再度開口,隻是這次不再是疑問,而是抱歉。
    少年要離開。
    許百川並未有阻攔,看著少年深一腳淺一腳踩踏在雪中,寒風吹過,忍不住瑟瑟發抖的樣子,笑了笑。
    少年有些熟悉,在少年身上有某個人的影子。
    在雲鎮時,某人也是這個模樣,或許還要更淒慘一些。
    思緒收回,將門關好,這位白衣少年走出院門,跟在一位貧苦少年身後,一前一後。
    各自走在雪中,各自有著一番意境。
    少年的家離許百川所在的院子並不遠,隻走了一段距離,便到了地方。
    少年的家很是破舊,隻夠堪堪遮身,與周圍人家相比,要差上許多。
    看著少年打開房門走進去,許百川停住腳步,想了想,拿出一塊碎銀子扔給賣些吃食的小販,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亦是知道少年為何要找自己。
    少年叫做馮成,自小無父無母,與自家爺爺相依為伴,本來生活過得還算美滿,雖然不算富有,卻算是無憂無慮,隻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一場變故中,馮成爺爺
    死去,隻留下他一人在這人世間存活,本若是自己忍下去,日子不會過得這樣淒慘,但他畢竟少年人,有血氣在,再加上死的是至親之人,便想著報仇,但他胳膊哪擰得過大腿,於是就到了這步田地。
    聽完之後,許百川神色依舊沒有太多變動,隻不過他原先停下的腳步再次邁動,很快便走進馮成的院子。
    院子中擺放著一具棺材,馮成正站在棺材麵前,低聲喃喃。
    許百川看了一會,出聲道“你要是不想著報仇,會活得好許多。”
    馮成訝然,驀然轉過頭,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的許百川,滿臉驚訝莫名,先前的喃喃自語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堅定話語。
    “此仇不共戴天,不報無以為人。”
    許百川神情平靜,開口道“你要知道,你不是讀書人,又沒有武功在身,哪怕你所麵對的在太平城算不算排麵,但應對你卻是一個輕而易舉,你反抗不得。”
    馮成轉過身,認真說道“不試試又怎麽知道。”
    許百川笑了笑,馮成身上有一股倔強氣,他倒是有些喜歡,他開口道“這世上有許多事情,都不是那麽簡單,不是靠著想當然便能解決,有些地方可以靠著謀略度過,但要是真的算起來,還得靠自身實力,你這種行為,無疑是以卵擊石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恐怕想留個全屍都難。”
    馮成皺了皺眉頭,望著這位跟著自己而來的白衣少年,頓了頓,回複道“我本來在十七年前那場大火就應該死去,活到現在,賺了很多,死則死矣,沒有什麽好怕的,我曾經聽過一句話,叫做雖千萬人吾往矣,我不知道裏麵的意思,但我覺得,我不怕死。”
    馮成對答如流。
    許百川點頭,“確實是有那股子氣度,隻是說出那句話的人結局不大好,你要有所準備。”
    話音落下,還未等馮成回答,便再次說道“你不久之前問我是不是神仙,我說不是,然後你又問我是不是江湖俠客,仍然是不是,我知道你內心有些失望,但我回應的沒錯,我確實不是這兩者,而是劍修。”
    話語說的平淡,如同吹麵楊柳風。
    馮成沉默許久,然後才問道“劍修,是什麽?”
    這次倒是輪到許百川詫異,不過也沒驚詫多久,劍修在三教與山澤野修之中鼎鼎有名,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尺長劍所造成的事跡,讓無數修士膽寒,但在世俗之中,名聲並不如何顯然,知道的人極少,大多都是當做江湖劍客,馮成不知道亦是在所難免。
    沒有去解釋劍修是什麽,許百川隻是問了馮成一句話,“你想要報仇嗎?”
    問的似乎有些多餘,但聽在馮成耳中,卻別有一番意思。
    馮成深吸一口氣,臉色漲紅,緊緊看著許百川,止不住點頭。
    自從唯一一個親人死去之後,在少年馮成腦中,每時每刻都是想著報仇,簡直是他現如今唯一目標。
    許百川平靜道“你去拿一根枝條過來,木竹皆可。”
    馮成再度點點頭,很快便在院子中拿出一根擀麵杖遞給許百川。
    將擀麵杖握在手中,許百川從身上分出一縷劍氣放在其中,在得到劍氣之後,擀麵杖便變了一個模樣。
    通體散發鋒芒,已然與一把木劍無異。
    將木劍握在手中,馮成嘴張的極大,渾身止不住顫抖,心中莫名生出想法,靠著這用擀麵杖做成的木劍,他或許真的能報仇。
    馮成止住誇張模樣,鎮定下來之後,問道“公子真的不是神仙?”
    許百川笑了笑,並不做回答,或許以他這一手,在世俗之人看來確實是神仙手段,馮成既然想這麽想,那就任他去。
    許百川輕聲道“你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動作快點。”
    馮成深吸一口氣,嗯了一聲,再然後,這位提著木劍的少年,已經走出門,踏上街道。
    依舊呼嘯不停的寒風,吹在這少年身上,似乎和以往有了不同,少年並未覺得冷,而是熱血沸騰。
    許百川笑了笑,轉身看向擺在院子中的這幅棺材,開口道“出來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