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長 第一百五十四章 滿城盡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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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氣淩霄!
    回到小院時,馮成正在抱著那本劍法冥思苦想,很顯然是要從其中找出一些感悟,來增進劍法。
    隻是劍法瑣碎,大多都是一招半式,相互之間又扯不上什麽關係,如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在徐百川出去吃早餐時馮成便抱著劍法觀看,現在已經到了午後,仍是深陷其中,至於想要的劍法,則是絲毫沒有頭緒。
    許百川沒有去打擾馮成,而是準備留下一些東西,他已經答應了林殊歸要去大周天都去見那位天子,那便就不能食言,不能耽誤林殊歸煞費苦心所造成的布局,因此他教不了馮成太多,本來在心中想好的法子看來要寫在紙上。
    奮筆疾書,因為腦中已經有著草稿,下筆便如有神助,很多精妙絕倫之言便躍然於紙上。
    要是有個識貨之人來看,保準會拍案叫絕,原因倒也不稀奇,這些精妙絕倫之言都是劍道前輩的道理,夾雜了許多,剔除了一些不適合馮成的,寫在紙上的便是這些。
    其實他大可以不寫這些,對於一位劍修來說,最好的感悟是在廝殺之中度過,在生死之中磨礪劍道,這樣體會出來的劍法劍理才是最適合自己的,但是馮成還未真正成為劍修,雖說現在可以應對江湖一流高手,但若是一個不小心也會陰溝裏翻船,更不用說去應對三教修士以及那人數眾多的山澤野修。
    這年頭不比以往,三教修士走的容易,劍修走的卻很困難,能多領著走一段路,總歸能避免不少危險。
    約莫是半個時辰,許百川停下筆,看著手中一遝紙,並未很快就交給馮成,而是收好,準備離開的時候再給。
    至於現在,還是讓馮成多思量思量,萬一真能找到自己的路,那這些紙張便不需要了,隻是現在想來,應當是不大可能。
    除非馮成是聖子,能在一月之內跨入修行之門。
    許百川在這邊想著事情,另外一邊,馮成好像從半招劍法裏看到些感悟,於是便抽出江湖,開始揮劍。
    看著虎虎生風,很有一番氣度,但卻滿是別扭,好像是很多劍招夾雜在一起,如同一團亂麻,理不清哪一邊是頭。
    劍法看著別扭,人自然也是別扭,揮動沒多久,馮成便無奈停了下來,眉頭緊緊鎖住,覺得很不應該,但又找不到問題。
    有些惆悵。
    許百川此時出聲道“氣勢雖足,但卻首尾不接,先前那一劍你分明應該直刺,但為何要上撩,步伐也有著許多不當,該踏左腳時不應該踏右腳……”
    話語說了很多,全是剛才馮成劍法缺點,依靠著許百川淵博知識,看出這些很輕易。
    將自己的錯誤認真聽在耳中,馮成知道這很難得,便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字,在聽完之後,又開始抱著那本劍法開始翻看。
    許百川搖搖頭,走到他麵前,輕聲道“半招劍法,之所以是半招,便是想要你不要拘泥於招式,而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從其中看出一套自己的,你先前便是太執迷於招式,落了下乘。”
    馮成點點頭,頗為惆悵問道“隻是這上麵都是一招半式,又並不相通,想要看出一套自己的,太過於難了。”
    許百川一點也不覺得難,隻是認真說道“我來,你看。”
    於是很快,這位富有盛名的年輕劍修便按照著馮成先前所演練的劍法,出了一劍。
    並未有動用劍氣,但上下翻飛之間,很是森寒,映照在馮成身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相比於馮成之前的不著思緒,許百川便順暢許多,一招一式,如同大雁南歸,不可阻擋,又如同柳絮飄雪,紛紛揚揚,灑下一大片劍光。
    等到收劍時,馮成仍就是停留在那股劍法震撼之中,不能自拔。
    這是他一招一式揉合出來的劍法,耗費了許多苦心,在他手中發揮不了任何威力,然而經過許百川改良,便如此有殺傷力。
    人與人相比,其實是有著不小差距。
    馮成回過神來,深吸一口寒冷空氣,振奮精神之後,便又開始鑽研。
    而這次許百川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回屋休息。
    他的傷勢其實還沒好。
    ……
    ……
    七日之後。
    許百川搬了兩條凳子放在屋簷下,坐了其中一條,閉目養神。
    不多時,程玉青便扇著扇子踏雪而來。
    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衣,踩踏在雪中,加上那把玉扇,很有一番文人風骨。
    這位得到了大機緣的讀書人很是高興,臉上洋溢的喜氣,肉眼可見。
    坐上那一條凳子,程玉青依舊是笑容滿麵。
    不過想來也是,毫無預兆便被一本聖人手稿砸中,任誰都會心急萬分,若是來個性情直爽的,說不定還要去拜祭一下祖墳,說上兩句祖宗顯靈。
    許百川睜開眼睛,看著滿臉喜氣的程玉青,輕聲道“何事如此開心?”
    程玉青倒也沒有隱瞞,而是很直截了當將事情說給許百川聽,而至於為何如此果斷,則全然是因為許百川是劍修,眼中隻有三尺長劍,看不上聖人手稿,因此說出來也無傷大雅。
    許百川點了點頭,臉上也有著笑意,程玉青是他朋友,得了好處他自然是開心的。
    兩人互相閑聊一陣,說了不少奇聞趣事,書看得多便是有著好處,無論是談
    論什麽都是手到擒來。
    若不是程玉青不敢,就連天上聖人都可以談論。
    程玉青好奇問道“馮成那小子呢,你不會又讓他去懲惡揚善了吧?”
    許百川點了點頭,平靜道“多體會一些凶險,以後路會好走不少。”
    程玉青搖了搖頭,故作歎息,“你呀,就不怕他一時失手,自身少上一些部件?”
    許百川神情依舊,“路是他自己選的,造成什麽後果,他都要受著。”
    程玉青感歎道“難怪你們劍修就如同野草,本以為是春風吹又生,卻未想到是千磨萬難還堅韌,確實不一般。”
    許百川不置可否,自己選的路,無論如何都要走完,要不然握劍幹什麽?
    許百川沉寂片刻,忽然說道“我走之後,我想請你看著馮成,能保他不死就行。”
    這一番話說的很突兀,程玉青聽在耳中,愣神不止,疑惑問道“太平城處於關州邊境,出去之後便很難得見人煙,距離最近的越州足足有兩百裏荒蕪之地,此時又是冰天雪地,你出去為何?”
    許百川神色依舊,關於林殊歸的事情,他並不能說太多,不是說不相信程玉青,而是不想讓其牽扯進來,要知道到最後要麵對的可是那一位大周天子,傳言天子喜怒無常,若是一個不好,後果便會很難以預料。
    大周天子口含天憲,呼風喚雨倒是其次,最為直觀體現便是能剝奪一個人氣運,而三教修行,氣運也是重中之重,是越多越好,並不是越少越好。
    “我要離開這裏去做一件事,後果很難預料,帶著馮成不適合。”
    程玉青倒也沒想太多,隻是認為這位劍修或許是發現了什麽仇家,不想將他們牽扯進去,思量片刻之後,於是便應下來。
    看一個人而已,並不算難事。
    程玉青隻是消停片刻,很快又忍耐不住心思,問道“要是馮成死了,你會如何?”
    許百川微微歎了口氣,到現在他安排了這麽多,追根結底便是想讓馮成能夠成長快一些,能成長到自主應對天下大多數麻煩的地步,但要是真的死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還是那句話,踏上了這條道路,生死便難以預料。
    兩人談論了許久,基本便算是敲定馮成以後要走的路,由程玉青在一邊看著,應當不會出什麽大問題,而作為報酬,許百川則是給了程玉青一本冊子。
    程玉青很識貨,在看到這本冊子之時,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用著很不確定的語氣說道“這是聖人手稿,你怎麽會有的?”
    由不得他不上心,他以為能見到一次聖人手稿便算已經得了大機緣,但卻沒想到機緣接二連三,讓他一時間搞不清楚這是夢幻還是現實。
    什麽時候聖人手搞,這麽輕而易舉就能見到?
    許百川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他,免得這個讀書人一直抱著疑惑,便開口說道“死在劍宗的那個讀書人,其實留下了不少好東西,對你們而言是至寶,但在劍修眼中和一大團廢紙沒有任何區別,我能發現倒也是機緣湊巧,便是偶爾翻身找書時看到這本冊子被墊在櫃角,心生好奇之下便拿了出來,下山時便一起帶著,打算送給某個和眼緣的讀書人,再然後便到了你手中。”
    一番話語很是輕鬆,然而程玉青卻不這麽想,痛心疾首,看著冊子上明顯凹痕,有些欲哭無淚。
    這可是聖人手稿,隨意撕下一頁,都能被無數人爭搶,說不定還要浪費幾條性命,但到了你們手中,居然成為了墊櫃腳的,很是不可理喻。
    收起表情,鄭重將冊子收好,程玉青忽然覺得渾身輕鬆,大道可期。
    尋常人想見一眼都難,而他有兩本聖人手稿,以後想不走的長遠都難。
    說不定依靠著這兩本聖人手稿,還能站在那道門檻前也說不定。
    聖子靠的是天資氣運,而他程玉青,則是靠天上掉機緣。
    同時也無比慶幸當時決定,便想著多花費一些時間在馮成身上。
    人好像是經不住想念,程玉青在想著如何照料馮成,沒過多久,馮成果然踏著積雪回來了。
    身上有著不俗的血腥味道,不隻是對手,還有自己的。
    馮成受了傷,被人一刀劃在胸口,不算重,卻也疼痛難忍。
    馮成看著許百川,邁步走到麵前,撓了撓頭,頗為不好意思的小聲說道“許大哥,我受傷了。”
    許百川有些無奈,先前還說著馮成受傷會怎樣,現在便靈驗,倒真有一番巧妙。
    站起身來,看了看那道傷口,伸出手一抹,很快便凝聚成一道疤痕,難忍疼痛也隨之消散不見。
    許百川沒有去問馮成為何受的傷,隻是說讓他下次注意些。
    馮成點點頭,走到自己房間,換了身衣裳。
    等到再出來時,還未站穩妥,許百川便將要離去之事說了出來。
    馮成啊了一聲,問出了和程玉青一樣的問題,並說要跟著許百川一起走。
    而這次回答他的不是許百川,而是程玉青。
    程玉青到底是讀書人,一雙嘴皮子確實厲害,沒過多久便打消了馮成要跟著一起離去的心思。
    馮成在心中其實很舍不得許百川,許百川雖說沒有明言收他做徒弟,但在他眼中,卻是名正言順的師父,不
    僅為他報了仇,還助他取劍踏上劍道,在他心中地位是很高。
    馮成沉寂半響,忽然問道“許大哥,你離開之後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許百川搖搖頭,說的和上次和某人分別一樣的話語。
    或許會見到,或許又見不到。
    大周天下太大了,茫茫人海中若不是刻意相尋,想找個人猶如海底撈針,因此大周人很少分別。
    上次與人分別是什麽時候?
    已經過了快一月有餘吧,不知道阿南那姑娘怎麽樣了?有沒有跟著老先生好好讀書?
    許百川微微歎了口氣,有片刻恍惚失神。
    回過神來後,便想著也該將一些東西交給馮成了,於是便拿出一個儲物法器。
    馮成很自然接過,並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而是收在懷裏。
    他大致能猜到裏麵是什麽,許百川這些時日的動作並沒有瞞著他,先前他還有著疑惑,現在便全解開了。
    馮成看著許百川,沉默半晌,心中生出一個想法,便忽然說道“許大哥,我想和你喝一頓酒。”
    許百川點點頭,沒有拒絕,說了個好字。
    馮成隨即將頭轉向程玉青,程玉青在一旁欣然同意。
    於是三人便離開了院子,去往了一處酒樓。
    路上,三人一直沉默無言,倒不是說不出話,而是覺得話說到這種地步已經夠了。
    行過半炷香的光景,兩人到達了一處酒樓麵前,還未出聲,便被眼尖的掌櫃請到了雅間,沒過多久,便上齊了一桌酒菜,就好像是事先準備好的一樣。
    馮成有些坐立不安。
    程玉青卻出聲打消了他的疑惑,解釋了為何會這麽快的緣由,原因無二,最直觀的原因便是這座酒樓屬於太平客棧。
    程玉青是少東家。
    因此酒菜皆是上好。
    這一頓酒,馮成喝的最少,但卻是醉的最重,到後麵已經是抱著酒壇胡言亂語,說了不少瑣碎事情。
    而至於許百川與程玉青,雖說酒喝了不少,但卻因為本身是修士,不管醉得多嚴重,氣息一衝便會清醒,因此到了回去時,則是許百川將醉的不省人事的馮成背回去。
    而程玉青,則是說天黑路遠,便跟著一同回來。
    其實哪裏是天黑路遠,隻是有事要問罷了。
    將馮成放到床上,蓋好被子,許百川走出房間,來到院子中,便見到了飲酒賞雪的程玉青。
    程玉青伸手拋給許百川一小壇酒,開口說道“你這一去可還能活著?”
    這個讀書人猜到一些,但其實算不上準確。
    許百川不置可否,認真道“能!”
    隻有一個字,卻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程玉青啞然失笑,拍了拍額頭,也不再問,隻是靜靜的和許百川對飲。
    要說的話有很多,全在酒中。
    兩少年賞月飲酒,很是一幅不俗美景。
    不多時,酒喝完了。
    輕輕一振,酒壇便化作飛灰,隨風飄散。
    程玉青故作玩笑道“困也,睡去也。”
    許百川看他一眼,並未有所動作,其中意思很是明顯,既然你困了,那就去睡。
    程玉青哈哈大笑,這次倒真的回房去睡了。
    許百川默而不語,仍就是站在院中。
    隻是沒過多久,天空便下起飛雪,很大,很快就將院中籠罩。
    隻有許百川所身處的地方例外。
    許百川將腰間秋風拔出,自下而上用指撫過,隨後便閉目,溝通起秋風中劍靈與劍仙劍氣。
    等到他睜開眼睛時,便有一副奇異景象發生,偌大的太平城,不論何地,漫天風雪頓時止住,就這樣漂浮在天際。
    有不少人看見了這一副奇觀,紛紛猜測。
    但再過沒多久,他們便說不出話。
    一道磅礴無比的劍氣乍然生出。
    整座太平城,刹那間陷入死寂。
    而這一切的緣由,則是不知從何時起,站在門口一道老人,老人身上也散發著氣勢,隻是相比於此時的秋風,很是微不足道。
    老人是做著術士打扮,身上披著皮毛,手中拿著一根骨杖,很是不倫不類。
    這是一名山澤野修。
    是因為綠裙大漢而來,在這人影的胸口也有著一個紋身,同樣是一個羅刹,看來是要為同伴報仇。
    隻是讓老人沒想到的是,許百川竟然會這麽強。
    老人麵色驚恐,渾身顫抖,這不是高興,而是害怕。
    在他的眼中,許百川便是一柄能夠斬破天地萬物的巨劍,現在要對上他,讓他很是後悔。
    後悔不應該來這裏,後悔不應該報仇,更後悔綠裙大漢為何要惹這個人?
    這哪是心火劍修,分明是天門大劍修!
    老人的境界也不俗,已經到了悟道,在所處的那一個門派,擔任著大長老之職。
    可麵對著已經激發劍仙劍氣的許百川,卻還是不夠看。
    老人臉擠成一團,很驚恐的問道“可否饒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