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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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本質上,蜂巢的玉蜂可以是任何人,但是蜂王和蜂後隻能是特定的人。

    這一切的根源就是,聖人才是蜂巢的真正創始者。

    雖然對於現在的聖人而言,蜂巢對他而言有些微不足道,不值得他自己耗費心思來管理。

    但是,聖人依然願意將蜂巢完全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下。

    蜂後與蜂王就是這種掌控的手段體現。

    在以往,蜂後是聖人的直係後裔,蜂王則是聖人最忠心的下屬,那麽整個蜂巢當然是鐵打一般的江山。

    而隨著薛平因為聖人的猜忌而最終失蹤,蜂巢原本的穩固結構出現了裂縫,秦才能夠趁此機會,從而一舉顛覆。

    但是即使顛覆蜂巢,依然應該有一位蜂後來作為蜂巢的象征來管理。

    況且,你並不能真的無視那位陛下。

    所以,蜂後的地位依然非常重要。

    或者說,如果蜂後不曾回歸,那麽秦的蜂巢就不名正言順。

    所以秦找到了薛鈴。

    薛鈴是滿足他反叛者的特質的。

    所以薛鈴也變成了他手中的最大籌碼。

    蜂後幽幽歎了口氣:“真是沒想到。”

    可能這一切秦想到了,但是在薛鈴真的成為蜂後之前,誰能夠想到薛平已死,隻能成為棄子的少女還有這樣的用途?

    “可見薛平大人在蜂巢中所遺留的影響力要遠遠大於我們曾經的想象。”方別看著蜂後平靜說道:“或許就連那個人也想不到。”

    “或者說,正是因為那個人想到了,所以他才會對薛平大人動手。”

    “蜂巢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其實這段時間我偶爾也會想,就這樣讓秦來接手這一切也未必是壞事。”蜂後歎息說道:“雖然有一些不甘心,但是當我身在囚籠之中,必須要接受鉗製的時候,也同樣充滿著不甘心。”

    “至少而今,當被迫失去這一切,反而感覺有那麽一絲絲的輕鬆。”

    方別看著眼前的蜂後殿下,其實蜂後殿下的年齡比很多人想象中還要年幼一些。

    即使說沒有人知道蜂後殿下具體的年齡和生日,但是毫無疑問不會很大。

    因為當初,她就是臨危受命的產物。

    “我隻想問您一個問題。”方別靜靜說道。

    少年已經慢慢開始適應眼前這位蜂後殿下的美貌了。

    這主要是因為方別千錘百煉,見的多了。

    西域那個寧夏,方別和她談笑風生,完全不在怕的。

    “什麽問題?”蜂後看著方別問道。

    方別笑了笑,看向窗外。

    窗外是海。

    海上生明月。

    “您恨他嗎?”

    少年的聲音輕而冷。

    這仿佛是一句咒語,瞬間封凍了整個室內的空氣。

    蜂後也被咒語封印,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

    最終蜂後幽幽歎息? 聲音輕盈:“你是想聽真話呢?”

    “還是想聽假話?”

    方別看著眼前美麗不可方物的少女? 靜靜說道:“真話和假話,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蜂後看著方別說道。

    “那您就先說假話吧。”方別說道。

    “我沒有理由不恨他。”蜂後平靜說道。

    但這是假話。

    方別不由笑了起來。

    “那真話呢?”方別問道。

    “既然知道了假話? 真話也就沒有必要知道了。”蜂後看著方別說道。

    方別也望著眼前的蜂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您會前往東瀛。”

    “您有可能在東瀛成就一番事業,乃至於重建整個蜂巢? 我相信您有這個能力,因為自從您出生起? 所接受的一切教育? 都是為成為蜂後而準備的。”

    “但是更有可能您一事無成,但是又無法重歸中土,隻能在東瀛終老死去。”

    “對嗎?”

    方別向蜂後描繪了她的遠景。

    並且無比的真實。

    “這是你給我安排的道路。”蜂後看著方別,輕輕說道。

    這確實是方別給蜂後安排的後手? 在確定秦的動機極不明確? 但是一切又不曾塵埃落定的時刻,方別安排了這個後手,因為在薛鈴上位之前,掌控住蜂後殿下,就等於掌控住先手。

    可是就連方別? 都算漏了薛鈴這一條。

    可以說人算不如天算。

    也可以說造化弄人。

    但是無論怎麽說,在這場較量上? 方別略遜一籌。

    “是的,這是我為殿下安排的道路? 也是所有道路中最為光明有著無限潛能的道路。”方別點頭說道。

    “但是倘若我隻有一個人到東瀛,我能夠發揮的力量有限。”蜂後緊接著說道。

    倘若何萍與蜂後一起走? 那麽蜂後的倚仗就會大出來許多。

    但是何萍的問題是她有傷在身? 又牽掛方別? 所以最終何萍選擇了重新回到陸地上,這也是蜂後為什麽堅持要在這裏等待的原因。

    而現在方別終於親自來了。

    “所以殿下不會一個人去東瀛。”方別看著蜂後說道。

    “所以你會跟我一起?”蜂後問道。

    如今方別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絕對是可以勝任玉蜂的位置。

    哪怕說蜂後如今並不知道,在新的江湖榜上,方別已經成為了排名第六的強者。

    這個名次,僅次於少林方丈和羅教教主。

    這就真的非常嚇人了。

    “會。”方別簡單說出來一個字。

    蜂後美麗的眼眸一瞬間煥發出光彩。

    “但不是現在。”方別緊接著說道。

    “那是什麽時候?”蜂後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所以過來見一下您。”方別說道。

    這就有點你是不是存心消遣灑家的感覺了。

    蜂後看著眼前的少年,知道他進退有度,凡事謀定而後動,他來見自己,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和意圖。

    否則她孤懸大海之上,音訊斷絕,方別並不需要費這樣大的力氣來到這條船上。

    “那麽現在你有答案了嗎?”蜂後認真問道。

    而方別搖了搖頭。

    “什麽時候才會有答案?”蜂後問道。

    “我要看到殿下的心意。”方別平靜說道。

    “什麽心意?”蜂後問道。

    方別笑了笑。

    “和那個人決裂的心意。”

    蜂後稍微吃了一驚。

    “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我當然知道。”方別點了點頭。

    方別當然清楚他在做些什麽。

    他在試圖策動一位公主殿下去反抗她的祖父。

    而偏偏她的祖父就是當今的聖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那個天子。

    倘若說現在依然是在蜂巢之內,麵對那個手下有著無數強者與耳目的蜂後殿下,方別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番話的。

    但是眼前的蜂後殿下隻是一個光杆司令,甚至說即將淪為棄子,那麽方別所要做的一切,就變得開始有真實的可行性了。

    “殿下應該明白,您能夠成為蜂後,並不是因為您是他的孫女,而在於您是上任蜂後的女兒,初代蜂後的孫女。”

    “萍姐願意向您效忠,是為了報答上位蜂後的恩情,而不是向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效忠。”

    “所以說,您即使不再擁有那個人的權威,蜂巢之內,依然有人願意為您服務。”

    “還有。”方別看著蜂後殿下:“您也該知道,蜂巢苦那人久矣。”

    “否則的話,秦也聚集不了那樣大的勢力,甚至說在強行顛覆政變之後,到現在依舊掌控全局。”

    “當然,這和秦的絕世武力脫不開幹係。”

    “但是另一方麵,也和那個人過於不得人心有關。”

    方別平靜說道。

    而蜂後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

    老實說,這過去的許多年,那個人對於蜂巢做過什麽有利的事情嗎?

    當然,最初他創建蜂巢,並且在他繼位的最初,因為個人的需要,所以蜂巢曾經得到了大量的資源,以至於長足發展。

    但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當他坐穩帝位,掌握了官方的情報工具的時候,蜂巢的定位就開始慢慢變得尷尬起來。

    他決定讓蜂巢重新成為江湖的一部分,但是同時也為他搜羅天下寶物,武功秘籍,靈丹妙藥。

    他就像是依附在蜂巢之上的寄生蟲,貪婪地吸吮著蜂巢的養分。

    偏偏他又因此變得強大無比,以至於任何想要嚐試對此進行挑戰的人,他都毫不留情地進行清除和斬殺。

    初代和二代蜂後,薛平這個蜂王,都先後因為這個原因而謝幕。

    而最近的這次風波,其實根源就在於薛平這個蜂王的缺位,以至於讓大多數人都感到了唇亡齒寒。

    接下來他還強行命令蜂巢對朝廷大員動手,並且獲得了對蜂巢進行公開打壓的理由。

    誠然,這是非常高明的權力平衡之術。

    隻是,又有誰真的願意被這樣平衡?

    底層的那些不明真相的蜂巢成員暫且不說,但是對於蜂巢真正的高層而言,誰才是真正的主子他們心知肚明。

    而現在就是自己真正的主子打算刁難蜂巢,給蜂巢一點苦頭吃,所以秦的這次政變,才算是順應了大多數人的心意,才能夠這樣順利地推行。

    這一切——蜂後自己又何嚐不知道?

    但是偏偏她自己本質上是個傀儡。

    蜂巢曆史上所有的蜂後都叛變了。

    這叫什麽,這才叫背著沉重的曆史包袱。

    眼下的方別,雖然和秦並不對付,也給秦造成了一些障礙。

    但是就像秦也並不喜歡那位陛下一樣。

    方別也從來不喜歡他。

    以至於在此時此刻,可以揭開大多數真相的同時,方別也向著蜂後殿下發出了她的質問。

    就是她究竟姓蔣還是姓汪。

    看著眼前有些咄咄逼人的少年,蜂後終於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所以你想聽一下那個真話對吧。”

    方別點了點頭。

    “那麽我的真話就是。”

    蜂後看著方別。

    輕聲道。

    “我恨他。”

    蜂後的假話是“我沒有理由不恨他。”

    蜂後的真話是“我恨他。”

    事實上,這似乎真的沒有差別,就好像方別自己也吐槽過的。

    可是兩個人都明白,這之間差別很大。

    最大的差別就是——恨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蜂後說我沒有理由不恨他。

    那麽這些理由最終還是可以如同冰雪一般消融,露出他們關係的本質。

    那就是那個人是蜂後的祖父,是她血脈至親之人。

    甚至說在當下。

    那位聖人就是蜂後唯一的親人。

    但是我恨他卻不一樣。

    因為我本來就是恨他的。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這是蜂後發自內心的話,所有多餘的一切,都不過是偽裝罷了。

    方別忍不住笑了起來。

    蜂後也同時輕笑出口。

    “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這樣的話。”蜂後幽幽說道。

    “現在殿下對我說了。”方別上前。

    一步一步。

    最終來到了蜂後的麵前。

    近距離看著這位坐在床上的傾城少女。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您真實的樣子。”方別靜靜說道。

    一語雙關。

    蜂後看著方別:“但是很抱歉,今晚不能留你在這裏過夜。”

    方別忍不住笑出聲來。

    “沒有想到殿下也會開這樣的玩笑。”

    “但是有時候這樣的玩笑也是很認真的。”蜂後平靜說道。

    “還有,其實我並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用處。”

    在如今已經有新蜂後的當下。

    就好像一個皇帝出去打仗被抓了,然後國內立刻馬不停蹄地立了新的皇帝。

    那麽舊皇帝就可以真切體會一下什麽叫做物是人非,人走茶涼。

    以至於自己連一座城門都叫不開了。

    蜂後就是如今這種情況。

    隻有在極端的情況下,那位聖人能夠很快地重新掌控局麵,將整個蜂巢為之肅清,那個時候,聖人才有資格新立一個蜂後。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蜂後殿下本人反而不是最佳選擇了。

    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權衡之下得最佳選擇,可是當天平已經失衡之後,她還是有著很多曆史問題的,況且,就是因為她沒有掌控住蜂巢,所以才會出來秦這個禍端。

    方別搖了搖頭。

    他向著蜂後伸出了手。

    少年的手纖細修長。

    蜂後微微側起腦袋。

    不知道這個少年想要做什麽。

    “您當然有自己不可替代的價值。”方別看著蜂後輕輕說道。

    “所以我想和您擊掌為誓。”

    “什麽誓。”蜂後問道。

    “我會讓您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之巔。”方別毫不含糊地說道。

    眼神平靜而清澈。

    蜂後笑了起來。

    然後少女從被褥中伸出光滑雪白的手臂,和方別清脆擊掌。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