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重新飄向了空中，秦照昏迷過去了，xìng yùn的是，他還保留著一絲微弱的意識，他還能對外界有一絲微弱的感知。隻是外界的任何一個動靜在他聽起來都像是來自無限遠的地方了，他潛意識裏的自己已經完全陷入進那片白色世界了。

    秦照覺得，這感覺不能再痛苦了。

    就像是有個巨人在把他們的裏眼號小潛艇當做一個內空的玩具球耍，而他們則屬於這個內空玩具球裏麵的一堆小鐵珠，這一堆人形的小鐵珠和這個大的內空玩具球共同構成了一個鈴，這個巨人手裏握著這個由潛艇和人構成的鈴，一會兒拋向空中，一會兒又落回來被他用手接著，耍得裏麵的人頭昏腦脹。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秦照耳邊響起了一陣陣被細物割裂空氣的嗚嗚聲。那聲音聽起來像是突然開始的，因為它其實很早就開始存在了，但起初的聲音並不大，到了後來它的分貝越來越高了，仿佛在整個世界裏都無處不在，接著才能漸漸地被秦照感覺到了，所以他聽上去就像突然開始的。

    秦照知道，一定是艇漏水了。巨浪就是那個巨人的手，這個大手連續幾次地把潛水艇當球耍，潛水艇一定被巨浪玩壞了，一定被玩得崩開了很多裂口。就像輕輕用力就裂了皮的熟透的西瓜，隻有少數部分還連在一起，艱難地維持著西瓜原來的形狀。現在，潛水艇外殼一定也隻有少數部分連在一起，艱難地維持著潛水艇原來的形狀。’

    所以秦照知道那一陣陣被細物割裂空氣的嗚嗚聲來自於什麽，那是海水從狹窄的縫隙裏鑽進了艇裏，噴灑在艇內有限的空氣中，發出了綿綿不絕的嗚嗚聲。而嗚嗚聲越來越大，是因為艇的裂縫越來越多了，鑽進來的海水也越來越多了，導致了更多海水在艇內的噴灑，也就有了更加繁雜、更加密集的嗚嗚聲，仿佛那聲音整個世界無處不在。

    秦照無暇再去顧及那嗚嗚聲，他渾身乏力，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

    過了好半響，秦照一次又一次地重重地墜落在了地上。這是第幾次摔下去了？他已經不記得了，他幾乎完全喪失感知能力了，連捂住摔疼的屁股的力氣都沒有了，或者說，即使他哪裏疼了他也感覺不到……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我怎麽會這麽脆弱……我都沒有見到高司令的攻擊，我就要死了嗎……我的金蟬蠱呢，你快出來啊，快來救我啊……

    秦照無力地呼喚著金蟬蠱。

    在強烈而連續不斷的次聲波攻擊中，秦照所有的蠱蟲早已死盡，連他自己都快喪命了，更何況那些蟲子。

    秦照想要呼喚尚斯文，但他沒有力氣喊出聲來，他像是被人抽盡了全部的神經元，全身都癱瘓掉了，包括語言中樞，也喪失了工作能力。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那遲鈍得堪比牛羊的智商的大腦去做一些微弱的思考。

    就在這時候，剛剛叫過他的聲音又傳來了：“秦哥，堅持住啊秦哥！”

    “秦照，堅持啊！”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而剛剛的那個聲音，則是屬於一個剛發育好的男生的。這些秦照還可以分辨出來。

    “秦哥，我知道你是最強大的，你比張姐都厲害呢，你可不能掛了！”這是另一個男生的聲音，和剛剛的那個男生不一樣，這個男生更加開朗活潑。

    但秦照還是不能知道他們是誰，他什麽都不記得了，腦子裏仿佛灌了鉛，又重又笨，就像共和國發射的第一顆衛星那樣。

    “秦照，挺住！快結束了！”這是一個雄渾的男高音，聽上去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的。

    這時候，一根根重而結實的繩子落在了秦照的身上，那些繩子表麵很不光滑，還有很多地方長出了一些扁扁的長長的東西。

    秦照知道，這些是纜線，而纜線表麵那些扁扁的長長的東西其實是脫落掉的纜線的橡膠保護套皮。看來潛水艇已經完了，纜線都沒有電，說明潛艇的蓄電池已經接觸到了海水，把裏麵珍貴的化學電流全漏了一空了。而纜線的橡膠保護套皮都大片地脫落了，這說明潛水艇已經發生了嚴重的電起火。

    所以，想在他們全部喪命之前把潛艇開上去，那是不可能的了。

    奇怪的是，這時候潛艇內部應該是一片漆黑了，因為電池都沒電了，纜線也燒光了，潛艇內部設施一定全部損壞了，但怎麽還是一片白色呢。

    秦照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那是因為自己已經在那片寂靜的、荒涼的、空洞的、渺茫的、孤獨的、通往天堂的，潔白天地中了，這裏是基督教中最幹淨純潔的地方了，怎麽會有黑色呢？

    秦照知道，潛艇內部的水會越來越多，他們很快就貴沉入更深的海底裏麵去。此後，海枯石爛，滄海桑田，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們了。潛艇會變成一堆廢舊的鏽殼，最終和海底的岩層融為一體，彼此不分彼此。至於他們這幾個人，則會成為角鯊、章魚、水母們口中的點心……漫長歲月之後，曾經屬於他們的每一個原子、每一焦耳能量，都將歸還給偉大的地球母親。

    嗯？這感覺……

    秦照發現那些纜線像蜈蚣一樣鑽進了他的屁股底下、大腿底下，這些蜈蚣狀的纜線非常有力，而且在他屁股下麵越來越多，漸漸地，他被這些纜線托起來了。

    嗯？難道這不是纜線？

    要不然，纜線怎麽還能動？哦，也許是高司令發現找到他們了，現在是他們的一個水手在給秦照五花大綁。

    秦照無力地想著，但他現在感覺好了很多，也許高司令讓派來的水手別讓他死，所以水手現在在救他。而那些把他五花大綁的繩子，仿佛織成了一張柔軟的大床，令他感覺十分舒適。

    突然，秦照耳朵邊上又傳來了遠處那熟悉的聲音：“秦哥，你感覺怎麽樣，你看上去很不好。”那聲音屬於最開始跟他說話的男生，聽上去剛發育好的男生。

    秦照認出來那聲音是誰了，是尚斯文！他很想回答尚斯文，說他全身乏力，說他感覺很不好，但是他真的是乏力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斯文！快幫秦總捂住耳朵！”遠處，突然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秦照幾乎沒能力思考了，但是他仔細回憶艇上的每個人之後，他知道了，那聲音屬於電磁女。

    看來潛艇沉下來後，高司令的人沒有發現他們，他們現在相對來說還是安全的，隻是不知道碎裂的艇身還能堅持多久。

    接著，秦照的耳朵被一雙手捂了起來。那雙手蓋住了他的耳廓，把他的外耳道蓋的嚴嚴實實的。秦照現在明白了，痛苦來自於耳朵，他的耳朵不知道聽到了什麽東西，那東西很邪惡，像地獄的惡魔在嘶吼，吵得他心神不寧。原來，這就是痛苦的根源。所以，尚斯文捂住了秦照的耳朵，想使他避免聽到那惡魔的嘶吼。

    但是，秦照並沒有感覺好多少。

    “張姐！好像不起作用，怎麽辦。”尚斯文說道。

    現在秦照可以清楚地聽見他們的聲音了，他仿佛要從那個空寂孤獨的白色世界裏走出來了，因為所有的聲音都變得更清晰一些了，不像剛剛那樣的遙遠而模糊。

    “為什麽會不起作用！”王哲思說道。

    “我也不知道，要是洋洋在這裏就好了。”電磁女說道。

    秦照能聽得出來，大家都相當的焦急。而他離那個白色的世界則越來越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正常的、五彩繽紛的、善惡平衡的凡俗世界，這是屬於人類的世界。秦照也因此更加能聽得清大家的交流了。

    大家都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時，那個聲音洪亮的男高音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我想我們弄錯了一件事，敵人用的一定是一種極端特殊的次聲波wǔ qì，這種wǔ qì所輻射出的次聲波能夠穿透海底，穿透裏眼號這艘潛艇的金屬殼，然後作用於我們身上，這說明它幾乎是無物不破的東西，我們用手根本遮擋不住它對我們的攻擊。”秦照聽出來了，這是邁克的聲音。

    秦照能明顯地感覺到，身體貌似被固定住了，不會隨著艇身的晃動而胡亂地碰撞了。他想一定是那些繩子的作用，但是，哪來的繩子呢。秦照想不透。

    “有沒有辦法屏蔽這個次聲波。”電磁女說道。

    “嗯……辦法是應該有的，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靜電屏蔽應該可以有效阻止次聲波對艇身的穿透。”尚斯文說道。

    邁克點了點頭，說：“好像是又靜電屏蔽這麽回事，但它真的能屏蔽次聲波嗎，我記得隻能屏蔽高壓電纜對屏蔽物內的幹擾。”

    “我們可以試試，我想多少也是有一些作用的。”尚斯文說道。

    “靜電屏蔽，那是什麽。”電磁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