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含恨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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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九思,我再問你最後一遍,解藥在哪裏?”
孟九思慢慢的抬起頭,目光空洞的看著眼前這個逼問她的男人。
他頭戴青玉冠,身披白狐風毛羔皮大氅,襯得他略顯瘦削的臉散發著一種寒意森森的冷白之色。
這是她的夫君顧習之,建和三年,進士及第,任江州通判,因政績顯著,得皇帝提拔,年紀輕輕,官拜宰相,權傾朝野。
從前那樣一個溫文爾雅,芝蘭玉樹的人,現在卻是如此的猙獰可怖。
原來,溫柔是一把殺人的刀啊!
她冷漠的態度更加激怒了他,他一下子死死捏住她的下巴,赤紅的眼底火光湛湛。
“解藥,我命你立刻交出解藥!”
“沒有,我沒有解藥。”
孟九思慘白著臉色,額間滾出一層冷汗,吃痛的皺起了秀致的眉心,冷冷的盯著他。
“你還敢說你沒有,毒是你下的,你怎麽可能沒有解藥,你若不將解藥交出來,我將你碎屍萬段!”
說話時,他嘴裏的白氣噴到了孟九思的臉上,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下巴。
孟九思空洞冷漠的眼底泛起微微淚光。
“顧習之,你沒有良心,當初”
“你不要跟我提當初,當初我娶你時,你已是二嫁之身,可是我依然敬你,愛你,護你,而你呢,你怎麽對我的,你四年無所出也就罷了,還屢屢頂撞我母親,甚至不惜在她素日的飲食裏下毒,致使我母親慢性中毒,纏綿病榻”
“母親在病中諄諄囑咐於我,一定要為謝家開枝散葉,我尊母命納妾,卻一一都遭你暗算,你的心腸真是好歹毒啊,這我都忍下了”
“”
“可你不該故伎重施暗害婉儀,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啊,她腹中已經有了我的骨肉,你怎麽能下毒害她,你——”
他猛地咬住了下唇,直咬到滲出了血,發紅的雙目幾乎快要滴出血來,一字一字道,“更不該背叛我!!!”
說完,他突然鬆開她的下巴,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刀,直抵她的心口。
“我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你的心到底是紅是黑?!”
“嗬嗬”孟九思冷笑一聲,“你當初娶我是敬我愛我嗎,是你得到消息,我父親未戰死沙場吧!”
她的話仿佛一根尖利帶毒的針,在瞬間刺痛了他的心,他握住刀柄的手一顫,神色變得有些狼狽。
“孟九思,我不否認當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可是我心悅你也是真的,我為你付出多少,你知道嗎?是你自己背叛了我,是你自己找死!”
“不,三郎,你放了我姐姐。”
就在他手中的刀要刺穿她心口的肌膚時,門外響起了一個柔弱的快要破碎的聲音。
孟九思抬眸一看,就看到門外光亮處走來兩個婦人。
一個病弱的像寒風中隨時都會凋零的小白花,走路一步三喘,另一個婦人生怕碰壞了她似的,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她。
這兩個婦人,一個是她的親妹妹孟婉儀,一個是她的親生母親溫紅葉。
“婉儀,誰讓你過來的!”顧習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似乎意識到自己態度不太好,他稍轉溫柔,“你身子不好,不該亂跑。”
“我不能讓你傷害姐姐,三郎,我求求你,放過我姐姐吧,是我對不起她。”
“婉儀,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謝廷一頓,看向溫氏,“還請嶽母大人將婉儀帶走。”
孟婉儀倔強道“不,我不走,三郎,你不能趕我走,母親,今天我必須留下。”
溫氏無力而悲痛的點點頭,怨恨的看向孟九思,大聲控訴。
“黛黛,儀兒到底做錯了什麽,她可是你血脈相連的親妹妹啊,你竟要下毒害她。”好像哭過,她聲音嘶啞,“即使到了現在,她還在幫你說話,你怎麽能如此歹毒,就不怕死後墮入十八層地獄嗎?”
“不,母親,你怎麽能這樣說姐姐,我相信姐姐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孟婉儀的眼淚水順著眼角滴落下來,蒙蒙水霧遮住她眼底深處的怨毒和得意。
梨花帶雨間更顯得煢煢弱質,我見尤憐。
她生的並不十分美貌,五官就像是用加了太多水的淡墨勾勒出來的一樣。
煙般細細彎彎的眉,紙般蒼白的臉,單薄的眼皮,就連唇色也少了一份鮮豔的紅色。
相比於孟九思的絕色妍麗,她長得實在太過寡淡了一些,偏是這樣的寡淡,憑添了一份淡雅柔弱的姿容,自有旁人所不及的楚楚動人之態。
溫氏換了一副慈愛神色,滿眼悲憫的看著她“儀兒,你這樣善良的孩子,如何能知道人心的險惡。”
“嗬嗬”看著這樣的母親和妹妹,孟九思冷冷的笑了一聲,“何必呢,孟婉儀,你明明恨我至深,何必裝作一副維護我的樣子,真真叫人惡心!”
“黛黛——”溫氏痛心疾首,“你實在太過分了,我怎麽能生出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兒!”
“毒婦,你這個毒婦!”溫氏話音剛落,就傳來顧習之一聲狂吼,他大袖一揮,怒喝道,“來人啦!給我把藥端過來,我倒要看看她的嘴能硬到什麽時候!”
“不,三郎,你不能這樣對姐姐——”
話音剛落,她兩眼一翻,恰到好處的暈倒在溫氏懷裏。
“儀兒,儀兒”
溫氏驚慌失措。
很快,孟婉儀就被溫氏和一個丫頭扶走了,又很快,一個著水紅衣衫的丫鬟端來一碗黑沉沉的藥進來,眉尖閃出一絲陰冷的得逞笑容。
“三小姐,請喝藥吧。”
“給我吧,你退下!”
顧習之伸手接過了藥碗,蹲下來,狠狠捏開她的嘴巴。
窗外有淡白光照射進來,落在她的臉上,蒙上一層淡淡的瑩光,不可否認,即使落到這樣的慘景,孟九思的美麗也是驚人的。
心底有過那麽一刹那的猶豫,想了想,還是狠下了心腸。
“黛黛”他的聲音突轉溫柔,喚了他喚了四年的小名,“你知道嗎,從來,我的心裏都隻有你一個人,可是你不該背叛我,盜走我費盡心思得來的七葉靈芝送給他,還爬上了他的床,你讓我怎麽能原諒你,怎麽能?!!!”
說完,他強行將藥灌了進去。
“嗚嗚”
孟九思拚命掙紮,隻是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苦澀的藥從她的咽喉流尚到胃裏,一種辛辣的燒灼感灌穿而過,瀕死的絕望襲來,她慢慢放棄了掙紮。
“孟九思,你隻有三天時間,交出解藥,我才會給你解藥。”
顧習之恢複了冷酷的樣子,將她往地上一扔,緩緩起身。
“嗬嗬”驀地,她突兀的笑了笑,“你救孟婉儀,真的隻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嗎?你想從她那裏得到的東西其實早就不在了。”
她痛苦的伏在地上,雙手撐地,艱難的爬了起來,抬頭看著他,有血緩緩從唇角溢了出來,血光映著笑容,淒絕美豔之極。
這樣的笑容,刺痛了他的雙眼。
顧習之臉色驟然一變“你胡說八道什麽?”
“你想知道那東西在哪兒嗎?”
“你過來,我告訴你。”
她朝著他輕輕勾勾手指。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過去蹲了下來。
“告訴你,東西已經被孟婉儀交給太子了,你就等著被打入天牢吧,哈哈哈”
“什麽,不可能!”
顧習之渾身一震,臉色慘白如紙。
突然一陣陰冷刺骨的寒風刮了過來,卷著雪花,撲到顧習之身上,他隻覺得寒意侵體,全身的血液都要凍住了。
“孟九思,你給我說清楚。”
孟九思軟軟的倒了下去,靜靜的閉上了眼睛,唇角卻含著一絲笑。
她,終於解脫了。
更多的血從孟九思的嘴角溢了出來,漸漸的,她的眼睛,鼻孔,耳朵全都流出了血。
顧習之顫抖著手指放到她的鼻子下麵,她已經沒有了一絲氣息。
怎麽回事,他並不想毒死她的,哪怕她犯了那麽多不可饒恕的錯,他也沒想真的置她於死地。
他忽然發了瘋似的一把將她抱起,慘白的臉貼上她漸漸冷卻的臉頰“孟九思,你給我起來,我命你馬上起來,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
“黛黛,你起來,你起來啊”
“黛黛,沒有我的命令,你怎麽敢死,怎麽敢”
“呼”
一陣風吹來,孟九思從噩夢中驚醒,抬眸處是一片雨過天晴色綃紗簾帳,冷風穿過窗牖,吹動簾帳飛舞。
孟九思隻覺得寒意浸體,正想起身將窗戶關好,撒花軟簾一動,一個身著青衣長褙的丫頭急急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道“一大早誰把窗戶打開的,姑娘病體初愈,若再凍著了可怎麽得了。”
說話間,她已急慌慌關好了窗牖。
“是林媽媽說的,一屋子的藥氣,讓打開吹吹風。”
隨後,撒花軟簾上銅勾又是一響,又走進來一個倒三角型尖臉丫頭。
這丫頭也是一樣的衣裝,隻是發間插著一支水紅芍藥花簪,配上她頗為嫵媚的臉蛋,甚是鮮豔風流。
孟九思一聽到她的聲音,惺忪的眼神陡然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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