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薑如已經躺了下去，靜靜地閉著眼。

    隻是梅誌雄知道，沒過一會兒，她就會緊張地睜開眼睛。

    秋兒熬了藥進來，低聲問道“娘又睡了？”

    “沒有。”梅誌雄搖頭。

    “娘子，先喝藥吧，喝了藥就好了。”

    薑如聽見，睜開眼，目光渙散看向他，又看向一旁站著的秋兒。

    下意識的，她對著秋兒笑了笑，眼裏閃過安心之色，“秋兒回來了？”

    她的笑容在秋兒的眼裏，蒼白而脆弱。

    秋兒笑著說“娘，我回來了，你快喝藥吧，我剛剛用冷水坐了一會兒，溫溫的，剛好入口。”

    梅誌雄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喂她。

    薑如順從地喝了下去。

    也許是安胎藥有安眠的效果，薑如很快就沉沉睡去，隻是嘴裏時不時會念叨著救火，秋兒，官人之類的字樣。

    秋兒和梅誌雄靜靜地坐在一旁，誰都沒有說話。

    等到薑如完全睡去，他們才出了屋子。

    秋兒問“爹，盧娘子這樣的人，值得幫嗎？”

    聽見她的問題，梅誌雄拳頭緊緊握著。

    值得幫嗎？

    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

    他看到有人有困難就會去幫忙，就像是血液裏自帶的行為一般。

    見爹不回答，秋兒也沒有惱怒，低著頭，輕聲道“這次要不是隔壁的幾個婆婆和嬸子，娘肯定出不來的。”

    她聽救人的人說了，她們進來的時候，娘暈倒在井邊上。

    肯定是發現門外鎖上了出不去，不得已，她隻能自己打水救火。

    可是娘的身體太弱了，就被煙霧熏得暈倒了。

    梅誌雄想一想那畫麵，就覺得腦袋空白。

    如果不是剛好有鄰居在家，有人來救火。

    娘子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肯定會葬身火海的。

    他不明白，為什麽盧娘子會這麽狠心。

    “秋兒，你覺得我不該幫她嗎？”梅誌雄語氣迷茫，竟然向他的女兒求助。

    秋兒因為吃的苦多，經曆了薑如的一係列sao操作，再加上黑化，思想上反而成長了。

    聽見梅誌雄的問題，她沒有顧及孝道顧左言他。

    反而是很認真地說“不該幫。”

    梅誌雄張了張嘴，沒想到女兒會這麽回答自己，一時間有些想不通，愣住了，呆呆地望著秋兒。

    秋兒沒有說這個，反而說起了另外的。

    “爹，你知道我和娘這些年來過的是什麽日子嗎？”

    梅誌雄訥訥地問“什麽日子？”

    其實，前段時間，被嚴幼禮分析過後，他也發現了自己這些年對娘子和女兒的忽視。

    “我有記憶以來，隻有在這半個月才真正的吃飽了。”秋兒淡然地說了這麽一句。

    梅誌雄渾身一震，心中的愧疚噴湧而出，“都是爹的錯，你怪爹也是應該的。”

    “我以前不怪爹，因為我知道爹是大好人，大英雄，幫了很多人。”秋兒說。

    梅誌雄張了張嘴，心中更是愧疚難當。

    他幫了別人，是別人都英雄，可是卻沒有在關鍵時候保護娘子和秋兒。

    秋兒仿佛沒有看到他的情緒，繼續說。

    “可是現在，我沒辦法不怪爹。爹你可以幫別人，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應該幫的。我不求爹你幫的人能給我們家帶來好處，但卻無法接受爹你幫的人把我們當做傻子一樣，在我們身上噬骨啃肉……”

    梅誌雄低著頭，像是和秋兒調換了身份。

    秋兒是娘，他是做錯了事情被訓斥教育的孩子。

    “秋兒，我以後不會再那樣了。”梅誌雄語氣中帶著討好。

    秋兒輕輕哼了一聲，語氣軟和了一些。

    “說是這樣說，誰知道爹你會不會再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段時間你為什麽回來這麽晚！”

    梅誌雄頓時渾身一僵。

    “那個……”

    “你不用解釋。”秋兒搖頭道，“那些人願意請你吃飯感謝你，我和娘也不會阻止你。”

    梅誌雄見女兒說的這麽明白，知道她的確是發現了自己這段時間都行蹤，頓時麵紅耳赤地低著頭。

    “爹，我和娘不會拒絕你幫別人。但是我們希望你幫別人有個限度，在你能力範圍內幫別人。”

    “嗯！爹知道了！”梅誌雄莫名感覺女兒的氣勢十足，不敢多說，隻能連連點頭。

    “你沒有答應借錢給別人吧？”秋兒仿佛隨口問道。

    她懷疑那些人之所以請爹喝酒是為了他手上的錢。

    畢竟二十多兩呢。

    梅誌雄稍稍遲疑了一下，就看到女兒要殺人的目光。

    他忙擺了擺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他們提了要借錢，但是我說要考慮一下。”

    秋兒狐疑地打量著他，不太相信。

    不過作為女兒，她不能太咄咄逼人。

    於是，她說“我相信爹。爹，以後你的俸祿我去領好不好？”

    她相信，隻要錢在自己手裏，爹就沒法借給別人了。

    梅誌雄聽了，遲疑了。

    這樣不好吧，秋兒畢竟是女兒。

    “爹該不會已經把俸祿全部都預支出來，借給別人了吧。”秋兒頓時眼眶就紅了，眼淚不用控製，就下雨一般地流淌下來。

    “不是……”梅誌雄看到女兒哭了，一下就慌了，“秋兒別哭，別哭啊，爹沒把錢預支出來。你別哭啊，以後俸祿都讓你去領好不好。”

    秋兒已經發現了，自家爹最怕的就是眼淚。

    自己一哭，什麽都解決了。

    她眼裏閃過狡黠，低頭抹著眼淚，“真的？”

    “真的，真的！秋兒莫哭了。”梅誌雄就差賭咒發誓了。

    薑如看到了，忍不住感歎。

    想不到梅誌雄還是一個女兒奴。

    隻是以前沒被發掘出來。

    現在秋兒發現了這個秘密，看來梅誌雄基本上沒問題了。

    盧汪氏縱火的事情，周圍的人都可以作證，所以鎮長直接讓差役把人押送到縣上，打了十大板，關了半個月才放出來。

    至於她丈夫的欠賭坊的錢，隻能用攤位抵押了。

    一家子沒了來生活來源，隻能打零工維持生活。

    至於梅誌雄，在盧汪氏縱火以後，心底到底還是生了一些別扭，不太願意和他們接觸了。

    當然，主要是歸功於秋兒的銀錢把控。

    因為銀子都上交了，梅誌雄沒法再借錢給別人了。

    幫人的時候，更多的是身體力行。

    不過梅誌雄發現這樣以後，感激他的人似乎更多了一些。

    也許就像秋兒所說的，一旦涉及到錢，親兄弟都可能感情破裂，何況是尋常關係。

    第二年五月，秋兒有了一個盼望已久的弟弟。

    弟弟四歲的時候，秋兒出嫁，嫁給了一個來鎮上擺攤的鄉下漢。

    鄉下漢雖說出生在鄉下，但是卻是個樸素願意幹活的。

    沒兩年，兩夫妻就在鎮上開了鋪子，接了公公婆婆一起來住。

    秋兒一直秉持著能幫則幫的想法，與人為善。

    所以鋪子生意很好，很多人都願意來她家買東西。

    公公婆婆認為她是個旺家的，對她寵愛有加。

    家境殷實，爹娘寵愛，弟弟敬愛，丈夫公婆疼愛，秋兒也算是一大人生贏家。

    隻是每逢中秋，秋兒就會獨自一個人望著天上的月亮。

    沒人知道她在想念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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