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向前走(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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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毅群和彭輝站在禮堂外,透過敞開著的禮堂大門,靜靜注視著裏麵發生的一切。當禮堂裏的琴聲歌聲交融在一起的那一刻,程毅群長長的歎了口氣。
    “不進去看看嗎?”彭輝問。
    程毅群搖頭,“走吧,別打擾她了。”
    並肩走在校園小路上,彭輝突然想起了什麽,“您是九零年來三中的,夏雪的父母好像也是九零級的,您認識?”
    “何止認識。”程毅群笑了笑說:“他們是我的第一屆學生,不過我也就在高一教了他們一年。”
    彭輝點頭:“第一屆學生總是印象最深刻。”
    “確實是。”程毅群有些感歎的說:“那時候我二十二歲,比現在的張潔劉宇他們還小幾歲呢。當時秦雪應該和現在的夏雪年齡差不多,漂亮而且多才多藝的,是老師眼裏的香餑餑。我對夏招順的印象也挺深,是個‘搗蛋專家’,沒少被老師們喊道辦公室修理,真沒想到他倆能湊一塊去。哎,一眨眼,快三十年嘍。”
    “說實話我一開始覺得夏雪是個麻煩,不過後來知道了她的情況,又看到了她的成長,還有她身上那些閃光的地方,是既欣慰又慚愧。”彭輝說:“但對於夏招順,我是始終同情不起來。”
    程毅群點頭:“是啊,他的一個錯誤所造成的傷害確實太大了,兩個家庭被徹底毀掉,夏雪要不是遇到張潔劉宇他們將來會是什麽樣誰也說不清。”
    彭輝:“這話陳老師也說過,青年老師身上的熱情,那股子勁,是我們所不具備的。”
    “不是不具備,而是丟失了。”程毅群糾正說:“年輕的時候總是說熱情有餘,經驗不足,可是當有足夠經驗的時候,那份熱情又淡了。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開始變得功利,遇事瞻前顧後,也學會了明哲保身,隨波逐流。就拿你來說,當年剛進校的時候也是激情滿滿,一門心思撲在學生身上,論熱情論付出都不比現在的年輕老師差,如果是當年的你遇到夏雪這種學生,處理的方式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
    “確實如此!”彭輝無奈的歎了口氣,“剛走上講台那會,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用在學生身上,幫他們輔導功課,和他們談心。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份熱情就漸漸消退了,每天為柴米油鹽醬醋茶奔波,教書變成了謀生的手段,升學率成了工作指標,成績成了衡量付出的標準,一切都變得程序化,機械化。”
    “所以,我們對年輕老師的培養和考核不能一成不變,在提升他們教學能力的同時要對他們的教育熱情加以保護,要允許他們做一些事,鼓勵他們做一些事,要幫他們承擔一些風險和責任。”程毅群說:“對一些教師所麵臨的困難,學校也一定要盡可能的給予幫助,就像崔岩,薑豔那樣的。學校要有規矩但不能沒了人情味,如果不想讓學生變成學習機器,首先就不能把老師變成教書機器!我希望將來我們的學生在回憶三中生活的時候,總想起一些老師給予他們的幫助,能回憶起一些讓他們感動的瞬間,而不隻是冷冰冰的分數。”
    “您說的真好!”彭輝由衷的點頭。
    程毅群擺了擺手,“這些不是我說的,是老校長的原話,可惜我是到了這個年齡才真正明白這些道理。說實話我挺羨慕張潔劉宇他們幾個年輕人的,他們從夏雪身上收獲的成就感遠比教出一兩個狀元大得多。”
    “確實如此。”彭輝笑著說:“不過張潔是老校長一手帶大的,有這種表現也不意外。”
    “這倒是。”程毅群頗有感觸的說,“時代在變,教育的形式,內容也在變,教育思想同樣在變,但教育的精神卻一直都不變。在張潔身上我看到了老校長的影子,教育在她們眼裏永遠是那麽純粹,幹淨。”
    傅歡坐在辦公桌前,目光緊緊盯著麵前的電腦屏幕,屏幕裏顯示著是各個校區的實時工作情況。寒暑假對於學校而言是假期,但對於教育培訓機構而言則是一年裏最忙碌的階段。
    辦公室的門沒關,秘書站在敲了敲門,“傅總,三中的崔老師來了。”
    傅歡有些意外,“請他進來。”
    不一會,秘書領著崔岩進了辦公室。
    “你膽子可真大,這麽直愣愣的到我這來。”傅歡起身和崔岩握了握手,笑著說:“是不是想通了,對麵副總的辦公室還給你預備著呢。”
    “一個公司倆副總,不好吧。”崔岩笑著從包裏掏出一個文件袋,放在傅歡辦公桌上,“去年借你的錢,這都整一年了,也該還你了。”
    “你啊,真多事。”傅歡看了一眼文件袋,“這是給月月的,又不是給你的。再說月月是我幹閨女,幹爹給幹閨女花錢看病不也是天經地義的嘛。”
    “一碼歸一碼。”崔岩笑著說:“借的錢肯定是要還的,但幹爹給幹閨女買的玩具零食什麽的,我也坦然笑納。要不我回頭給你列個單子,看看月月還缺啥。”
    “成啊”傅歡笑著說:“這兩天太忙,等過了年我去看月月。”
    傅歡把崔岩讓到沙發上,自己坐在對麵,仔細的打量崔岩,點了點頭,“不錯,應了那句話‘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來小趙把你調教的不錯。”
    崔岩:“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耳目眾多嘛。”傅歡笑著說:“小趙在我這幹過一年多兼職,我對她也算有一些了解。人不錯,很獨立,做事也有自己的想法。最重要的是生活樂觀積極,和你的性格互補性很強。”
    崔岩搖了搖頭,“這事我還沒想好。”
    “想個屁啊,人家沒嫌棄你離婚帶孩子年紀大,你還推三阻四的。”傅歡在崔岩肩膀上狠狠掐了一把,“我都有點羨慕你了,你就心裏偷著樂吧!”
    崔岩說:“畢竟這不是兩個人的事,還有月月,月月的情況你也知道。”
    “反正我覺得你逃不出人家的五指山。”傅歡說:“不過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一眨眼就十年了,當初剛到三中那會怎麽也想不到現在的樣子。”
    “你當初可是滿懷抱負,現在當了企業家,也算是理想實現了。”崔岩笑著說。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這個人有些貪心,既想教書又想生活過得富足有品質,結果一步步就走到現在的樣子。”傅歡歎了口氣,“你我還有苗小帥,咱三對教育就是三條路,苗小帥把教育當工作,我把教育當職業,隻有你把教育當事業。結果你過得最苦,我活的最累,反倒是苗小帥活的最舒坦。”
    崔岩:“這個和性格有關,我太拘謹,小帥太隨性,你又太要強。”
    傅歡:“所以說性格決定命運啊。”
    “命運就命運把,我這人有些認命。”崔岩笑著站起身,“走了,待在這太久了不安全。”
    “謹小慎微!行了,等過了年我去看月月,到時候買什麽東西,給多少壓歲錢,就不關你的事了。”傅歡起身,把崔岩送到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麽,說:“對了,周凱從三中辭職了,下學期會來我這。”
    崔岩愣了下,看著傅歡,半晌歎了口氣,“我們幾個人裏,論能力你和他是最強的,可惜。。。。。。不過學校就是這樣,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學生也好,老師也罷,來來往往的,能留下些足跡便好。”
    送走崔岩,傅歡回到辦公室,站到窗邊,向著三中的方向眺望,四周高樓大廈把一所小小的校園淹沒其中,雖不可見,但傅歡知道她就在那裏。
    傅歡的書架上有一張照片,那是十年前的夏天,五個初來乍到的年輕教師在三中門前留下的合影。
    十年彈指一揮間,歡悅,憧憬與夢想,一幕幕似在眼前,卻又漸漸變得模糊,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