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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沈知寒砰一聲踹開倉庫大門, 他麵沉如水,仿佛來自陰間的地獄使者, 掀開林子凡的肩膀當臉就是一拳。

    林子凡鼻腔刺痛,狼狽地踉蹌幾步,有暖流從鼻孔湧出。他捂著臉還沒站穩,就被更凶狠的進攻包圍。

    男人動作精準, 招招都是要命的力道,他痛得身體折疊, 腿一軟跪倒在地。

    “啊……”顫抖地撐住地麵, 林子凡大口喘息,痛得發暈。

    “別打了……”夏薇薇試圖攔人。

    當然沒用。

    當林子凡混著一口血吐了口痰,搖搖欲墜地妄圖站起, 男人對著他的手臂關節便是折肢的一腳,將已無招架之力的人像一片殘葉般狠狠碾壓在腳下。

    夏薇薇慌了, 上前嚴厲地警告:“沈知寒, 警方馬上就要到了, 你最好快點收手!”

    沈知寒雙目怒紅,什麽也聽不見, 他現在隻想殺了林子凡!非常!非常地想!

    他活這麽大, 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想要殺人的衝動,第一次想把自己學到的所有招式用在一個人身上——這個惡心的, 可怕的男人!

    但薑瑤喊住他:“……別打了。”

    他身上凝聚的所有力氣一下子全都泄了。

    薑瑤發絲散落, 衣衫淩亂, 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嫣紅的唇有咬破的痕跡, 血痂凝在下唇。

    “他沒有碰到我。”她說。

    她手裏攥著一把瑞士軍刀。

    沈知寒目光複雜,一時忡怔難言,走過去,按著頭將人壓進懷裏。

    他無法說話,不知該道歉還是責罵,更怕一開口就是哽咽。

    這個該死的小女人,這個自作聰明的小女人,這個不安分不聽話應該關起來打一頓的小女人!

    “薑瑤……”發出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嚇一跳。

    薑瑤回抱他,一隻手穿到背後,像安撫一隻受驚的大型猛獸,溫柔地一遍一遍地輕撫他脊背。“我沒事,我沒事,我是做好準備來的……”

    “你做個屁的準備!”男人紅著眼眶,惡狠狠地怒罵。

    太後怕了,回憶起剛打開直播的那一刻,那一瞬間從腳底躥到頭頂的涼意簡直要他的命。

    萬一她真的受傷……光是想想就讓他害怕得發抖。

    “這他媽誰想出來的餿主意?!”

    沈知寒突然放開薑瑤,轉身直直朝夏薇薇走過去。

    夏薇薇反應不及,隻覺眼前一黑,就被一隻大手掐住了命脈。

    沈知寒陰沉沉地攫住她:“是你,是你要她這麽做的對不對!夏薇薇,你心夠狠的啊?!”

    夏薇薇被掐得呼吸困難,臉蛋噌一下漲紅,她艱難地辯解:“……你自己問她。”

    這主意或許是薑瑤想的,但推波助瀾她功不可沒!

    沈知寒不容辨解地收緊了力道。

    夏薇薇快要窒息:“你以為,隻憑你那些證據,就夠嗎?不夠……不夠保險,我們誰也不能打保票……所以必須要煽動輿論……”

    沈知寒收集的證據確實有大把握將林子凡送進監獄,但誰知道林家到底能保到哪一步。誰又知道林家會不會為了唯一的兒子不擇手段?

    所以要利用國民,煽動輿論,在對手發狠之前,他們先出險棋,將自己逼到絕路,才能引對方走上絕路。

    想要和上位者鬥,必須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不要跟我扯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到底在打什麽算盤,別以為我不知道!”沈知寒冷冷一哂,那目光如一柄淬了毒的刀鋒,刺得她心虛地一凜。

    薑瑤以身犯險,引導林子凡在鏡頭前認罪,這樣一場驚天動地的現場直播,不僅驚險刺激,而且絕無僅有——它注定將林子凡推向輿論的漩渦釘上恥辱的架台,更注定將事件的策劃人,記者夏薇薇推上輝煌的職業高峰。

    經此一役,她將名聲大噪,“不畏強權”、“揭露真相”、“英勇鬥爭”,她將成為一麵崇高的旗幟,不止因為她是一名記者,更因為她是一名“傑出”的女性。

    這個算盤打得太好,一箭雙雕,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是薑瑤的安全。

    而沈知寒也隻關心這個。

    “我想我應該把話說得清楚一點,如果今天她真的出了什麽事情,我第一個讓你陪葬!”

    沈知寒咬牙切齒地鬆開人,夏薇薇倒退兩步,捂著胸口大口呼吸。

    薑瑤走上前,安撫地重新握住他的手:“確實是我要她這麽做的。”

    這會兒初初的擔憂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破壞力堪比核能的怒火,沈知寒狠狠瞪她:“我不管你們達成什麽樣的合作,你記住,如果你出什麽事,其他人也別想活!”

    怒火隔空燃燒片刻。

    薑瑤噗嗤一聲笑了,然後又在他嚴肅的目光下飛快收攏笑意:“好,我記住了。”

    但她隨即又說:“我知道你想保護我,但我也不想拖累你。我說過,我能打敗他,你看,我這不是做到了?”

    沈知寒惱火:“但你差點被他……”

    “我帶防身武器了,”薑瑤比了比手中的瑞士軍刀,而且她知道,“他不會那麽做的。他剛才,隻是一時失控。”

    他們相處十餘年,對林子凡,薑瑤有十足的了解。可惜林子凡總是頑固地陷在執念中,越走越偏執,不肯認真地去理解她。才會最終將兩個人的關係走成一個死結。

    沈知寒忽然有些不爽,這女人在他麵前感慨她和另一個男人的十年?

    “你這刀也太小了。”他煩躁地岔開話題。

    “不小了,這刀在瑞士軍刀中已經算尺寸大的了,”薑瑤說,“這是我爸給我買的,他讓我隨時帶著防身。很鋒利,我以前一直都帶的。”

    她忽而眯一眯眼,意味深長地說:“我還用這刀捅過一個男人的肩膀呢,就是拿走我初夜那個。”

    沈知寒還沒聽完她後半句話,倉庫外就響起警報,隨著砰砰砰的車門聲,紛亂的腳步和著喧嘩衝了進來。

    警察趕到了。

    ……

    “昨天傍晚,某直播平台的一段視頻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視頻中,剛獲得保釋的北安集團現任董事會主席林子凡不僅親口承認殺人,更是實施強奸未遂。隨後,警方快速出動,於六時許在小蕩山外的一處倉庫捉拿犯罪嫌疑人林子凡……”

    “視頻中的另一主人公,正是前段時間剛與林子凡公開婚訊不久的薑某,有知情人透露,二人早前便已離婚。根據直播視頻可知,林子凡對薑某可謂虐戀情深,求而不得,也正因為此,才對其家人,也就是薑某的親生父親,北安集團創始人,優秀企業家薑北安痛下殺手。更詳細的案件內情,請關注我台今晚八點播出獨家新聞報道《薇薇之聲》……”

    驗傷、做筆錄、采集證據等一係列流程走完,沈知寒摟著薑瑤走出警局大門時,已過了一夜。

    天空刺白,陽光破雲而出,晴朗明媚。

    在短暫的黑暗過後,城市蘇醒,重新煥發活力。

    薑瑤走出大門便看到鄭希音,她剛從一輛車上下來,儀容依然一絲不苟,但麵色有些憔悴,眼下有些青色。

    見到她,鄭希音立刻便上前。她坐在車裏等了一夜。

    “瑤瑤。”聲音還是那般好聽,隻是略顯沙啞。

    薑瑤看了一眼沈知寒,後者也看向她,含著等待和征詢。

    薑瑤沉默良久,低低地叫:“鄭阿姨。”

    隻是一聲,足以令鄭希音露出滿足的笑容。那眼尾堆積的深深淺淺的皺紋,終是泄露了女人的年紀。

    **

    富二代,企業家,豪門,情殺,俊男美女……包含了一切爆點要素的林子凡事件在全國範圍內引起討論,輿論嘩然。

    雖然不乏看多了愛情的年輕小女生偷偷崇拜起這種霸道酷炫的總裁人設,但主流聲音依然是譴責和謾罵。

    “人渣”、“殺人凶手”、“特權階級”,成為更加聳動的標簽,曾經令林子凡受到萬人敬仰的財富和身份,此刻成為世人對其進行口誅筆伐、肆意謾罵折辱的阿喀琉斯之踵。

    當你高高在上,財富將是你進階的砝碼,當你低入塵埃,財富就會成為拖你墜入深淵的鉛注。

    仇富——是任何階級,任何時代都不缺席的醜陋心理。

    夏薇薇深諳其理,並且順勢而為,緊緊抓住林子凡身上的標簽煽風點火,引導輿論。不僅事發第二天便聯合電視台推出新聞深度訪談節目《薇薇之聲》,更是接連刊登幾篇言語辛辣諷刺的以“特權”、“階級固化”為標題的頭條文章。

    為了防止沈知寒翻臉,夏薇薇很聰明地采取了“淡化受害者”的報道方式。

    因此在最初的對薑瑤感興趣後,媒體大多將焦點鎖定在了林子凡個人身上。

    直播視頻,瘋狂的輿論碾壓,再加上沈知寒遞交的證據,以及鄭希音作為證人出庭,林子凡的案子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

    沈知寒終於鬆下一口氣。

    這段時間,他一直睡不好,即使是摟著薑瑤入睡的那些夜晚,他也無法安心。林家畢竟勢力龐大,林子凡也隨時可能卷土重來,而他真的太渺小,太渺小。

    兩個人終於回到家裏,沈知寒抱著薑瑤去洗澡,她似乎有什麽話想對他說,但身體實在疲乏,腦袋一沾枕頭就困得睜不開眼。

    “累了就先睡一會兒,”沈知寒親親她的眼皮,撩起她一縷頭發說,“醒了再告訴我。”

    “嗯……沈知寒……你要等我醒過來。”薑瑤握住他的手,沉沉地陷入睡眠。

    沈知寒抱著她,在透過紗簾濾進來的柔光裏沉默許久,一直到手臂被壓得發麻,才小心抬起她的頭,將自己手臂抽出。

    沈知寒起身去穿衣服,他還得見一個人,一個跟他的過去相關的人。

    手機上發來一條短信,發件人的備注是“徐鳳秋”。

    而在很多年以前,他曾喚她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