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師來訪

    書平的課程越來越繁重，隻好花了更多的時間在學校完成。回家的時間晚了，家裏大大小小的活堆起來，嶽何氏以為她故意躲避勞動，連著一並怨恨起老師來，知識分子最是不愛勞動，自古以來，勞動付出才是王道，不愛勞動的人都好不到哪裏去。把孩子教成這樣的老師，更好不到哪裏去。

    她沒有想到，知識分子們也付出不少的腦力勞動啊。這不，書平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拚命的讀書學習，高強度的壓力讓她漸漸覺得有點吃不消了，上課的時候時候開始走神、頭昏腦漲……但是也不敢和嶽何氏講，母女倆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到了要交學費的時候，當班裏的十幾名學生都交完了後，書平還沒有動靜，劉老師見實在不能拖過去了就叫過她關切地問道：

    “書平啊，全班都交了學費了，你怎麽還沒交呢？再不交，這個學期都過去一半了，恐怕學校就要開除你了。”

    書平低著頭，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好久才低聲說道：

    “我家……沒錢！”

    老師麵露驚訝：“是不是你媽說的？”

    “……”書平沒有說話。

    “那，放學後我跟你回家吧！”劉老師無奈說道，做好了家訪的準備。

    “不用，真不用了。”書平趕緊擺手，母親本來不同意自己上學，整日在家怨恨老師，這要是見麵會發生怎樣的事情，自己真的難以預料。

    劉老師看出了書平的難色，輕聲說道：“我聽說過一些，你母親一直不同意你上學，但是嶽老師卻是咱們學校的楷模，是人人敬重的知識分子，他有你這樣的成績優秀的女兒也非常驕傲，當然，你也是老師的驕傲，我希望你能繼續堅持，不要輕易放棄啊！有什麽難處，老師幫你解決好嗎？”

    書平不敢想，但是也不知道怎麽拒絕，她似乎看見了母親夜叉一樣的神情，看見那掃帚迎麵而來，渾身一哆嗦，似乎已經打在了身上。

    “可以嗎？”劉老師是個細心的人，她看著書平又問了一句，拉過書平的手輕輕握住，說道：“相信老師。”

    書平看著這個姐姐一樣的老師，她年輕漂亮，黑亮的齊齊的披散在肩頭，臉上畫著淡淡的裝，衣服素雅整潔，臉上含著笑，有讓人無法拒絕的真誠，這柔和又堅定的目光讓書平的心裏覺得有點溫暖。

    “那……嗯！”書平輕輕點著頭，她希望自己也將來也做一個這樣的老師，成功、出色、有良好的家庭、有當下令人羨慕的一切，隻是，雖然平時在衆多學生中她對自己格外喜愛，但是這次家訪……不知道會不會被母親同等排斥，不敢想下去，擔憂的感覺隨之而來。

    放學後，老師領著書平，一路聊著。

    “書平啊，你平時不愛說話，讓人看上去感覺很憂鬱，其實可以多和同學交流，讓自己變得開朗一點。”

    “……”書平不知道說什麽，每天回家後不敢再出掏書本，有忙不完的農活、家務等著自己，所有的功課要趕在學校裏完成，多和同學說一句話就會錯過很多時間，這種緊張的感覺也許隻有自己才清楚吧。

    劉老師好像猜到了幾分，溫和的勸導：“其實，父母都是希望子女好的，即使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也別怨恨他們，以後啊，有困難找老師，我會盡量給你想辦法。”

    “謝謝。”書平小聲說道。

    “謝啥，嶽老師在學校也幫過我不少，他跟我講過，希望你好好學習，將來成才，所以那麽多孩子，家裏就讓你上學了是吧？這說明父親對你是會有所期待的，你可不要讓他失望，要加油啊！”

    幾句鼓勵的話溫暖又有力量，書平紅了雙眼，低著頭不說話，手攥濕了衣角。

    終於進了院子，見五、六歲的佑生在地上和鄰居孩子玩過家家，嶽何氏正“唻唻唻——”念念有詞的喂豬。她看見老師和自己的女兒一起回來，突然臉拉了下來，扭過頭去轉身進了屋。劉老師感覺有點難堪，沒辦法隻好跟進屋去。

    嶽何氏並沒有打算好好招待客人，坐在那兒臉色鐵青，書平弱弱的喊了一聲：“媽！老師來了！”

    劉老師正要客套一下，未料嶽何氏卻馬上叉著腰，對著女兒開罵，其實把對二女兒木訥叛逆、脾氣倔強的的怨氣都撒到了老師身上：

    “哪來的老師？不教你學點好的，現在哪個孩子不是好好在家勞動，做個農民階級是多好的事，國家器重著，翻身做主人，你一個女孩兒還上學已經是少見了，將來不是嫁個人了事？現在家裏這麽多人，這麽多活，大的小的都幹活，就你一個高傲了？借口上學上學的，家裏地的活兒全不管？還管我這個媽不？老師不是要教學生愛勞動、愛祖國、愛父母嗎？怎麽就教你跟我對著幹？”

    劉老師尷尬的聽了一會兒，但還是瞅準了個空隙解釋道：“書平家長，你這個閨女學習好，現在全校第一，好好學將來肯定能有出息，咱別隻瞅著眼前，您說是吧？”

    “誰隻瞅眼前的了？我歲數比你大還不懂這個？一個丫頭片子還不是靠將來找個好對象？自己奮鬥好的能有幾個？你不也是找個當校長的做女婿才當上老師的嗎？”

    劉老師被嶽何氏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現在的校長和自己是青梅竹馬的同學，但是各憑實力當上了老師，自己並沒有依靠什麽捷徑啊。想了想，仍不忍心放棄自己最好的學生，最後沖動的喊出一句：

    “書平家長，你別罵了，她這個學期的學費我給出！”雖然有點生氣，但是不想廢話。

    嶽何氏愣了一下，這個劉老師倒像個有錢人，如果真的能給出學費，也不用自己出錢了，這樣能為自己家裏省點麻煩，再說她老公是校長，本來也是應該給書平一個補助，家裏這麽困難，給國家供一個孩子讀書還不應該幫助一下嗎？於是不好意思再囂張，叉著腰的手也放了下來，語氣變得正常：

    “你最好教她些好的，這丫頭片子有主意著呢，家裏頭她不算小了，哪個比得上她？都下地幹活就她不幹，她上學也行，家裏活也得照幹，不能貓在學校裏躲著。”

    書平一旁冷眼看著，自己母親的心思她都懂的，無非就是不想讓自己讀書；不想從拿錢出去，哼，貪婪、吝嗇、奸詐、目光短淺……書平暗暗在心中用了好幾個詞形容自己的母親，冷不丁撞上了嶽何氏的目光，趕緊低下頭。

    劉老師看見家長終於鬆口了，自己算是成功挽回了一個優秀的學生，既然完成了任務，就想離開。她看了一眼書平，在自己身邊低著頭像一隻可憐的小綿羊，於是伸出手去拍了拍書平的肩膀以示安慰。

    “書平家長，那我就回去了，明天還讓她上學來吧！”

    “中。”嶽何氏擺擺手，繼續幹活。

    劉老師沒想到嶽老師的夫人竟如此潑辣，每天上班總是看見老嶽先到，下班的時候也看見老嶽並不著急回家，難道就因為家裏有這個母老虎一樣的夫人嗎？那樣還真是難為他了，劉老師此時對老嶽無比同情，囑咐書平好好學習後就離開了。

    嶽何氏見老師走遠，扔過來一大堆髒衣服，指著洗衣盆和搓衣板：“天天要上學，上學，明天去上吧，這些先都給我洗了！”

    書平見母親同意了，心裏高興，趕忙答應著，拾掇起衣物去提井水。終於解決了這個燃眉之急，可以繼續上學了；終於給自己一個機會，給將來的自己多些機會；一定會好好努力，將來考上大學，跳出這個山溝溝，跳出“她”的手掌心，離開這裏所有的一切。

    其實對嶽何氏，書平的心裏已經充滿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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