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佑生

    老嶽瞪了老婆一眼，他已經辦了退休，有更多的時間養養花、看看書，如今寒冬即將遠去，初春漸暖，菊花已經殘敗，修剪修剪還留著根，等待休養半年，秋季或許還能再開，新到手的君子蘭要換土了，老嶽拿過一袋子新土，正要換，一擡頭恰巧看見二女兒拉著兩個孩子走進院子。嶽何氏順著老伴兒的目光看去，瘦弱的書平左手拽著秋子，胳膊上還挎著一個包，包裏裝著老嶽最愛吃的糕點，右手拽著冬子。

    “你來幹啥？一年也不來一趟，我還以為你不認我們老兩口做父母了呢？”嶽何氏滿臉不悅，轉身裝作對書平母子視而不見。

    書平拉過兩個孩子：“快叫姥姥姥爺！”

    秋冬姐弟躲在母親身後，睜大眼睛怯怯望著眼前的兩個老人，聽到媽媽命令，冬子響亮的叫了一聲：“姥爺、姥姥好！”

    這一聲稚嫩的童音融化了兩個老人的心，老嶽趕緊答應著，放下花盆，把一袋子土放到一邊，四處去找好吃的。嶽何氏目光也緩和下來，她上下打量著兩個孩子，姐弟倆相差一頭，臉蛋都圓圓的，留著相同的短發，身上的棉襖有些破舊，褲子的膝蓋處打著補丁，棉鞋都沾滿了汙泥。嶽何氏讓兩個孩子脫了鞋坐在炕上，然而始終沒有看書平一眼。老嶽把找到的冰糖遞給孩子，開口詢問書平：

    “你在那兒過得咋樣？”

    “挺好！”書平回答，低下頭，底氣不足。

    老嶽看著常年未見的書平又瘦又黑，滿臉憔悴，滿身帶來的頹廢氣息遠遠超過了她的年齡一般，沒有別的女人三十歲的幸福樣子，倒是顯現了一絲滄桑，稍作遲疑，接著問道：“哦，那你來是不是有事情啊？丫頭，有啥事別繞彎子，告訴爸媽！”

    書平眼裏湧出了淚水：“爸，我手裏沒有一分錢，你們，你們能不能借我點？”

    “借多少？”

    “借我兩千！”

    這不是小數目，老嶽看了老伴兒一眼問：“借這麽多錢做什麽？”

    “我……”書平不知如何開口，說了恐怕避免不了一場痛罵，但是來都來了，難道白跑一趟嗎？“田禮賭博被抓了，這是違法犯罪，國家要罰款兩千塊錢，才能放人，這不都關押半個月了！”

    嶽何氏提高音調：“啥？犯法了？活該，讓國家多關他兩天，必須得關，得罰，這種人就得好好懲罰，那賭博違法的事情能碰嗎？他這種人對你們娘幾個來說有啥用？不掙錢還犯法……”

    “好歹是孩子親爹，關起來恐怕將來都影響孩子上學啊！”

    嶽何氏仍欲開口，最終沒有做聲，老嶽在一邊嘆氣，不愛聽下去，起身離開。

    江玉芬聽見偏房的聲音，聞聲望去，發現是書平，書平頂多一年才回娘家一次，佑生結婚的時候雖然也來過，但是兩人終究見麵不多，不過對於這個曾經私奔過、遠近聞名的二姑姐，江玉芬卻一下子記住了，過來打個招呼，寒暄了一聲就又回到自己房間了。

    嶽何氏接著說：“我們老兩口哪來的錢，佑生和他媳婦要把屋裏也裝修一下，就找我們把錢都填補上了，你爹這個月的退休工資還沒發，不行就隻能去找找你弟媳婦借了，再說田禮那個人活該被關，以前沒有爹媽管，現在終於有國家管了，就應該好好受下教訓！”說完覺得女兒也活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是現在求到門上來，自己不管誰能管呢，於是陷入沉思。

    書平覺得無望，內心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自己已經盡力，父母這裏如果沒有辦法，就再也無力贖人了。

    幾個人陷入了沉默，兩個孩子乖巧的坐著，看著窗外的貓從地上跳上了牆頭，又在牆頭“喵喵——”叫著，然後翻過牆去，不見了身影……

    過了一會兒，嶽何氏四處找著鑰匙，打開床頭櫃，摸索著數出一千元遞給書平：“隻有這一千，過完年別忘了還回來！”

    書平看著手裏的一千元錢，心裏想著還不夠，剩下的難道真的要和弟媳婦去借嗎？隻有試一試，在村裏的家家戶戶麵前都已經放下了臉麵，自己的弟媳婦更不必在乎了，打定主意，起身去找江玉芬。

    把孩子放在嶽何氏麵前，叫一聲：“媽，你幫我看會兒！”就準備出門。

    “幹啥去？”嶽何氏不願意管，都是老田家的種，又不是自己家的。

    “去那屋看看！”說完放下門簾，朝正屋走去。

    嶽何氏沒來得及阻止，書平剛邁上了臺階又停下，心想，這個江玉芬和自己不熟，算了，找她不如直接找弟弟，於是跟站在門口的老嶽問好了地址，打聽好了去附近的工地找佑生。

    佑生正鏟起一鍬土扔進夯土機裏，看見了久未見麵的二姐出現在工地上，心中詫異，迎上前去問：“二姐，你怎麽過來了？啥時候到的？”

    書平沒有過多客套，開門見山的說：“佑生啊，我剛到就過來找你了，你姐夫因為賭錢被抓進局子裏，姐向你借點錢行不？”

    佑生心中犯了難，低罵了一句：“我二姐夫怎麽這麽混賬！”說完看書平一臉憔悴，風塵仆仆，開口問道：“借多少啊？”

    “一千就行。”

    佑生覺得好笑，自己辛辛苦苦在這兒幹活，一個月才三百塊，這一千塊相當於自己三四個月的工資呢，“二姐，我沒有那麽多錢。”

    書平再次失望了，她抹著眼淚，轉身想回去。

    佑生看著二姐轉身的背影，忽然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行了，別哭了，我再去問問玉芬，錢在她那兒，你先回去吧，我回家再和她說！”

    佑生下了工後徑直回家，進了屋門看見老婆在廚房煮麵條，佑生說：“玉芬，二姐來了，咱們請她過來吃個飯吧！”

    江玉芬瞪了一眼，嘟嘴道：“有爸媽呢，咱們湊什麽熱鬧，再說我都做好了！”

    佑生說：“那不是咱二姐嗎？難得來一趟！”

    “切，她又不是大姐，要是大姐大姐夫從城裏回來我肯定請！”江玉芬沖著門外鄙夷的癟了下嘴。

    “二姐這次想和咱倆借點錢！姐夫被抓進去了！你看咱要不幫一下？”

    “幫啥幫？我才不幫，以前隻是聽聞，說二姐為了那個人都私奔過去了，結果卻家裏窮的揭不開鍋，看就這樣的人還不務正業，都惹上了警察局，我看是無可救藥，什麽眼光嘛？！”江玉芬沖著偏房白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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