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父女對峙

    每個周日是鎮上的大集，田禮早早起來，在庫房裏翻騰出一輛破舊笨重的二八車向集市上騎去，逛了一圈下來，自行車的車筐和後座已經變得沉甸甸的。後座上綁著一袋大米，車框裏放滿了水果糕點，兩個車把上掛著魚肉，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二妹家騎去。

    在田雀兒的後院小樹林裏，冬子正眼巴巴的看著大牛熟練的把圓石子放在彈弓上，對準樹上的鳥巢拉開射去，那麽多次都沒有中過，冬子開始祈求：

    “表哥，給我玩玩！”

    “不給！”

    “你一下都沒打中！”

    “我願意！”

    “給我玩玩！”

    “一邊去！”在大牛的眼裏，自己就是叱吒鄉裏的老大，哪有老大身後沒有跟著一個小弟的，尤其是冬子時常會用一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自己，有時候還會像個小狗一樣在自己完成某個英雄壯舉時歡呼雀躍，這似乎給了大牛莫大的鼓舞和支持，更是很好滿足了他的老大情結。

    本以為這樣拒絕後冬子仍會鍥而不舍的祈求，然後再好好過一遍老大的癮，沒料到等了一會兒不但沒有聽到冬子的聲音，反而在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玻璃響聲，大牛回頭一看，冬子已經蹲在地上正在玩著什麽，於是好奇的走過去看。

    冬子不知什麽時候有了一把五顏六色的玻璃球，正緊緊的握在手裏，用樹枝在前麵不遠處掘一個小洞，然後在自己腳邊劃了一條線，拿一個紅藍相間的玻璃球放在線上，右手拇指和食指勾成圓，對準玻璃球用力一彈，玻璃球準確無誤的進了洞。

    大牛大叫：“這個好玩，來來來，快讓我玩玩！”

    冬子不理，從洞裏撿起球，又換了一個紅黃相間的玻璃球壓在線上，一個彈指，再次落入洞裏。大牛第一次看見如此新鮮的玩法，已經眼饞的不行，躍躍欲試，無奈冬子一直不讓步，他隻好說道：“彈弓借你玩會兒，你的也借我玩會兒！”

    “行！”冬子馬上痛快的答應了，兩個人交換玩具，大牛卻在得逞後，趁冬子不注意又搶回了彈弓撒腿就跑。冬子大怒，咬緊牙關加足馬力緊追。

    大牛一個不小心，撞到了田禮的自行車，仔細一看是舅舅來了，手裏一哆嗦，把彈弓和玻璃珠都乖乖遞給了冬子。冬子“吼吼——”的歡呼起來，調皮的炫耀著勝利，隨之跟父親進了屋。

    秋子正拿著雞毛撣子打掃衣櫃和鏡子上的灰塵，看見多日不見的爸爸突然出現在眼前，短暫的驚愕過後，繼續打掃灰塵，當做沒看見父親一樣。

    田雀兒和韓亮趕緊迎上去接過田禮手中的東西，一麵喊大牛過來打招呼。出門一看，大牛早已不見了蹤影。

    田雀兒罵道：“這兔崽子，舅舅來了也不說句話！”

    “小孩子而已，妹子你別罵他了！”田禮接過話，找個椅子坐下。

    衆人寒暄了一會兒，田雀兒就張羅著去做飯，秋子自然地跟在身後幫忙。韓亮也很快發現，秋子自父親進屋後一聲不吭，隻好聊著家常話打圓場。

    飯菜很快做好了，韓亮和田禮在飯桌上觥籌交錯，談著近來的情況。大牛和冬子一上桌就對著美食大快朵頤，還沒等所有的飯菜上桌就吃飽了出去玩耍。田雀兒仍在竈上忙碌，秋子一旁做幫手。

    酒後三巡後，喝酒的人話也多了起來，韓亮不知說了什麽，田禮突然哭出聲來：“我對不起她媽，對不起孩子……”

    秋子站在一牆之隔的廚房愣了下，眼淚跟著滑落，終於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沖進屋對田禮說道：“你早做什麽去了？天天打牌，還打我媽媽，你賠我個媽媽，賠我個家，嗚嗚……”

    衆人愣在原地，玩的一身塵土正沖進屋的大牛也呆在原地，冬子跟在大牛身後看見了哭泣的姐姐，又看了看衆人，見父親頭靠在牆上，閉上眼睛沉默，眼淚流到了嘴裏。他走過去握住姐姐的手說：“姐，別哭了！爸來看咱們了，你應該高興才是，你看咱爸都瘦了！”冬子撲閃著大眼睛，眼睛裏滿是思念、委屈、不解，田禮聞言再也控製不住，眼淚絕了堤。

    韓亮偷偷把酒瓶遞給妻子，沖著田禮笑道：“哥，你真不能再喝酒了，看你喝了酒都不是平時的你了，從來沒見你這麽哭過！”

    “我沒喝多，酒呢？”田禮擦掉眼淚找酒。

    “喝沒了，哥，多吃菜！”

    “給我酒！”田禮叫道。

    “不行，你還知道自己姓什麽不？”

    “知道啊，姓田！”田禮按著太陽穴迷迷糊糊的答道。

    “那也不能喝！”韓亮深知田禮的酒品，酒喝多了常常忘記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喝了，趁著還算清醒，得勸他們父女和好。

    韓亮拉過秋子說：“外甥女啊，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現在好不容易和你爸見麵，他的心裏也苦也累，你長大了，要體諒一下做父親的，秋子其實很懂事的，隻是一直想家才這樣對不對？好了別哭了，讓大牛帶你出去散散心，大牛呢？”

    大牛聽到爸爸喊自己，乖乖的過來拽著秋子的衣服說：“姐，走，我看中了一棵大樹，你幫我把鳥蛋拿下來！”

    韓亮起身重重的踹了大牛一腳，嘴裏罵道：“你這個小兔崽子，天天掏鳥蛋掏鳥蛋，等哪天你掉下來別回家哭，就沒一天老實的嗎？”

    大牛頓感委屈，跳起來大叫：“我是小兔崽子，那你是老兔子嗎？是不是要我們這些小孩子都要哭了才行？”

    韓亮險被氣樂，趕緊把兒子往外轟走，田雀兒遞給哥哥一杯冰涼的雪梨汁，田禮喝下去後不久覺得清醒了不少，對秋子說道：“對不起！秋子！爸爸錯了！”

    秋子止住了哭泣說：“那你答應我，以後別打麻將了，別打牌了，不賭博了，好好上班、幹活，少喝酒，如果我媽回來，咱們好好過日子，行不行？”

    “行！”田禮擲地有聲，幹脆利落的應道。

    冬子歡呼著坐到父親身邊，田禮抱起兒子放在自己腿上。秋子終於也跟著笑起來，走到父親麵前低頭輕聲道歉，田禮摸摸秋子的頭說：

    “謝謝閨女，來，坐爸爸身邊，咱們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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