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香蕉樹

    當書平風塵仆仆的出現時，村子裏的人都萬分驚奇，大家詫異又略帶疑惑的打著招呼，書平淡淡的回應。她仍然如從前一樣的淳樸打扮，半年的城市洗禮並沒有改變她多少，隻是曾經油黑烏亮的大粗辮子已經剪去，此時半長頭發披散在肩上，看上去似乎顯得更年輕一些了，如果不是人仍那麽清瘦，眼睛周圍又有著濃重的黑眼圈，看上去幾天幾夜沒有合眼的樣子，那她會更美麗。

    書平加快腳步，隻想盡快躲過周圍人的議論。此時的她非常心急，因為想念孩子，曾經無數次夜裏難以入睡，以淚洗麵，再也無法狠心繼續堅持下去，才匆匆辭職，鼓起勇氣踏上這回來的路。

    秋子和冬子一路上灑滿了歡笑聲，兩個人輪流提著酒瓶，因為第一次給爸爸送出禮物而激動不已，終於快到家了，冬子邊跑邊喊：“爸爸，爸爸！”秋子緊緊跟在後麵。

    在院子門前，兩個孩子卻同時停住腳步，呆立在原地。

    麵前站著的女人怎麽看著和自己的媽媽那麽像，隻是她的臉上掛滿了淚水，為什麽哭呢？“媽媽，媽媽！”冬子最先喊出聲來，向書平飛奔過去。

    秋子眼中的疑惑則很快變為驚訝，手中的酒瓶應聲而落，摔在石子路麵上，霎時間濃鬱的酒香鋪麵而來。也許是被濃烈的酒精熏的，秋子的眼淚隨即決堤。

    書平聲音顫抖著，伸出雙手：“秋子，冬子，媽媽回來了！”

    冬子撲進母親的懷抱，母子倆瞬間哭成了淚人。

    秋子反而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擦了擦眼淚，轉身略過母親，進了院子就大聲喊道：“爸，我餓了！”緊接著進屋，把自己關在了東屋裏。

    田禮其實早已看到了書平，他一直默默的站在門後，沒有去迎接，也沒有去喚孩子。竈裏的火焰因為忘了填燒柴禾越來越弱，直至熄滅，鍋裏的米粥還沒有開，剛剛冒出幾個氣泡就又恢複了平靜。

    田禮覺得自己無法邁動雙腳，聽到女兒在屋裏小聲哭起來，田禮也有點想哭，卻不知道是因為高興的還是因為別的，就那樣內心翻江倒海了一陣子，終於平靜下來，臉上忍不住露出微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孩子又見到了母親，家，終於又完整了。

    田禮把門大開，走出院子去迎接媳婦，冬子趴在母親身上不想下來，田禮默默的接過書平手中的包裹，把娘倆送進屋裏後，去拾來一把柴禾填進竈裏，熊熊的火焰很快又升起來，鍋裏的飯重新飄出了香味。

    過了一會兒，秋子已經不哭了，她磨磨蹭蹭的來到媽媽身邊，隻是還掛著一臉委屈的表情。書平從包裹裏掏出幾本書，遞給秋子說：“媽知道你喜歡讀書，特意去新華書店買的，買到手很久了，一直都想給你帶回來！”

    秋子擡眼看了一看，非常想拿過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書，就像一塊麵包散發著香味的麵包吸引著饑餓的人，可是要撲過去的一刻，她猶豫了，想起母親拋棄了自己這麽久都沒有愧疚，仍覺得相當不滿，拒絕了誘惑，再次起身離開了屋子。

    書平沒有想到秋子對自己會如此冷淡，看著這個已經長高到自己肩頭的女兒突然意識到，孩子真的長大了，自己這半年或許真的失去了很多，現在盡管女兒對自己生怨，可是她竟覺得如此無能為力。

    她嘆了口氣，從包裹裏拿出些零食，又拿出一大把黃燦燦的香蕉，冬子睜大了興奮的眼睛，伸手扯下一根香蕉就要往嘴裏送，書平趕緊阻止，笑著說道：“傻兒子，慢點吃！”說著剝開香蕉皮，才把像月牙一樣的美味遞給兒子，冬子像個小狗一樣貪婪的吃起來。

    秋子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雙手托著下巴賭氣。田禮把煮好的粥全部舀到盆裏，才擦了擦手坐到秋子身邊，開口說道：“閨女，你媽回來了，應該高興，別惹你媽生氣了，她要是被你氣走，你是不是還得想她？”

    秋子聞言心動了下，仍然沒有起身的意思，田禮繼續說：“你看你媽都瘦成那樣了，你長大了是不是應該懂得關心她？再說，都是因為我之前……她才會……，要怪，你就怪爸爸吧！”

    秋子緩緩開口：“爸爸，我不怪你了，今天我得到了一百塊錢的獎勵，給你買了一瓶酒，結果……碎在地上了。”

    “哈哈，我閨女真懂事，沒事沒事，爸爸戒酒了，你知道的，爸喝酒就容易控製不住的，犯渾，做錯事，萬一再把你媽媽打跑，你是不是又得恨我了？”

    “那以後都不許再喝酒了，我也錯了，以後再也不會給你買酒了！”秋子不覺害怕，後悔自己的舉動。

    “好嘞！”田禮看著一臉正色的秋子立即脆生答道，秋子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田禮小聲說：“快進屋吧，別讓你媽媽傷心，萬一再次離家出走剩下咱們三個……日子豈不是又冷清清的？我可不願意再每天做飯伺候你們了。”

    田禮罕見的開起了玩笑，雖然很冷，秋子還是嗬嗬笑起來。她終於想大膽的問一聲，於是走進屋裏，嚴肅的問書平：“媽，你不會再離開我們了吧？”

    書平聞言臉上變的僵硬，但是很快恢複了平靜，她眼神躲閃著，但是仍然輕聲說道：“不會！”

    秋子開心的笑起來，向母親伸出手：“還把書快給我看！”

    “你這個丫頭！”書平趕緊把幾本書都遞給秋子，緊接著把剝好的香蕉再次遞過去，秋子一手抱著書，一手接過香蕉來到書桌前，吃著香蕉，翻著書本，終於感到了一點小小的幸福感。

    “媽媽，香蕉是從什麽地方長出來的？為什麽我沒有見過呢？”冬子邊吃邊問，嘴裏鼓鼓的都快放不下了。

    “因為咱們這裏是北方，而香蕉是在南方的土地上才能生存的作物，它是樹上長出來的，就像一群小娃娃緊緊的抱在一起，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書平用手勢形容，耐心的解釋。

    冬子眼睛瞅向院外高大的楊樹，想象著那樹葉緊緊依靠的樣子，嘴裏發出“哇”的驚呼。

    “你愛著我，我愛著你！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好不好？”冬子頭靠在媽媽身上，書平抱住兒子，眉頭緊緊地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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