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天各一方

    “這一回來就開打，是不是那娘們有啥事讓田禮這麽生氣？”田祥媳婦悄聲說道，眼神來回轉著詢問衆人。

    田發媳婦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噢噢，肯定的，那還用說嗎？嘖嘖，我早就說過了，那是個敗家女人！誰知道背著田禮都做過啥事！”

    “啊？真的啊？看來是真的！唉，怎麽這麽不好好過日子，該打！這樣的事哪個男人受的了！”田祥媳婦猜測著，滿臉的鄙夷，嘴裏啐出一口唾沫。

    “呸！”田發媳婦也啐出一口。

    秋子和冬子放學後格外開心，因為日思夜盼的母親終於回來了，倆人恨不得馬上飛奔回家，一路上猜想母親會做什麽好吃的！

    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兩個人愣住了，屋裏像以前一樣狼藉滿地，書平坐在炕頭小聲哭泣，頭發披散蓋住了整個臉。

    秋子知道父母又打架了，她小心的越過地上的障礙物，來到母親麵前，輕輕撥開頭發，看見母親滿臉的淚痕，嘴角還掛著血漬，而始作俑者正垂頭喪氣的在一邊呆坐，此時田禮酒也醒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犯錯了。

    秋子緊緊握住母親的手，用自己手上的溫度溫暖著母親冰涼的雙手，冬子爬上炕靠在母親身上，書平忽然哭的更厲害了，她一把攬過兩個孩子。

    田禮出門了，冷戰實在是一個讓人窒息的操作，他也不願意麵對冷漠的書平，也不知道如何道歉，隻有躲出去，慢慢的等待時機，畢竟人已經回來了，自己不離婚就是了。

    可是書平卻不那麽想，她開始翻箱倒櫃的收拾東西，忽然掉出了一塊手帕，一看是那個繡著梅花的手帕，書平不看則罷，看了突然變得憤怒，那鮮豔的梅花好似一張扭曲的臉正在嘲笑著自己，她起身就把手帕扔進了竈裏。拿起自己所有的錢，把幾件衣服匆匆塞進包裏，簡單收拾好了，書平看著姐弟倆問道：“你倆願意和我走嗎？”

    “媽媽，我們去哪裏？”冬子問道。

    “去哪裏都行，隻要跟著媽媽就行，好嗎？”

    見到冬子點頭，書平放下心來，又問了一句秋子：“你還記得嗎？以前媽媽問過你，要是有一天離開這個家，你會不會跟媽媽一起？你說會，媽媽在哪兒，你和弟弟就在哪兒，對不對？”

    秋子想起來了，是的，說過，她點頭。

    “那跟媽媽走吧！”書平放心了，看好四處無人，趕緊拉著兩個孩子的手，一路小跑，很快出了村子，回頭看看沒有人發現，一切都看起來很順利，終於可以帶著孩子離開了，離車站越來越近，她覺得自己心頭如釋重負。

    在岔路口思索了一會兒才發現，此時已經沒有去往城裏的包車了，看來隻有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坐上車，可是太陽落山後三個人又能去哪裏呢？

    冬子緊緊抓住媽媽的手，看見四周越走越荒無人煙，天色漸暗了，他害怕起來，忽然大哭道：“我不走了，不走了，我要回家！嗚嗚……”

    書平蹲在地上給冬子擦眼淚，自己也著急的差點要哭出來，可是現在孩子們依賴的人隻有自己，必須堅強：“冬子啊，你沒有忘記媽媽曾經被打的事對不對？現在你爸爸還在打我，你看媽媽的臉上……胳膊上……身上……都是傷，好孩子，你難道希望媽媽再被他打嗎？”

    書平邊說邊把袖管、褲管擼上去，一塊塊青紫的傷痕露出來，冬子哭著抱緊媽媽，口中說：“我不要他再打你了！不要了！我也不要他了！”

    秋子回想起自己回家時看到的那一幕，媽媽蓬頭垢麵的埋頭窩在牆角哭泣，父親的呼嚕此起彼伏，滿屋子的酒氣，整個房間似乎是被洗劫後的戰場，本以為是家的回歸，沒想到竟然又回到了曾經的冰冷。她看著母親身上的一塊塊傷痕，看著母親紅腫哭泣的雙眼，看著母親嘴角腫脹，覺得難受極了，她蹲下去小聲哭著。

    書平見狀抱過秋子問：“孩子，你還願意回去跟你爸爸生活嗎？媽離開家的時候沒日沒夜的想你們，可是卻不敢回來，現在我終於回來就是要帶你們走，媽媽不能沒有你們！跟媽媽走吧，好不好？”

    秋子腦海中浮現出父親打人時鐵青的臉，覺得一陣戰栗，可是緊接著是浮現出他傷痛的眼神，又一陣心酸，開始想辦法找出父親失手的理由。

    印象中父親每次打媽媽似乎都喝了酒，但是這兩年已經滴酒不沾了，卻在母親回來後喝酒，難道是母親有什麽事讓他傷心了嗎？如果他沒有喝酒，是不會對母親大打出手的。

    秋子突然覺得父親也許有他的苦楚，他的痛苦也許無處訴說，他的淚水沒有人理解，父親也是可憐的。秋子耳中想起父親幾日前對自己說的話：

    “秋子，爸爸知道自己有什麽毛病，相信爸爸，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等爸爸好好掙錢，供你考大學，給你們比別人家孩子還好的生活。”

    “秋子，爸爸有時候會想以前的事，真的做錯了不少，尤其對不起你媽媽，希望她回來後我們一家四口快快樂樂的永遠在一起，爸爸發誓再也不對你們動手，再動手我就是混蛋！”

    “秋子，你看看爸爸補的襪子還行吧？過些天我去城裏打工賺了錢給你倆買新衣服，咱們再也不穿這個破襪子了！”

    “秋子，聽說你作文在市裏發表啊，爸爸臉上有光啊，高興，哈哈哈！我閨女就是不一般，爸爸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秋子，爸爸愛你們！”

    ……

    書平看著一言不發的秋子，她的心一陣抽搐，也許自己這半年確實欠了孩子很多，可是愛孩子的心卻是永遠不會變的。眼下看出秋子的遲疑，她緊張的抓進秋子肩膀說：“孩子，媽這半年在外麵拚死拚累的好不容易攢了點錢，出去租好房子，找個好學校，咱們以後就是城裏人了，再也不回這個可怕的地方了！媽就等著這一天能帶你們去看看外麵，快跟媽媽走，好不好？”

    書平拉了兩下秋子沒動，她急了，此時恨不得給女兒跪下，內心更加擔憂被人找回去。書平抱起秋子要走，可是女兒已經大了，書平瘦弱受傷的身軀竟然抱不動矮自己一頭的女兒，她無力的坐在地上，冬子不解的看著姐姐。

    “媽，我不走了！”秋子說出這個決定後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傻孩子，別說傻話！快跟媽媽走！”

    “我不走！不要再拉我了！”

    “媽媽的寶貝女兒，你真的傻了嗎？”書評嘶啞著聲音詢問。

    秋子流著眼淚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媽媽和弟弟，似乎要把他們的麵容永遠的記在心裏，突然拔腿往回跑，一直跑，一步也沒有回頭。

    書平呆立在原地，冬子大聲的喊著姐姐。風在呼呼的吹，很快聽不到冬子的聲音。

    太陽留戀的最後看了一眼大山，終於沉寂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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