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影響

    自從冬子上了大學後，書平的公司在老彭的管理下井井有條。風水輪流轉了，兩個人的角色自從互換後，相似的經歷讓彼此內心的距離不知不覺卻更近了一步。

    歲月如水，工作上有了老彭的幫助，生活裏秋子有了藍軍的護持，兒子也在讀著理想的大學，歲月靜好，書平樂在其中。平時有時候去美容會所、棋牌室，或者去登山，日子過的有聲有色，隻是對老彭的示好一直態度不明。

    水蓮的事之後，書平想到自己看著從小長大的孩子就這樣離去，更加感慨世事無常，她想去寺院裏虔誠的燒香，為自己的孩子祈福，為逝去的水蓮超度。

    這天，書平來到寺院，不知不覺走進了地藏殿，這是個四四方方的小院，院子中間又個石桌和石凳，書平禮拜過後，在石凳上坐下，靜靜的看著樹下，樹下有僧人們布施的五穀，幾個灰色的野鴿正在啄食。

    微風拂過槐樹在寺院的一角，禪房深處花樹深處，無不透漏一股靜謐，隻有在這裏書平的內心才能找到難得的平靜。

    過了片刻，書平注意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己曾在醫院見到的那個女人，書平對她的印象實在太過於深刻了，一下就認的下來。她不知何時也來到寺裏，此時正靜靜穿過走廊來到地藏菩薩佛像前，旁若無人的跪在蒲團上後，開始低聲禱告。大概沒有發現樹蔭下坐著人，或者根本就沒有關係，書平也沒有起身叨擾對方。隻聽女人低著頭閉著眼睛慢慢說道：

    “南無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薩，祈願菩薩保佑我母親身體健康，保佑她老人家心情快樂，能好好吃飯，不要每頓飯隻吃一點點，能睡的香甜，不要再受失眠之苦。”低聲說完，跪在蒲團上接連叩了三個頭。

    書平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在她身邊合掌，可是聽了女人的禱告後，她腦海裏忽然冒出嶽何氏的身影，半生的恨、愛、念纏結一團，心亂如麻，十幾年了，她曾經差不多都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母親，看著此時的女人如此熱切虔誠的為母親祈福，相比之下，自己卻做了完全相反的行徑，此時自己的母親她又身在何處？

    女人要走的時候才看見樹下的書平，合掌與她微笑，準備離去，書平終於開口問道：

    “你母親還好嗎？”

    “您好，您認識我母親？”

    “哦，之前我女兒住院時，我見過你，對你們印象很深刻！你真是個大孝子！”書平由衷的誇贊道。

    女人想了一下，終於想起來了，兩個人原來早就有一麵之緣了，她驚喜的說道：“哦，想起來了，是你啊，這麽巧我們又遇到了，是啊，我母親這輩子受了不少苦，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們姊妹幾個養大，現在她老了，我們做小輩的理應照顧，理應照顧！”女人謙遜的說道。

    兩個人邊說邊走到一處石桌坐下，交談中，書平知道了對方的情況，為了照顧母親，辭掉了單位的工作，安撫好了丈夫和孩子，全心全意的陪同老人，遛彎、看病，甚至經常來寺院祈福，書平感受到她為了母親的健康、快樂，可謂盡心盡力，那份虔誠與孝順感動的書平濕了眼眶。

    “可是我每次見到你都是您一個人陪著母親，那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原來對方也是和自己一樣，雖有幾個姐妹兄弟，但是卻隻看見她陪同母親，這樣相似的境遇讓書平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直疑惑的問題。

    沒想到女人仍然平和的一笑：“現在隻有我照顧母親，其他的姐妹各有各家的事，不照顧也無礙的，這是個人的事情，無須管看他人，隻看好我自己即可。”說完合掌。

    “我得益於這個寺院的妙緣法師，早年的時候，因此也經常跟姐妹們置氣，我覺得自己家庭不富裕，過得日子也很艱難，可是還要照顧病重的母親，哪有那麽多的時間精力，就在這樣的自私的心念下，姐妹們甚至翻臉吵架，不複曾經的關愛，實在是讓人傷心。後來我無有排解之處，恰好遇見了妙緣法師，她開導我，給我講解了佛門多少孝子的故事，大慈大悲的佛菩薩教導信衆從善，可是這善心善行，不知麵對其他人、動物、萬物，怎麽能忘記自己的身邊人？甚至自己的母親？我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善的，可是看看自己，仔細觀察一下自己，我們對父母怎樣？對家人怎樣？對被宰殺吃進去的動物怎麽樣？是真正的純粹的善嗎？所以我後來自覺地為母親發願食素，從此好好孝順母親，做好自己。再說母親不就是我身邊的大菩薩、是我的佛一樣嘛？我理應照顧她、供養她，感恩母親給我生命，還撫養我長大！”

    書平聽完長長的嘆了口氣，來回捏著手中的包，覺得那樹葉透過的陽光頗為刺眼，順手擦擦眼睛，幾滴眼淚流了下來。從前，她不甚喜歡接近宗教，如今才發現，佛教的濟世度人居然是如此貼合人性、自心，多少人和自己一樣稀裏糊塗的過著日子，自以為是的過完一生，但是有多少人又能可以如此的不負他心、不負自心呢？

    女人說著說著，告訴書平，妙緣法師今天恰好在寺院，要不要去拜見一下？

    “不了，不了！”書平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無法接近那佛一樣高高在上的靈魂，愧疚、彷徨、感念等等情感集聚內心深處，隨著年齡的增長，加上多年以來對於自己與孩子之間的體會，她越加理解了當年的嶽何氏，也曾後悔當年的沖動，但是如今即使回頭去找，母親是否還接受自己？是否還會回到再無芥蒂的時刻？

    女人並不多問，隨後與書平合掌分別。

    書平看著大殿中央的佛像，慈眉善目的看著一切衆生，肯定會護佑一切衆生，會保護世間一切孝順子女的人，而自己是不是不孝的子女？菩薩會生氣嗎？嶽何氏的形象又一次湧現出來，十幾年了，書平第一次想知道她還好不好，自己一直如此念念不忘的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是偏偏忘記了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確實是不孝啊！思及此，書平隻覺得更加煩躁，再也坐不住，於是在寺院裏四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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