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143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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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島,對馬海峽沿岸,幾艘英國戰船正在對著岸邊開炮。
“轟轟轟……”
炙熱的鐵球掀起了大片的泥土,雖然聲勢浩大但說實話,實心炮彈的殺傷力並不高,頂多也就是聲音響一點,聲勢大一點的炮仗罷了。
英國人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們隻是看到岸邊有大隊的蒙元騎兵所以就過來放幾炮騷擾一下,僅此而已。
“呸呸……”
烏蘭巴日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的吐了幾口泥土。隨後幾步來到前方的彈坑旁邊……彈坑中,他的馬已經不行了。
“狗日地英國佬!老子早晚要把你們的腦袋一個個擰下來給我的馬兒報仇!”
“行了行了,跑到現在還有力氣吼呢?別嚷嚷了……你的馬兒死了也是死了,不如晚上咱們就吃了它吧。”
旁邊另一個同樣狼狽的健壯漢子說道。
“……”
烏蘭巴日張嘴就想罵人,不過他仿佛想到了什麽,隨後深深的歎了口氣。
“吃吧吃吧,趕緊的,別讓我看見!”
三日前,那健壯漢子的馬兒被他親手勒死了,那個他當做兒子一樣寵愛的馬兒就流著淚軟倒在他的懷裏。
而那天晚上,饑腸轆轆的騎兵們終於吃了頓飽飯。
當時,健壯漢子什麽都沒說。
而現在,烏蘭巴日也什麽都不想說。
夜,來得很快。
海風夾雜著水汽,帶走人體更多的溫度。
冷,餓,困……乃至病痛。
曾經在日本戰無不勝的槍騎兵們,迎來了又一個痛苦的夜晚。
他們不敢生火,甚至就連馬肉都是直接生吃的。
因為在他們背後有比英國人的艦炮更致命的東西在追……那是幕府的軍隊!
在逆風仗的時候,幕府軍就像篝火熄滅後冒出來的青煙,輕輕一吹就會消失無蹤。
而讓他們占到上風的時候,這群曾經的綿陽就會化身為惡狼……不,是惡魔!!
至少,草原上的狼不會虐殺食物,更不會為了試刀而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砍成排骨似的小段……而且為了被砍者叫得更長一些,他們甚至喪心病狂的從腳趾開始砍起!
這還是烏蘭巴日自己親眼所見的,他知道的不知道的變態行為還有更多!
天知道這群瘦瘦小小的武士為什麽會有如此殘忍的心……甚至一些傳說讓烏蘭巴日這位殺人不眨眼的成熟戰士都感到後背發毛、頭皮發涼。
“咕嚕……”
烏蘭巴日的肚子又叫了起來,氣得他惡狠狠的給了自己肚子兩拳頭。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手中拿著一根新鮮的、還帶著血絲的肉條。
“吃吧,不吃點東西人是撐不住的。”
烏蘭巴日回頭看去,正是白天要吃他馬兒的那個健壯漢子。
“不吃!絕對不吃!”
“不吃你怎麽對得起它?它也希望你能活下去吧?難道你就不想回家見額娘,再看看老婆抱抱兒子?”
“……”
“吃吧。”
最終,烏蘭巴日手中多了一根黏糊糊的、軟趴趴的,但卻又顯得異常香甜的肉條。
“嗚……”
烏蘭巴日哭了,哭得很小聲。
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自從英國人徹底封鎖了對馬海峽之後,原本苟延殘喘仿佛風中殘燭一般的幕府居然奇跡般的回了口氣來!
而接下來的事情就完全超出烏蘭巴日的常識了。
先是火藥打光了,然後是食物也消耗殆盡了,日本人不敢與他們正麵交戰,就不停的在周邊騷擾或者作勢佯攻,反正就是一刻都不讓他們休息。
而隻要他們稍微露出點破綻,那些個子矮小的惡魔就會對英勇的戰士們伸出魔爪。
烏蘭巴日的哥哥死了,弟弟也死了,他最好的朋友被斬成了排骨段。
所有的這一切烏蘭巴日都抗了過來,可就在今夜,就在這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他吃著自己心愛馬兒的肉時,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烏蘭巴日雖然不知道這句話,但他隻哭了幾聲就強行止住了眼淚,將注意力放到同僚們的聊天上。
“狗日的水師怎麽還不來?他們到底什麽時候能到?”
“誰知道呢!三天前那個送信來的家夥是這麽說的。”
“該死,我真是一刻都忍不了了……蒲家那些廢物到底在做什麽?”
“區區一介南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
目前,同僚們的主流看法是罵蒲氏。
作為可汗最為看重的南人世家,蒲氏投降之初就得到了重視,可他們卻在追擊南宋皇帝的時候被人擊敗,不僅放走了南宋的皇帝,還讓可汗顏麵無光。
他們打不過英國人也就算了,甚至就連補給品都送不上來,導致整個戰役全盤崩潰,無數英勇的雄鷹沒有死在秦府的火炮下,卻死在了可笑的日本矮人手裏!
而現在,他們甚至連接走草原雄鷹們的承諾都做不到了!
可恨啊可恨!
“蒲氏……該殺!”烏蘭巴日咬牙道。
“是啊,該殺!”
“殺!!”
烏蘭巴日的話引起了同僚們的共鳴。
時間緩緩過去,好不容易吃了點東西的同僚們終於說累了,漸漸的大家都沒了聲息。
隻有烏蘭巴日睡不著,枕著馬鞍望著夜空。
“嘩啦……嘩啦……”
忽然陣陣不正常的水聲引起了烏蘭巴日的注意,他輕巧的翻身而起,抽出腰間馬刀,並且輕輕拍醒他旁邊的同僚。
“什麽情況?”
醒來的同僚沒有張揚,而是低聲問道。
“不知道,有水聲。”
“是蒲氏?”
“不好說……先把人都叫起來。”
“……”
就在烏蘭巴日的同僚們一個接一個醒來的時候,海岸那邊突然亮起了幾隻火把。
在火把照亮的範圍內出現了一些蒙人打扮的身影!
“是自己人!”
烏蘭巴日興奮道。
“咦?不是說好了生篝火的麽?怎麽變成火把了?”
“管他呢!反正老子要回家!”
“是啊……咱們能回家啦!”
“長生天在上,不管去哪,隻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就行!”
“……”
烏蘭巴日沒有馬了,自然也不需要去旁邊的小樹林牽馬,望著岸邊的火光回頭喊了一聲“我先去看看情況!”
“小心!”
“知道了!”
說完,烏蘭巴日拎著馬鞍,緩緩的向岸邊的那幾個人走了過去。
當烏蘭巴日接近岸邊的時候,很快就被發現了。
“誰在那邊?”
“自己人,槍騎兵烏蘭巴日。”
“怎麽隻有你一個?”那人奇怪的看了烏蘭巴日一眼,“你的馬呢?”
“吃了。”烏蘭巴日不想多談這個話題,“你們怎麽才來?”
“英國人封鎖了海峽,還時不時的炮轟對馬島……我們是一直忍到天黑這才能出港,現在還算是快的呢!不然淩晨到了你們就更危險。”
烏蘭巴日是一肚子火氣,沒想到對方也是一肚子怨氣。
可誰讓他們技不如人呢?
“唉,誰能想到,咱們居然會這樣失敗……”烏蘭巴日聞言肚裏的火氣也消散不少,一番感歎道。
“是啊,時代變了啊……”那人也跟著附和道。
兩人聊天的功夫,烏蘭巴日的同僚們也陸陸續的牽著馬走了過來。
篝火邊與烏蘭巴日聊天的那位居然是這艘船的長官,看到大隊人馬過來了就開始忙前忙後。
“馬兒拴在前邊,人去甲板下麵……”
烏蘭巴日歎了口氣,坐在旁邊的礁石上,目送著同僚們牽著馬兒走上船去。
之所以要選這個地方撤退就是因為這裏的海岸水深足夠,能讓大船直接靠岸。
否則若是用小船一船的去運的話,那他們就隻能忍痛丟掉馬兒了……
……畢竟馬雖重要,但畢竟沒有人命值錢。
烏蘭巴日他們這隊人可以說是字麵意義上的人困馬乏,按照對方的指揮存放好了馬兒和鞍具、鎧甲之後,紛紛鑽到下麵船艙休息去了。
烏蘭巴日最後上的船——他一直在旁邊看著也不是白看的,而是清點了人數,保證沒有任何一個兄弟被扔在這片該死的土地上。
“咦?這船……怎麽好像有點大啊?”烏蘭巴日一上船就覺著有些奇怪。
“大一些不好嗎?大一些才能拉更多人回去啊。”那船上的長官笑道。
“可是……算了。”烏蘭巴日大大的打了個哈欠,也沒管那麽多細節,現在的他隻想好好睡一覺,第二天醒來應該就到對馬島了。
然而急著去睡覺的烏蘭巴日並沒有發現,不遠處的海麵上,一艘隻有500料的小船與他們擦肩而過,再之後不久,岸上亮起了三處篝火。
……
第二天一早,當烏蘭巴日被陣陣喧鬧聲驚醒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畢竟他已經太長時間沒有如此安心的睡上一覺了。
“吵什麽呢……不對,怎麽好像還在海上!?”烏蘭巴日隻覺得身下的船隻正在隨波蕩漾,而正常來講他們應該早就抵達對馬島了才對!
“烏蘭巴日你醒了!?這群狗娘養的把艙門給鎖上了!”
一個同僚嚷嚷道。
“艙門鎖了?”烏蘭巴日瞪大了眼睛,昨晚的各種蹊蹺的、不和諧的記憶慢慢湧上心頭……
約定的暗號被改變了,接頭人那不怎麽地道的蒙古語,非要人馬分開的設置,甚至還收繳了他們的鎧甲……
“現在想起來,這艘船怎麽也得有兩千料了吧?”忽然,一個槍騎兵喃喃的說道,“之前聽管輜重的朋友說過,咱們水師的大船是不是都沉得差不多了啊!?”
“那……”
就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烏蘭巴日忽然一拍大腿道“糟了!咱們被騙了!”
……
“咚咚咚……咚咚咚……”
“放我們出去!你們這些該死的混蛋!”
“咚咚咚……”
“他們在說什麽?”一名身著蒙元傳統服飾,卻是個漢人長相的年輕人問道。
“他們想要出來……還說我們騙他們。”一名滿臉橫肉的漢子答道。
如果此時烏蘭巴日站在甲板上,那就不難認出整個滿臉橫肉的家夥正是昨天他以為是船長的那位。
“哈哈,好單純,真可愛。”年輕人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此人,正是關旻。
而那個會說蒙語,滿臉橫肉的大漢則是完顏琴旗下的一員大將,因為會說蒙語的關係被抽調過來協助行動的。
是的,這是秦府布下的騙局。
雖然眼前這些槍騎兵隻是一群敗軍,但其實他們“渾身是寶”。
首先當然就是他們的坐騎。
完顏琴那邊抓捕生女真,擴充部族數量的計劃進行得很快成功,隻是在戰馬方麵有著不小的缺口。
而除了戰馬之外,這些槍騎兵本身也是非常不錯的戰士,如果能歸順完顏琴的話,也能成為他的一大助力。
至於不願歸順完顏琴的人怎麽辦?
恰好川蜀第一鋼鐵廠準備再造一個新的高爐,正在愁鐵礦石不夠用的呢!
這群槍騎兵各個都是身強力壯的棒小夥,正好可以去攀枝花挖礦去。
而這還隻是最直接的效益,另外還有打擊蒙軍士氣啦,讓蒙軍高層錯判形式啦等等,這種戰略級別的誤判哪怕再怎麽微不足道,也不知道積累下來會產生什麽樣的作用,但終歸還是做了比不做強。
……
恭州,秦府別院。
肖恒漸漸的沒有呆在秘書處,而是蹲在荷花池邊咬著包子。
在他旁邊,被譽為新北宋影子裏的皇帝的情報頭子張嵐則滿臉堆笑的捧著個食盒,眼見著食盒裏還擺著好幾個白白胖胖的包子。
“說吧,又闖什麽禍了?”肖恒沒好氣的問道。
“沒,這次真沒有。”張嵐依然笑眯眯的,就像一隻剛剛偷到腥的狐狸。
隨著秘書處逐漸成熟,肖恒也慢慢開始下放權力。
而隨著肖恒的權利下方,秘書處與張嵐的矛盾就逐漸開始多了起來。
一方麵是因為張嵐這人天生就不討文人喜歡,另一方麵嘛……他張嵐權利太大又是個幹髒活的,怎麽好跟秘書裏的大員們勾肩搭背?就算沒有矛盾張嵐也要找機會討人嫌的。
“那是什麽事?”肖恒幾口吃完了包子,不客氣的又從張嵐捧著的食盒裏掏了一個出來。
“是英國人……他們應該是快要動手了。”說起正事的時候,張嵐收起了嬉皮笑臉。
“倒是在意料之中,這些人的心思可真好猜。”肖恒嗤笑道。
“不是在日本。”張嵐一臉慎重。
“不是在日本?那是在哪裏?”肖恒一愣,隨即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
“在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