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78 宋人也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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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
這個時間原本正是瓦市裏最熱鬧的時候,唱大戲的、演雜技的,時不時轟然響起的叫好聲甚至還有那略顯嘈雜的小販叫賣聲,所有的聲音聚合在一起,才成就了這個年代最繁華的不夜城。
然而今夜卻與往常有些不同,除了偶爾的音樂聲、隱約傳來的台詞聲之外,居然再沒有其他熱鬧嘈雜的聲響了。
靖安社,水榭戲台內。
一位少女坐在內院,手指放在琴弦上卻並沒有彈奏,而是側耳傾聽著空氣中隱隱傳來的音樂聲。
“小姐”少女身邊的丫頭嘟著嘴,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輸就輸了嘛,沒什麽的。”少女輕聲說。
“可是”
“我跟你說呀要不是我走不開,我也想去隔壁看看呢!”少女偷偷的吐了吐舌頭,“你若是願意去就去吧,看完了回來好好給我講講。”
“可是”
“去吧去吧哎呀,媽媽又沒跟著,你怕什麽嘛!”
“那我去了?”小丫頭表情複雜極了,既想湊熱鬧又想跟對麵劃清界限。
“去吧去吧。”
“那我去了”
說完,那丫頭終究還是遲疑著腳步離開了然後少女就見那丫頭在走過拐角之後,突然撒丫子跑了起來,就聽一陣“蹬蹬蹬”的聲音漸漸遠去。
看來,她也是個愛熱鬧的呢。
也難怪畢竟之前那火樹銀花實在太震撼了,別說是那小丫頭了,就連院子裏原本被蘭芳大家吸引來的粉絲都被那動靜吸引走了。
原本少女還想著,這麽多人大概也就去看看,一會就會回來的吧?
然而居然所有人都一去不返!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不也不能說一個都沒有。
那錢三公子的書童就回來了,在那錢三公子耳邊說了幾句什麽,那錢三公子就一臉好奇的跟了過去然後與其他人一樣的,再也沒有回來。
水榭戲台的觀眾陸陸續續走了許多,後來又在表演的場間走了許多每次下台再回去就回發現聚集在台下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剛剛牆外再次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喝彩聲,將剩下的最後兩三隻小貓都給引走了,到是讓少女鬆了口氣。
至少她不用再在台上尷尬了。
“蘭芳大家可在?”
戲台外,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在。”
少女答道。
隨著她的回答,門外進來一個黑臉漢子,他一進來就愣了愣:“蘭芳大家辛苦了咦?你那小婢怎麽沒在左右伺候?”
“她呀,我打發她去對麵看看。”蘭芳大家轉過頭來,看著黑臉漢子說,“今天過後,這臨安城裏的歌姬頭牌可就要換了人呢”
“這是我考慮不周,連累蘭芳大家了。”黑臉漢子雖然看不出麵色,但也看得出他頗有些窘迫。
“沒什麽,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原本再過幾年,我人老珠黃了也是要換人的,現在不過提早了些。”少女輕聲歎道,“隻是我到想知道我究竟輸在哪裏了。”
“”
黑臉大漢閉口不言。
“不知小女子可否前去一觀,也好叫我輸個心服口服?”蘭芳柔聲問道。
“去吧去吧,嗬嗬我這臉早就丟盡了,去吧都去吧”黑臉大漢意興闌珊的說道。
“那,請恕小女子無禮了。”蘭芳大家道了個萬福,腳步輕移也順著小丫頭離開的方向跟了上去。
“社長,這件事咱麽不能就這麽算了!這個蘭芳仗著有幾分姿色,也太不把我們靖安社放在眼裏了!!”
不知何時,黑臉漢子背後鑽出來一個刀疤臉,隻見他恨恨的瞪著蘭芳大家離開的方向,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牆倒眾人推,倒也沒什麽錯。”黑臉漢子長出一口氣,“昨天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隻是沒想到這個家夥竟有如此手段!”
“查到了嗎?這人是從哪冒出來的?”黑臉漢子問道。
“太晚了,沒有太詳細的信息,隻查出他們似乎剛來不久。”疤臉漢子說道。
“那張芳呢?可曾問過?”黑臉漢子皺眉道。
“他他不在家。”疤臉漢子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說道,“那張芳是不是也在對麵看熱鬧呢?”
“碰!!”
黑臉漢子猛的一拳打在旁邊的牆上,直將木牆打出一道裂紋。
那刀疤臉被嚇了一跳,站在一邊不敢吭聲了。
“我們走我倒要看看,這位肖公子究竟有何等手段!”黑臉漢子咬牙切齒的說。
“”
刀疤臉沒敢多說話,就跟在黑臉漢子身後來到了靖安社的門口。
隻是這時靖安社的大門口已經幾乎要被堵死了,所有人都背對著靖安社的大門,遠遠的望著前方唯一亮著光的舞台上。
此時白蛇傳正進行到法海拿住許仙,逼迫白娘子就範的橋段。
當那黑臉漢子看到許仙的臉時,強壓著的怒意頓時爆發了!
那個人正是之前差點就要被他收入囊中的月情姑娘!!
舞台上,一個光頭演員飾演法海——他就是之前那個桌子外麵的逗哏演員,另一個跪在佛前的就是那月情姑娘反串的許仙。
“法海大師,我願從此常伴青燈古佛,隻求大師放過我家娘子。”
“許仙!你還不醒悟嗎?你是人,她是妖,人妖殊途啊!!”法海大和尚怒喝道。
“小生塵緣已了,隻求大師放過我娘子。”
“阿彌陀佛孽[niè]障,孽障啊!”
法海表情複雜,看著許仙既可憐,又可歎,居然將一位得道高僧演繹得淋漓盡致。
就在此時,音樂聲漸漸響起。
“等等等等,等等等燈!”
“嘿!哈!吼!”
“等等等燈,等等等等!”
“嘿!哈!吼!”
許仙在音樂的伴奏下緩緩站起,開口唱到: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
清靈的嗓音,伴著節奏分明的配樂,讓人不知不覺的就跟著動了起來。
此時,舞台上的燈光暗了下去,隻剩一點聚光燈照在了許仙的身上。
“是誰在耳邊,說,愛我永不變”
“隻為這一句,啊哈,斷腸也無怨”
在許仙的歌聲中,舞台上再次亮起了一盞聚光燈,照亮了一青一白兩位少女此時她們雙腳離地做飛天狀,從另一側吹來的風將她們身上的飄帶吹得向後飄舞,仿佛就像真的飛起來了一樣。
這種程度的舞美效果展現在從未見過這等陣勢的宋人麵前,無異於改革開放初期第一次見到美國特效大片的國人首先是無比的震撼,隨後就會全身心的被新引進去。
一個黑暗的角落,蘭芳大家正拽著她的丫頭,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由得輕聲歎道:“這我怎麽能贏?”
而她身邊的小婢女早已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了,兩個小手緊緊的攥成拳頭,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舞台上的情景。
是啊,這她怎麽能贏?
在這台大戲的背後,有著先進了近千年的理念與技術的支持,是一個巨大的、工業化的、由無數人的努力與付出共同撐起來的藝術產品。
無數有才能的人,無數精妙的想法,在肖恒的財力支持、技術支持以及統籌規劃下有機的結合成一個整體這樣的團體已經不是個人能力可以與其競爭的了。
即便這個人是紅遍了南宋,就連北麵的大金國都有美名傳播的一代名妓蘭芳大家也是如此。
除了她這麽多年攢下來的名聲之外,再沒有任何一點能與眼前這個新生的團隊進行競爭了。
當放下心中最後一點執念之後,蘭芳大家反倒是更能放下身段來靜靜的欣賞這場視聽盛宴
舞台上,在千年等一回的歌聲中,一青一白兩位少女“飛”到了金山寺,與那法海大和尚一番對話之後就開啟了最經典的一幕:水漫金山。
無數水藍色的絲綢代表著水麵,而肖恒網購來的幹冰催出的霧氣也為這“湖麵”增色不少。
所有觀眾們的情緒都被舞台上的演繹所調動著,時而快意不已,時而陣陣驚呼直到白蛇產子,法海趁白蛇虛弱將其收進缽[b]中,燈光再一次熄滅。
台下觀眾的情緒也跟著落到了低穀,蘭芳大家的小婢女甚至忍不住哭出了聲音,而不少大老爺們也趁著天黑偷偷的抹眼淚。
不過事情還沒結束。
黑暗的舞台沉寂了一會,忽然有個人輕吟道:
“驚鴻一現瞥紅顏,烙印心間一千年。西湖岸邊多傳說,人蛇再續前世緣!”
陡然之間,舞台上光芒大亮。
許仙一身紅衣,騎著高頭大馬,前有人鳴鑼開路,後有人舉旗跟侍,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那金山寺前,所有寺廟中的和尚跪地而迎。
正在此時,千年等一回的音樂前奏再次響起,一襲白衣從寺內飛奔而來。
“相公!”
“娘子!”
許仙下馬向白娘子衝了過去,音樂聲也漸漸入題。
“等等等等,等等等燈!”
“嘿!哈!吼!”
“等等等燈,等等等等!”
“嘿!哈!吼!”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
節奏歡快的節奏中,相愛的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帷幕漸漸的落下全場燈光全亮,照亮了不少人臉上的淚痕。
站在台下的肖恒緩緩的鼓起掌來,而其他地方事先安排好的人也跟著鼓起掌來。
在掌聲中,不少人回過神來,帶著劇情的餘熱也跟著鼓起掌來然後就像點燃的篝火,每個人都向裏仍一根柴的話很快就會燒成熊熊烈火。
熱烈的掌聲不停的持續著、持續著不少人的手都拍紅了可依然就是停不下來。
還有好幾個大老爺們剛剛流完傷心的淚水,又流出了感動的淚水,緊接著又傻兮兮的跟著鼓起掌來被周圍的氣氛所影響,居就這麽一邊嚎啕大哭一邊瘋狂鼓掌,而他們的表現又觸動了更多的人
就像引爆了鏈式反應,觀眾們的熱情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了高點。
也就是這些淳樸的宋人不知道什麽叫“安可”,不然肖恒估計月情姑娘唱到天亮、唱到嗓子啞了都未必下的來台。
等到眾人的情緒宣泄得差不多了,肖恒走到台上舉手壓了壓,道:“好了好了,感謝大家的熱情,今天的節目就到此為止了明天中午仙雲台依然等待著列位大駕光臨。”
“肖公子!敢問那白姑娘可真的是蛇妖?”
“不是不是都是戲劇”
肖恒還沒解釋完,就聽有人打斷到:“可否叫白姑娘出來一見?”
肖恒一聽這要求心說壞了
果不其然。
“叫白姑娘出來一見!”
“叫白姑娘出來啊!!”
“白姑娘,白姑娘”
“”
肖恒可是見識過粉絲們為了見自己的偶像是會多麽瘋狂的,趁著火還沒燒旺趕緊一盆涼水給澆熄嘍:
“時間也不早了,大家回家早點歇息咱們來日方長嘛,你們這麽熱情嚇壞了白姑娘,人家以後不敢登台了怎麽辦?”
尤其是最後幾句,肖恒扯著嗓子喊了好多遍這才壓下了粉絲們的狂熱。
人們的理智重新占據上風的,而肖恒也不斷的好言相勸,總算是把人都給勸走了
“呼”肖恒回到後台這才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兩旁拿著防爆盾全副武裝的佃戶們,不由得苦笑道:“為靖安社準備的手段,差點就要用到這幫粉絲身上了粉絲效應太可怕了。”
“好了好了,警報解除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你們也回去睡個好覺我估計明天有你們忙的。”
仙雲台內的燈光一盞盞的熄滅了,而對麵的靖安社裏則是靜悄悄的,絲毫不見動靜。
隻是,任誰都知道,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肖恒站在二樓,看著對麵黑漆漆的靖安社,心中盤算了好久對方究竟會使出什麽手段,可能的不可能的都一一想好了對策之後,這才伸了個懶腰,在男演員的大通鋪裏找了個地方拱進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