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海的傳說(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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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華院裏,兩個雙胞胎在樹下溜豬,隻比君輕大幾個月的小姑姑秦瑩則要安靜許多,她地坐在羅漢床上,與秦蓉以及嫂子聊天。

    俗話說的好,三個女人一台戲,不管是八卦抑或體己話,都能說得妙趣橫生。

    秦蓉掃了眼天色,尋思著晚膳將至,方氏看出急色,無奈失笑:“若是餓了,先吃兩塊糕點,你腹中孩兒可受不了。”

    秦蓉早已出嫁,今兒個是因為君輕回來,特意求老夫人放行,這才能回家住兩天。

    嫁出去的女兒其實並不能隨意回娘家,更何況她身懷六甲,早上也隻是試試,不成想沈老夫人居然沒有阻攔,這事順利得有些蹊蹺,由於當時心裏念著侄兒君輕,並未想太多,此刻不知為何,越坐心裏越是不安。

    方氏將糕點盤朝她麵前推,笑道:“吃點墊墊肚子吧,不能餓著孩子,瞧你這肚子,該有八個月了吧?”

    她點點頭,捏起一塊糕點塞入口中,眼皮沒來由地跳了下,咬到了舌頭。

    “二嫂,我突然想回去了,心裏總不踏實。”她說著站起身,隨行的丫鬟趕忙上前攙扶。

    方氏開口勸:“你現在懷有身孕,最忌諱多思,你且安心坐下罷,沈府離這僅有三條街,要是真有事你再回去也不遲。”

    秦瑩也跟著道:“大姐,這都到飯點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用完晚膳再走。”

    秦蓉搖了搖頭,順著胸口說:“府中肯定是出事了,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兩人無法,隻得跟在後麵,看著人上了車才回主屋用膳。

    進院子前,恰見君輕與銀離相攜而來,模樣親昵,耳鬢廝磨,一路上有說有笑,邊上的少年卻四處張望,大眼睛瞅瞅星星又看看月亮,似乎不怎麽在狀態。

    “這兩人……”方氏皺起眉頭,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君輕的真實性別,除了當年的穩婆、已故的母親張氏及奶娘,就隻有秦凜知曉。

    所以對方會露出這等表情並不奇怪。

    秦瑩也摸了摸下巴,盯著兩人瞧。

    少年隨手摘下一片葉子,約莫巴掌大,他拿在手裏當扇子搖,玩膩了又張嘴咬了一口,酸澀難吃,當即吐了出去。

    君輕無聲失笑:“這怎麽能吃?你這模樣倒像常年吃不飽飯,這半個月我也沒虧待你罷。”

    銀離鼓起雙腮,像魚兒在吐泡泡,奶萌可愛。

    方氏越看越不自在,秦瑩還好,才定了親,還是個大門不出的深閨小姐,將軍府沒有勾心鬥角,她不懂那些個肮髒事。

    君輕全程掛笑,路過兩人時微微頷首,便與少年進了大廳。

    珍秀美食已然鋪滿桌麵,足足有三十六道菜,量足,色好,類全。

    秦凜聞著味兒,因為君輕遇難一事寡淡了雙旬的味覺重新煥發生機,他樂嗬嗬地坐上主位,拿起筷子就吃,壓根沒什麽架子。

    銀離不懂世俗規矩,君輕也沒教他,他生疏地握著筷子,哆哆嗦嗦夾起一塊雞肉,低頭啃了起來。

    剛上桌的兩個雙胞胎盯著少年瞧了一會兒,將那盤雞肉往對方麵前推了推,想找話題又不知如何開口。

    君輕忽然覺得來這吃飯就是個錯誤。

    她站起身,在廚房轉了一圈,最後拎著兩個食盒出來。

    各有三層,看起來就沉甸甸的。

    “君輕,你這是要回去吃?”方式沒忍住詢問。

    秦家相比於大家族,人算是少的,又一團和氣,平日裏都在一起用膳,其他的小廚房除了冬日裏會開著,別的季節都在積灰塵,這也是為什麽她帶著銀離來這吃晚飯。

    她點頭,下巴點了點少年:“他手有疾,不利索,在這有礙大家進食,我帶他回院子。”

    銀離:“……”

    他揮了揮爪子,沒毛病啊,無辜地睜大了美眸。

    這人為什麽總喜歡說他有疾?

    她眼睛有毛病嗎?

    君輕朝少年使個眼色,然而對方完全領悟不到。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問:“你眼睛怎麽了?”

    “……”

    知道兩人關係的秦凜嘴角沒忍住抽搐兩下,輕咳一聲打破尬局:“回頭將和風院的小廚房收拾下,以後用膳可以不用跑這麽遠。”

    方氏訝然,琢磨著他話中的意思,總覺得這裏麵另有文章。

    秦瑩捏著筷子,一臉疑惑。

    兩個雙胞胎似乎不怎麽樂意,眼珠子黏在少年身上下不來,直到……

    一雙漆黑暗沉的眸子掃過她們,兩人同時打個哆嗦。

    大哥眼睛怎麽那麽可怕?

    難道真出毛病了?

    君輕收回視線,將一個食盒夾在臂彎,拽起少年就走。

    秦凜衝著兩人背影喊了一句:“明天記得抽時間去探望一下你小叔。”

    沒聽到回答的聲音,月色下,她背影些微焦急。

    大廳一度很安靜。

    全桌除了樂滋滋吃飯的秦凜,其他人麵麵相覷。

    老將軍爽朗地笑了笑,招呼大家繼續用膳,隻有沒心沒肺的雙胞胎依言行事,剩餘兩人吃得滿腦子問號。

    君輕回了風和院,銀離似乎並不高興,任憑誰吃的好好的,被人揪起來都不開心,他卡在門框那,就是不想進房間,門外守夜的丫鬟和小廝好奇的朝這邊張望,眼神猜疑。

    “銀離。”她忽然冷了聲:“過來。”

    少年吹起腮幫子,慢悠悠關上門,往桌旁走。

    “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給了你很好說話的錯覺?”君輕打開食盒,抱起人坐在椅中:“我是什麽樣的人,即便你再不諳世事,這麽多天相處應該也能摸索一二。”

    他委屈地垂下小腦袋,隱隱要哭。

    那人頓了頓,等他情緒平複些才說話:“將軍府人有些多,你獨自一人在海域生活十幾年,應該不習慣,明日我就將多餘的人安排到其他院子,我白日上朝時,如果沒有非出去不可的原因,就不要踏出這個院子。”

    “為什麽?我沒有不習慣。”銀離仰起頭,繃緊了小臉。

    君輕取出食盤,將那碗微撒的粥端到麵前,淡道:“因為我們遲早都會離開這,回到忘海或者鮫人族,與人接觸太多就會形成牽絆,而他們不會離開故土,這世上除了我沒人會腦子有病跟你住在海上。”

    他忽然沉默了,張口吞下對方舀來的粥水,心裏難受得緊。

    “乖,忍一段時間,這趟回來是要處理一些事情,結束後就能回去了。”君輕摸了摸他腦袋。

    少年這次沒擔心發絲被弄亂,反而掉出一顆金豆子,他哽咽著問:“你、你真的會跟我回去嗎?”

    對方沉默良久,目光沉靜得讓人心驚。

    “我曾發過誓,你為何還不信?一路過來,你一直在不停的確認。”說著聲色染上一絲嚴肅:“銀離,我希望我們之間多些信任,你要相信我知道嗎?把自己交給我,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你完全不需要通過不厭其煩的確認來尋找安全感。”

    也許是因為經曆過上兩個位麵,君輕總會自發性的透露出主宰者的特性。

    人在沒有記憶時,性格會因環境重新塑造,而每一次都是一個獨立的人格,就算覺醒了記憶,人格碰撞間,即便是強大的主人格依舊會遭受影響。

    君輕擺脫不了,也不願擺脫。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承認了小位麵人格的價值觀,並且很好地將之兼容在主人格裏,因而性情會多變,與其這麽說,不如稱之為新的性格。

    因為一個人意外而生的性格。

    如今的她與剛穿梭三千位麵的她,終是不同的。

    沒人會在經曆那麽多世界後還能一成不變。

    銀離聽著她的話,感覺自己最隱秘的心思被人剖開,明晃晃地暴曬於陽光下。

    他確實沒多少自信,這次離開忘海,多半是因為那人太強硬,根本反抗不了,再者,他自己膽怯地卻不知死活的想嚐試一次。

    真的像母親那樣嗎?

    見到那人的第一眼,他心底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懼意,還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

    銀離小口嚼著菜,對方大掌按在他腹部,鮫人最脆弱的地方。

    他聽見那人說:“不要胡思亂想,你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我與那個人類不一樣。”

    君輕說完,唇瓣猛不丁被親了一下,夾雜著油漬與飯菜的味道。

    少年紅著眼眶,動作生疏,不稍一瞬,兩人角色轉換。

    對方的唇舌又薄又軟,像棉花團一樣,但就是這樣柔軟的物體,卻帶著猛烈的攻擊與侵略性,強硬與霸道在舌尖綻開,攻城略地侵占自己的所有。

    享受與煎熬中,銀離又等了一會兒,那人忽然轉移陣地,緊接著耳蝸裏傳來撞擊聲,他瞪大了眸子,不管不顧地推開她,對方皺了皺眉問:“你怎麽了?”

    他整張臉爆紅,捂住左耳說:“我、我還餓,吃飯的時候,不、不想那樣……”

    君輕笑了一聲:“可是你先招惹的我。”見他不好意思,她搖了搖頭,補充道:“行,先吃飯,事情晚些做也可以。”

    好歹現在是逃過一劫。

    銀離鬆口氣,縮在她懷裏,小口小口吃著飯,腦中卻忍不住浮現剛才的場景,臉頰燒得慌。

    不得不說,那人真的是太平靜了,即便是在做那種事時。這樣的平靜好像經曆過太多的人世變遷,在歲月長河裏積澱,於人事滄桑裏沉浮,一點點演變成如今的模樣。

    他沒有參與對方的過去,一絲失落感油然而生。

    “張嘴。”那人聲音忽然響起:“你又在想什麽?”

    銀離“啊”了一聲,乖乖張口,一塊南瓜落入口中,對方又道:“明兒個開始,你要是無事可做我教你讀書寫字,在這裏要住一段時間,認識點字也是好的。”

    他應著,雙腮很快就被食物撐得鼓鼓囊囊,耳朵跟著動,像兩把小扇子。

    少年聽到身後人無故發笑,今晚的心情好似很好。

    **

    沈府。

    秦蓉下了馬車,在丫鬟的攙扶下正常回到芳菲院,一路走來,除了見到老夫人身邊的翠柳行色匆匆,沒發現太大的異樣,以為真像二嫂所說,是因為懷孕多想了,然而,這樣的想法還沒落到實處,丫鬟綠枝就小跑過來,緊張地拂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秦蓉瞬間僵硬在原地。

    “他居然敢……”話說一半止住聲,肚子驀地疼了起來:“我、我可能要……生了。”

    她伸手托住下盤,後背沁出汗。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急壞了一群丫鬟。

    秋菊瞪了綠枝一眼,趕忙去找老夫人。

    府中穩婆一類早早就備著,沒過片刻,沈老太太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往這邊來。

    接生婆進了產房,女人的叫聲斷斷續續從屋中傳出。

    老嬤嬤跟在後麵,試著問:“要不要通知二少爺?這產子不是小事。”

    老夫人眼皮跳了跳:“女人生孩子叫他們男人過來作甚?產房晦氣,容易被髒東西衝撞,琛兒現在忙得哪有時間?”

    老嬤嬤心下歎口氣,同情地望了眼產房方向,安靜地站在一旁。

    “這都過去多久了?”沈老夫人站不住了,走到大廳裏坐著:“當年我生恒兒和琛兒時可沒用這麽長時間,我沈家也沒虧待她,怎麽還沒結束?”

    老嬤嬤憂心說:“少夫人這一胎滿打滿算才八個月,時日不足,這樣下去恐怕……”

    她沒說完,後麵的話任誰都能知道意思。

    古人言,七活八不活。

    這一胎是難產。

    關係到自己未來的孫子,沈老夫人還是有點緊張的,她時不時望向產房方向,想了想說:“把府中的章大夫請來,以備萬一。”

    “哎!”老嬤嬤應了聲,趕忙下去準備。

    女人的慘叫聲還在繼續,秦蓉這一胎確實驚險,前後喝了一堆中藥,到了後半夜孩子才出來。

    卻是個女嬰。

    沈老夫人知道消息時,整張臉垮了下去,空歡喜一場。

    一群人怎麽來怎麽回。

    到底是沈家二房的嫡長女,她還是留了個嬤嬤處理後續事宜。

    秦蓉生完孩子直接昏了過去,出了不少血,臉色慘白,兩個陪嫁丫鬟盡職盡守陪在邊上,產婦不能受涼,隻給她粗粗擦拭一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