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海的傳說(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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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的丫鬟小廝哪見過這樣的氣勢?小心翼翼躲在樹木或者廊柱後麵,斜眼望這看。

    綠枝不禁抬起下巴,調皮地狐假虎威。

    “少爺,小姐住在芳菲院,奴婢帶您過去。”她恭敬地拐進右方的一個圓形拱門。

    翠竹環繞,鳥語花香,兩人一路還算順暢。

    芳菲院門口圍了一群家丁,五大三粗,與那些個白嫩小廝不同,這些人一看就有兩下子。

    “老夫人有令,所有人不得入院。”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短衣短袖,兩條古銅色的胳膊露在陽光下,肌肉賁張,靠近些還能聞到一股汗酸味。

    君輕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讓開。”

    鹹淡的語氣,像寒風陡然撞入烈夏,冷意接地而走。

    眾人一愣,晃神間,路盡頭處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一群下人跟在沈老夫人後麵,烏泱泱地往這邊趕,沈琛也在其中。

    男人生得唇紅齒白,玉樹臨風,模樣確實勝於一般人,算得上玉麵郎君。

    隻是那眉宇間結著陰鬱之氣,讓人看著不自在。

    “大少爺,現在該怎麽辦?”綠枝小聲問。

    君輕麵色不改,瞥了眼那群人,二話不說直接揚袖甩過攔路者,走了進去。

    綠枝緊緊跟在後麵,小心髒噗通噗通跳。

    沈老夫人瞧見這一幕,臉色難看,這秦家世子爺壓根不把沈家人看在眼中。

    沈琛皺著眉,肅起了臉。

    秦蓉坐在廂房內,聽見院子裏的動靜,準備下床出去瞧瞧,卻聽秋菊驚喜地跑進來,撩起垂花簾道:“夫人,大少爺來了。”

    她疑惑:“沈恒過來做什麽?”

    “不是他,瞧我嘴拙的。”秋菊接過嬰兒,笑道:“是咱們世子爺。”

    秦蓉訝異,忍不住下了床,恰見君輕進了外間,長身而立,遮住了半數光亮。

    她迎了上去,疑惑問:“你怎麽過來了?”

    話落看見後麵的綠枝,心下了然,臉上漾出一絲愁緒。

    君輕讓她躺回床上休息,秋菊端來茶水,她喝了口,這時候沈老夫人緊趕慢趕跟了上來,老目盯向她,微微喘著粗氣:“秦世子私闖沈府,更是打傷府上下人,未免太過分。”

    “哦?這就過分了?我秦家的人受了委屈,難道就不過分,是理所當然嗎?”

    針鋒相對,不避不讓。

    涼幽幽的眼神看得人背脊生寒。

    別說沈老夫人感覺到了,即便是看著君輕長大的秦蓉也稍作愣神,她的小侄子氣場何時變得如此具有壓迫感?

    卻聽她繼續道:“我打傷的隻不過是幾個下人,怎可與秦家之人相提並論?”

    說著一聲哂笑:“依我看,這事還需老夫人給我一個交代才是。”

    沈老太太瞥了眼床上的女子,目光不善,明顯是被氣著了,她看向君輕道:“秦世子果然好氣魄,闖了我沈家府邸還要反咬一口,你一個外男,私入深閨後院,傷風敗俗,又怎麽說?”

    “雖說她嫁入沈府,是沈家人,但身上永遠流著秦家的血,從這方麵來講,我與她是至親,老夫人的話未免太強詞奪理。”

    打嘴仗,君輕從來是不帶怕的,隻是更多時候犯懶,更喜歡用武力解決。

    沈老太太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而旁邊沈琛從一進門就覺得難堪。

    是個男人都要麵子,自家宅子裏的事鬧到旁人麵前,結果好壞都會增人笑料,他沉著臉說:“府上的事,府內自會解決,用不著旁人來管,且蓉兒剛生產完,正需休息,秦世子還是早些回去吧。”

    這話看似關心妻子,實際上秦蓉不過就是用來做擋箭牌的借口。

    女子偏過了頭。

    掩麵而泣。

    君輕似乎笑了一下:“沈府這樣的地方,不及我將軍府一半大,來這我都覺得咯腳,走自然是要走的,但是,該結的事也要結,不然我豈不是白來一趟?”

    沈老夫人上前一步,加重音量:“老身不記得沈府有什麽事需要外人來處理!秦世子再強詞奪理,老身就不客氣了!”

    “嗬嗬。”她直接越過對方看向沈琛:“你該記得娶她之前答應過將軍府什麽吧?”

    男人垂下眼皮:“……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秦蓉聞言忽然扭過頭,紅著眼睛問:“沈郎,你……”她胸腔劇烈起伏著,唇瓣哆嗦。

    綠枝趕忙給她順氣,秋菊也抱著嬰兒上前安慰。

    沈琛越來越覺得難堪,問道:“秦君輕,你今天闖上沈府究竟要做什麽?”

    那人搖了搖頭,不明所以道:“三年了,時間太久遠,忘了也正常,本世子會讓你記起來,不但會讓你記起,還會讓整個沈府記清楚,當初你們沈家是怎麽舔著臉求取人,又是怎麽爬上如今的侍郎之位的。”

    她話音才落,一道高大的影子從門口走了進來,正是沈老爺,身上還穿著官服,顯然是才回府。

    他目光在屋內逡巡一圈,最終落在君輕臉上,尷尬一瞬,僵笑道:“秦世子今日來,下官有失遠迎,還望見諒,此處為婦人後院,不宜議事,不若隨下官去前廳,細細商量如何?”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老子說話比起兒子要順耳的多。

    但對君輕打太極,毫無用處。

    她擺了擺手:“本世子覺得此處甚好,且此事本世子意已決,既然沈二公子忘了當年的事,納了姨娘進府,那麽這事就無法善了了。”

    沈慶元也就是沈老爺眼皮跳了跳,斜了眼沈琛,而後道:“這事下官會給您一個交代,還請等上幾日。”

    “哦?那你說說,打算如何解除?”君輕坐到一旁的圈椅中,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呷著甘茶。

    這登堂入室的模樣比主人家還要囂張,被人奉承慣了的沈老夫人當即就變了臉色,沈慶元趕忙在她之前出聲:“此事是我沈家對不住秦家在先,下官會好好教訓孽子,但這事確實也是無奈之舉,不得不為啊。”

    君輕懶懶抬起眼皮:“你倒說說,是什麽原因比我秦家的麵子還要重要?”

    沈慶元在屋內望了一圈,尤其是在秦蓉身上多看了兩秒,對方也豎起耳朵等他的話。

    一時間,他不知道怎麽開口。

    沈琛忍不住了,他納個妾怎麽了?哪有人還管旁人納不納妾的?秦君輕的手未必伸得太長了!

    深感男人的尊嚴被人冒犯,他義正言辭道:“眉兒她給我生了個孩子,讓她進門天經地義,我沈家的血脈怎麽能流落在外?”

    隻是一個姨娘罷了,秦家到底是什麽意思?這般咄咄逼人!

    這話一落,屋內陷入死一樣的靜。

    秦蓉睜大了眼,好久都無法消化話裏的意思。

    什麽叫給他生了孩子?

    是什麽時候的事?

    她為什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所以說那個女人進門,是因為早在她之前就懷上了沈家的子嗣。

    如果是女嬰用不著如此,多半是個哥兒。

    這樣的現實叫她無法接受。

    她直接崩潰地哭了。

    綠枝也氣憤,拿眼睛剜著沈琛,恨不得把人活刮剮了。

    也許是母女連心,嬰兒哭出了聲,秋菊怎麽哄都無用。

    沈慶元覺得氣氛異常吵鬧且沉悶,尤其是椅中那人望過來的視線,像是兩把刀子,無形卻鋒利。

    “這件事確實是琛兒做的不對,但木已成舟,我保證沈家以後會彌補她,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君輕曲指敲了敲桌麵:“你打算怎麽彌補?用物?還是地位?這兩樣東西,我秦家的人統統不缺,甚至要貴上千倍,沈老爺說這話就不覺得好笑嗎?”

    極致譏誚的語氣好似一巴掌打在臉上,雖然知曉是自己這邊理虧,但沈慶元還是不忿:“世子爺這樣說就不對了,女子出嫁,與娘家本就不再有多大關係,禮法皆從夫。”

    是大將軍府的人又怎樣?

    在秦家高高在上又如何?

    現在是我沈家二少夫人,就該守沈家的規矩,以前的身份地位隻能代表出生,以後過得如何,還要看他沈家人。

    “嗤。”君輕發出一聲輕笑:“既如此,那便沒必要談了。”

    她站起身,掃了眼綠枝與秋菊:“帶小姐回府。”

    語罷望向麵前的一眾人:“說了這麽多廢話,本世子覺得還是決定按自己的想法處理,沈家,好自為之。”

    沈琛擋住幾人去路:“蓉兒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名字記錄於族譜上,哪能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秦世子別在這惹人發笑了。”

    “笑話。”億萬年來,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沒來由的新鮮,君輕揪住對方衣領,這會兒倒是有點惡霸的意思:“本世子很快就讓沈家成為笑話。”

    “秦世子真是好大的口氣。”沈慶元再也繃不住臉皮,他早在一年前就在暗中投靠了右相那一邊,明麵上是將軍府的親家,實際則是線人,而右相在朝中更得皇帝看重,要不是為了套取消息,早就與秦家翻臉了。

    這會兒被人欺負到家裏了,哪還能忍住,怒道:“下官雖然官職不高,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世子爺想動沈家尚需仔細掂量。”

    君輕挑眉,老狐狸終於不裝了。

    她鬆開了沈琛,雙手合攏,轉動左手食指上的鐵環:“那我一定好好掂掂貴府的重量。”

    說完掃出一條道,當著眾人的麵帶著秦蓉離開。

    “人可以帶走,但孩子得留下!”沈老夫人忽然喊了一句。

    秦蓉猛然回頭。

    老太太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家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去留嗎?

    她望向沈琛,男人眼底下掛著些許青烏,一看就是昨夜沒睡好,此刻正低著頭,沒有看她。

    一瞬間,秦蓉的心跌至穀底。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們三年多,她還生下了孩子,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腦袋昏沉沉的,剛生產完的身子無法久站。

    君輕攔腰抱起人,直視著沈老夫人:“這孩子以後會姓秦,與沈家無關!”

    “那也不行!終究是我沈氏的血脈!”沈琛說了句,秦蓉死死望著他,淚眼婆娑,有失望、不甘、悔恨。

    對方眼神躲了下,繼續說:“秦氏是我的妻子,即便跟你回秦家亦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也許是男人的劣根性,讓他真正放手,又做不到,自己的東西,就算不要也不能離開視線。

    而且他對秦蓉也並非完全沒有夫妻感情。

    隻是與新姨娘的溫婉相比,對方平日裏的性子太急躁了些,一點芝麻小事就能吵架,就像今天的事。

    他始終覺得納個姨娘沒什麽。

    但秦蓉非要鬧。

    一點大家閨秀的氣度都沒有。

    君輕沒回他,而是看向懷中人:“你可還想留在沈府?如果點頭,我立刻放你回去。”

    秦蓉望著不遠處房簷下立著的男人,久久問了句:“沈郎,這三年你對我可有過一點夫妻情誼?”

    沈琛抬頭,幾朵雲飄過庭院上方的天空,淡藍色的衣衫被清風吹得起了褶皺,女子等了很久他都沒說話。

    風,好似停了,壓抑得不像話。

    她徹底死心了,扭過頭擦了擦眼淚,略微抬起頭:“我是大將軍的女兒,秦府嫡長女,我父親是開國老臣,我生來就比你高貴!當年那張畫像其實是我讓人特意收下的,按照父親的要求,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娶我!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任性,那日我根本就不該去澶山,今日這結果我嚐了,以後我們各不相關!”

    這一刻,秦蓉好似回到了三年前,那個雲英未嫁的妙齡少女,高傲、自持、帶著一點俠氣與英氣。

    如果不是閣樓上的驚鴻一瞥,也不會亂了芳心。

    當年沈慶元才剛剛中了進士,又是四十多高齡,為了留在京中,到處托人找關係,最後不知從哪聽到秦府招女婿的事,家中有次子,年紀恰巧吻合,為了官途順暢,便叫他前去一試。

    進士被分配到官職,按照大瑞規矩,除了三甲,其他人要麽靠關係,要麽等安排,按照朝廷的辦事速度,最快也要半年,沒有分配到官職的他,還是半個布衣,就更別說自己的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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