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一二 唯一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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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旦王庭。

    王帳裏一片愁雲慘淡,華服高帽的諸王坐立不安,貴族大將不時往帳外張望,有人一杯接一杯的飲酒,顫抖的手卻總是把酒水灑出來大半。

    達旦可汗那肉山一樣的身體,難得的站了起來。眼下正焦躁的在地台上走來走去,震得地台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吱聲,仿佛隨時都會坍塌。

    因為體型過於肥大,肚腩過於雄壯的緣故,他的雙手既不能背在身後,也不能疊放在腹前,隻能時而掛在腰帶上,時而小橡皮一樣甩在身體兩側。

    達旦太子如芒在背,不時走出王帳去外麵觀望,回來的時候每每神情忐忑,好似已經身處末日之中。

    眾人如此反應,原因隻有一個跟天元、契丹兩部大軍交戰不利。

    更準確地說,達旦部布置的幾道固守防線,已經被攻克了大半,每日都有敗報傳回,達旦可汗先期調集的十餘萬大軍,已經是死傷過半。

    要不是還有幾個王極境高手撐著,後續兵馬源源不斷在趕往前方,充實後續防線,隻怕天元、契丹兩軍,早已經打到王庭來了。

    但就算是這樣,王極境也已戰死一個。

    時至今日,不到旬月時間,達旦部已是人心惶惶,王公貴族們姑且如坐針氈,下麵戰士們是何等士氣可想而知。

    在所有人焦急等待今日戰報,又畏懼於達旦可汗臉色,不敢輕易出聲,王帳一直安靜如水。

    終於,夕陽西下時分,王帳外響起腳步聲與甲葉碰撞聲,眾人緊張的伸長脖子去看,就見渾身是血的渾邪王巴圖,正大步向王帳走來。

    “戰況如何?”等到巴圖進帳見禮,停住腳步的達旦可汗連忙問。

    “今日一戰,殺敵千餘,死亡過萬!”渾邪王巴圖麵色慘淡,“大汗,我們擋不住了,為今之計,唯有將所有兵馬集中到王庭,跟賊敵決一死戰!”

    這些時日,按照之前跟雁門軍商議的策略,達旦部層層設防,遲滯天元軍、契丹軍進攻步伐,這才沒有被對方徑直打到王庭。

    但大軍連日以來死傷太過慘重,天元軍的強悍遠超預料,要不是巴圖帶著他麾下的貴族驍勇與嫡係部曲,身先士卒奮勇力戰,大軍早已全麵潰逃。

    到了今日,巴圖的部曲死傷殆盡,他自身也遍體鱗傷,已是無法再繼續作戰。

    聽了巴圖的建議,達旦太子著急的跳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嗬斥道

    “住口!讓你在前線作戰,是讓你抵擋來犯之敵的,你作戰不利,讓大軍損失慘重也就算了,現在還敢妄言撤退!難道你不知道,一旦王庭守不住

    “一旦王庭決戰不利,我們就成了喪家之犬,財富會被敵人侵奪,牧場會被敵人占據,牛羊也會成為敵人的軍糧,屆時屆時我們怎麽辦?!”

    一眾王公貴族,頓時紛紛出言符合,都說絕對不能讓賊軍殺到王庭來,否則達旦部的損失就會太過慘重,失去退路。

    一些老人還跟著質問巴圖,為何平日裏驕傲自負、自視甚高的他,如今沒有率軍取得大勝,擋住敵軍。

    麵對太子的指責和眾人的詰難,巴圖臉紅到了脖子根。

    大戰以來,都是他在前線奮戰,太子在開戰之初信心滿滿,還親自到了戰場,但在經曆過前兩場慘敗後,就嚇得跑回了王庭,再也不敢出現在戰場。

    而那些王公貴族,空有一身修為,在眼下這種形勢下,卻連上陣都不敢。

    巴圖強忍著怒火,咬緊牙關道“前方將士已經沒有士氣,再戰下去隻會全軍潰敗,唯有背靠王庭,集中所有力量,我們才有繼續作戰的資格!”

    說到這,他再度向達旦可汗行禮,“大汗,隻要我們在王庭堅持作戰一段時間,等到大齊王師趕來,我們就能迎來轉機,將賊敵一舉殺敗!”

    太子還想責罵巴圖怯戰,將王庭置於險境之中,達旦可汗已經驚疑不定的開口

    “雁門軍還在鳳鳴山一帶,沒有突破賊軍防線,要是他們不能及時支援過來,又當如何?”

    巴圖看到沒有主意的達旦可汗,心中一陣煩躁,什麽問題都要問他,什麽計劃都要他出,領軍作戰也要靠他,可太子偏偏還對他無理嗬斥。

    王帳裏的這些人,平日裏威風八麵,如今到了危機關頭,一個個隻知道躲在大軍後麵,跟著太子對他的戰況指手畫腳,王庭要他們何用?

    壓下心中怒火,巴圖道“根據這段時間的戰況看,我們集中兵力在王庭,大致可以再堅持七日。如果七日之內,雁門軍能支援過來,王庭就能保住!”

    “七日”達旦可汗雙目一陣失神,又開始來回踱步,“從鳳鳴山到這裏,路上就需要五日!如果兩日之內,雁門軍不能突破鳳鳴山,那我們豈不是”

    說到這,他沒有再說下去。

    王帳裏的眾人,包括太子和公主塔娜在內,都是一臉死灰。

    雁門軍跟天元、契丹兩軍,已經在鳳鳴山交戰多日,可雁門軍連關城都沒能攻下,現在要他們在兩天之內突破鳳鳴山,這有可能嗎?

    白風口關城前,趙寧跟趙北望、王柔花、楊佳妮等人站在一起,麵對已經開始激戰的城頭,準備好了親自上陣,傾力一搏。

    這些時日,雁門軍收獲的成長不小。

    從自視甚高,不將北胡軍隊放在眼裏,認為兩軍但凡交戰,對方就必敗無疑,到先鋒一戰後,全軍意識到北胡軍隊的強悍,收起輕視之心。

    從攻打北胡軍隊第二道防線,兀一上陣就死傷慘重,在對方凶狠的戰力麵前,被打得暈頭轉向、緊張慌亂、死傷慘重,全然忘了平日裏的訓練內容;

    到眾將士漸漸適應關城血戰的慘烈環境,一點點找回自己固有的戰法節奏,雁門軍用了多日時間,付出了慘烈代價,收獲了慘痛教訓。

    雁門軍在以戰代練,北胡軍同樣如此。

    草原軍隊從來不善步戰,也幾乎不存在步戰,而南征大齊是天元王庭既定大計,往後多的是需要攻城拔寨的時候。

    既然有這個方針計劃,天元軍在過去幾年裏,就已經開始訓練戰士的步戰能力,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天元軍在此戰之中,並未表現出太多不適應。

    但一方麵,因為時間關係,天元軍訓練步戰的戰士隻是一部分,數量並不是太多,戰法說不上很嫻熟。

    這也是天元王庭,原本決定在兩年之後,再跟大齊國戰的原因之一,他們需要更多世間,來讓更多戰士通曉步戰之法。

    另一方麵,一群向來隻知道馬上作戰的草原將領、草原戰士,陡然間開始嚐試步戰訓練,在沒有中原步戰將領幫助的情況下,不得其門而入,隻知皮毛不識精義,是必然會出現的情況。

    天元部族橫掃漠北建立王庭,也就在前幾年。

    這幾年他們忙著控製、同化契丹部跟女真部,真正訓練戰士步戰的精力其實很有限。

    綜合來看,部分天元軍戰士,雖然已經訓練了步戰,但所知有限,步戰能力有限,各種戰法更是知道的有限。

    他們這幾日能守住關城,靠得是百戰練就的戰士素質,是本身修行者眾多的優勢,是關城給他們提供的天然地利。

    城池攻防,守城方天然占據優勢,在這種情況下以戰代練,提升北胡軍隊的步戰水平,無疑是難得的良機。

    故而鳳鳴山這一戰,在察拉罕的安排中,也是讓草原戰士適應城池攻防戰的絕佳戰場。

    草原戰士要真正精通步戰,必須要通過跟中原步軍實戰,在血火之中向敵人學習。

    如果此戰能勝,可以俘虜一批雁門軍將校,在往後幫助他們訓練戰士步戰之法,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所以察拉罕在此戰之中,才一直想著要尋找時機反攻。僅僅打退雁門軍,沒有大敗雁門軍,是無法俘虜大量雁門軍將校的。

    察拉罕想借守關的優勢,來彌補北胡軍不善步戰的缺陷,達到消耗雁門軍有生力量,打擊雁門軍士氣的目的,並尋找一追定音、大獲全勝的機會。

    從這個意義上說,鳳鳴山的兩軍交鋒,勝敗的關鍵,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雙方將士誰率先獲得大幅度成長。

    又或者說,雁門軍將士要在傷亡到達一定程度,引起軍力大損、士氣崩潰之前,從新卒成長為老卒,搶在北胡軍的反攻之機出現前奪下鳳鳴山。

    這段時間中,趙寧沒有聯合楊佳妮,率領兩家高手直接進攻關城,而是用射雕策應雁門軍作戰,原因就在於此!

    察拉罕惱恨趙寧,多番努力想要除掉趙寧這個禍害,為此不惜冒著折損許多高手的風險,根結也在於此!

    今日,趙寧已經成就元神境,白風口前的雁門軍各部,業已結束一輪完整的血戰曆練。

    其間因為趙寧的策應,各部傷亡並不是很大,在戰損與成長的相互關係上,眼下白風口前的雁門軍,可以說是處在最恰當的節點上。

    而飛鷹山、黑石穀前的雁門軍,情況就不一樣。

    一則是攻打關城時,沒有趙寧這種反常存在的照料,二則因為飛鷹山、黑石穀地形的關係,大軍傷亡過快過多,各部輪換迅速,堅持戰鬥的時間短,將士成長空間小。

    到了現在,這兩個地方的雁門軍,死傷慘重,士氣低迷,已經到了很危險的境地。

    如若安思明今日作戰不利,不能取得突破性戰果,那麽北胡軍的反攻時機就會立馬到來!

    一言以蔽之,今日,就是雁門軍從白風口取得突破,撕裂北胡軍第二道防線,最好也是最後的戰機!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戰爭進行到現在,被綁在這輛巨大戰車上的所有人,都已經沒有過多選擇。

    戰,死戰,不勝則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