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百零八 分久難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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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跟察拉罕等王極境修行者的一戰,又是勢均力敵。
雖然有人受傷,但這回沒有人陣亡,最終,戰鬥仍是以雙方的默契收兵而結束。
回到城樓屋頂,撩撩衣袍安然坐下,千鈞橫放在膝蓋上,趙寧繼續作為大軍的旗幟存在,巋然不動。
這幾天,他跟趙北望、楊佳妮等人,每日都要跟察拉罕等王極境作戰,有時候一天還會打上好幾場。
每當察拉罕戰罷之後,回去一通反思,覺得找到了突破口,調整戰法再來挑戰時,趙寧都會用實際行動告訴對方你想多了。
兩名趙氏的準王極境修行者,在連日的越境戰鬥中,獲得了很多領悟,如今都有即將突破境界的意思。
如果這兩人成功晉升,雙方王極境數量變得相同,那麽擁有奇兵千鈞的趙寧一方,就會具備擊敗對方的實力。
“隻要不出意外,等到你娘晉升王極境、六萬禁軍趕到,保底來說雁門關也會徹底穩住。”
趙北望到趙寧身邊坐下,“不過山海關已經破了。山海關駐軍都成了殘兵敗將,在北胡精騎的追殺下,全軍覆沒是必然結局。就不知道禁軍能不能在他們殺到京畿之地前,將他們擋在路上。”
王柔花是兩名準王極境之一。
對於趙北望擔心的情況,趙寧沒有發表評論。
從山海關到燕平城,有六百多裏路程,這中間不乏州縣堅城,也有防禦使的新軍,但卻沒有真正的雄關天塹。
靠地方防禦使的軍隊,和沒有經曆過正經戰鬥的禁軍,要擋住北胡大軍的步伐,這個難度隻能說懂得都懂。
燕平唯一可供依仗的,是宋治可以調集大齊除了雁門關以外,幾乎所有的王極境強者,去嚐試製衡天元左賢王等人。
“馳援雁門關的禁軍走到哪裏了?”趙寧隻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他們加快了行軍速度,再有三日就會抵達。”
趙寧點了點頭,目光躍過血火交織、激戰正酣的戰場,遙遙望向北胡軍營寨中心地帶,那座最高山包上的營寨。
他眼神無波,平靜如水。
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麽,在想什麽。
但包括趙北望、楊佳妮在內,所有人都習慣了他這副模樣,沒有人發問,更沒有人打擾。
雁門關在燕平西麵。
從燕平至雁門,攏共不到八百裏路程,大軍日行三十裏,倍道兼程則日行六十裏,其中大半時候要在山林中行軍。
過了靈丘縣,山穀道路變得相對寬闊,一直到雁門關都不會再有險阻。在宋治“日夜兼程”的嚴令下,禁軍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
速度的提升不僅使體力消耗加劇,還有各方各麵的影響。大軍行進的核心要求,是遇到意外隨時都能投入戰鬥,對隊形要求很高。
而現在,這支禁軍對敵人的防備力明顯下降不少。
領頭的將軍叫何文進,能夠帶著六萬禁軍出動,可想而知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此時他騎在戰馬上,一麵快速趕路,一麵回憶皇帝對他的囑咐。
皇帝的囑咐很簡單到了雁門關之後,一切都聽趙北望的。大軍務必配合雁門軍守衛好雁門關,就算是戰死關城,也不能讓北胡戰士踏過關隘。
這番話沒什麽理解難度。
局勢艱險,三軍將士必須同心同德。
但何文進這一路上,卻沒有停止揣摩皇帝的“深層用意”。
寒門跟世家爭了這麽些年,何文進在平日裏除了軍務,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麽對付世家,算計軍中的世家子弟,以正當理由將對方驅逐出去。
要不是他之前在這方麵做得夠好,功勳卓著,也不可能獲得皇帝、內閣的信任,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對於寒門官將來說,與世家爭鬥是職責所在,鬥贏了就是政績,是加官進爵的依憑,是安身立命的基礎。
收獲上官的青睞,是仕途上升的階梯,如何收獲上官的青睞,是官吏朝思暮想、日夜奔波的命題。在此之下,才是所謂的做實事。
實事終究有限,巴結上官卻沒有盡頭;做實事不一定能升官,奉承好了上官,隻要對方點頭,隨便做些政績工程,就能更進一步。
政績工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而官員們之所以能靠此升遷,並不是蒙蔽了早就對此道嫻熟無比的上官,而是上官需要的,隻是一個給他們升官的由頭。
大家都是自己人,心照不宣。
對於何文進而言,皇帝就是最大的上官。
他必須要弄清皇帝的心意。
是日夜,大軍停下來休息。
雖然皇帝的命令是日夜兼程,但休息還是要休息的,命令的含義隻不過是到了夜晚,打著火把再趕一段路而已。
“簡單紮營,不要大興土木挖溝築牆。明日還要早早起來趕路,讓將士們多些休息時間,免得到了雁門關成了疲敝之師。”
何文進下達完軍令後,自己就找了塊地方坐下。這裏是雁山之內,雁門關還在,北胡軍不會出現在這裏,他們不必擔心有敵軍。
“將軍是在謀劃如何擊退北胡大軍嗎?”副將見何文進又在沉思,納罕的問。
何文進搖搖頭,“踞城而守的戰鬥,有什麽需要謀劃的,不過是力戰而已。本將在想的,是如何完成陛下交代的差事。”
“陛下另外給將軍交代了差事?”副將很意外。
“陛下當然不會明說。眼下是國戰時期,陛下必須打出上下齊心的旗號,怎麽會明著發布破壞團結的命令?”
何文進抬頭遙望雁門關的方向,夜色深沉,除了山巒黑影,他什麽都看不到,但他依然雙眼明銳
“但身為陛下臣子,主辱臣死,主憂臣辱。我們必須洞察陛下想要什麽,主動為陛下排憂解難,這才算是盡到了臣子本份。”
副將聽得一頭霧水,試探著問道“將軍的意思是?”
何文進目光灼灼,“陛下讓我來雁門關,是取代安思明的,此戰之後若無意外,本將會常駐雁門關。本將要完成安思明未完成的任務,跟趙氏分庭抗禮,乃至取代趙氏在雁門關的地位!”
副將一陣愕然,“可陛下近來對世家的態度已經改變,不再打壓他們,還讓我們摒棄爭鬥,同心據敵,將軍怎麽還要想著”
“愚蠢!”
何文進喝斥一聲,對方是他的心腹臂膀,所以他的心思不必藏著掖著
“打壓世家、中央集權,是陛下的國策,豈會說放棄就放棄?眼下不過是迫於形勢,在名義上暫緩而已!
“這場國戰,必然更快消耗世家軍隊與修行者,這對陛下而言是機會,對你我同樣如此!
“所以,等到了雁門關,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保存實力,絕不能讓將士死傷太多。麾下有人,戰後才能有底氣!
“安思明之所以失敗,就是他太想沙場建功,這才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前車之鑒,你我豈能無視?記住,聽從趙北望的命令,不等於把命賣給他!
“雁門關是天塹之地,隻要我們兵力足夠,北胡要攻克關城難如登天。
“所以此戰中,你我出工就行,出力的事交給雁門軍。一言以蔽之,死人他們去死,功勞他們去立,我們最大的追求是保存實力!
“一旦北胡大軍敗退,以趙氏如今的王極境修行者數量,戰後必然迎來陛下全力打壓。而到時,雁門軍死傷慘重,兵力無幾,雁門關就順理成章是我們的!
“此時不保存實力,到時候拿什麽坐鎮雁門關,取代趙氏?等到本將成了鎮北將軍,你們也會加官進爵,榮華富貴不在話下!”
說完這番話,何文進雙眼中像是要噴出火來,亮得嚇人。
副將被震得張嘴無言。
見副將還有些遲疑,何文進怫然不悅,冷冷道
“習得文武藝,貨於帝王家。咱們從一開始,就是要為君王分憂的!陛下想要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得做什麽,其它的都不重要,都是虛的,明不明白?”
副將終於頓悟,連忙抱拳“將軍智勇無雙,末將拍馬難及!”
何文進滿意地點點頭,暗暗想到“陛下若是知道我明白了他的心意,一定會對我大加讚賞,我往後的仕途想不一片光明都難。”
他這般“善解人意”,也不知道宋治要是真知道了他此刻的想法,是會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還是會提起長劍就把他的腦袋削下來。
宋治當然可以怪罪何文進想得太多。
但他用寒門官將打壓世家這麽多年,早就把許多寒門官員,培養成了一群不問黑白的鷹犬。
他忽然之間完全顛覆過往,想要寒門官將不迷茫不疑惑不多想,立即收斂陰暗心思,變成道德高士,那也太天真了些。
“將軍,雁門軍派人來接應我們了。”
沒片刻,何文進聽到了腳步聲。
初時隱隱約約,而後逐漸清晰,腳步密集隆隆如雷,看來人數不少,半夜聽到這樣的動靜,將士們立即警覺,負責值守的部曲已經在將校的喝令下,開始列陣,準備迎敵,何文進在第一時間就派了修行者過去查看情況。
聽到修行者的回報,何文進放鬆下來。
他將這個消息傳遞下去,讓將士們不要如臨大敵,趕緊收了陣勢繼續紮營。
雁門軍很快就到了,雖然有火把,但在深夜中依舊顯得神秘,麵目瞧不太真切,就算有修行者站在高處,也看不清楚雁門軍中後隊的具體情況。
“本將趙啟陽,因大將軍察覺北胡修行者,有不少翻越雁山的,為免出現什麽意外情況,故而特令本將來迎接禁軍,敢問主將何在?”
到了近處,為首的雁門軍將領在馬上問。
何文進走了出來,“本將何文進,奉陛下聖命,領軍馳援雁門關。”
“何將軍!”
將領連忙下馬,向前幾步,抱拳見禮,態度恭敬有禮,神色感動親切,“雁門軍日日激戰,將士死傷慘重,全軍上下盼將軍久矣!如今將軍總算是到了,有將軍馳援,雁門關才能守得住啊,請將軍受末將一拜!”
說著,將領單膝下跪。
何文進沒想到趙氏的人,對他如此恭敬,心裏非常高興,自覺形象高大。既然他這麽重要,那他到了雁門關,應該有不少話語權,竊喜之餘,伸手去扶對方
“趙將軍何必多禮”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聲音就戛然而止。
麵前的“趙將軍”,在他伸手攙扶,毫無防備的時候,出乎所有人預料,驟然暴起發難,袖中匕首霎時捅進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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