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二零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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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拉罕正隨著十萬大軍向井陘關進發。
國戰開始後,前期部分進展順利,察拉罕雖然在雁門軍耽誤了一陣,但並沒有遭受實際損失,天元可汗也一直沒有在軍前露麵。
事實上,察拉罕並不知道天元可汗如今在何處。
他隻知道,當戰局處於關鍵時期的時候,對方一定會以神兵天降的姿態出現,為大軍掃平障礙贏得勝利。
作為北胡大軍最大的依仗,天下唯一的天人境修行者,天元可汗的格調自然很高,等閑不會出現,也無需他出現。
對君王而言,一旦戰爭到了需要自己親自上陣搏殺的時候,那也就意味著形勢到了最危急的時刻,自己這個君王當得不太合格。
君王個人修為的強大,並不是真正值得稱道的地方,自己的臣民軍隊強悍,才是一個君王優秀的表現。
察拉罕知道,隻要他跟左賢王的征戰不出大問題,天元可汗就不會出現,而等到天元可汗出現的時候,他跟左賢王必有一人會被治征戰不利的罪。
所以察拉罕希望,戰局能夠不需要天元可汗現身。
除非大齊出現了強大的,他跟左賢王無法抗衡的修行者。在這種情況下,身為定海神針的天元可汗,才會在不治他跟左賢王的罪的前提下,參與戰事。
身為兩路大軍的兩位主帥之一,察拉罕也存了要跟左賢王一較高下的心思,最不濟不能落後於對方,否則麵子上怎麽都不好看。
這回進攻晉地,察拉罕不允許有意外,所以他處處小心,時時謹慎。
但就是在他盡心盡力的情形下,大軍還是遭遇了敗績。
阿洛哥所部先鋒,驟然遭遇火攻的時候,察拉罕從監察兩路大軍的王極境修行者那裏,及時得知了消息。
天元王庭的一個萬人隊,那是大軍戰力的精華所在,是精銳中的精銳,等閑絕對折損不起。
正常情況下,察拉罕就算出動所有王極境高手,也要趕過去支援,將山火及時撲滅,亦或是把火勢控製住,至少得給將士們清理出撤退通道,保全大部分戰士的性命。
但察拉罕並沒有這樣做。
原因很簡單。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遭遇火攻的,並不隻是北路阿洛哥所部。
南路向井陘關進發的大軍,其先鋒同樣遇到了陡然起勢的火海!
情況跟阿洛哥如出一轍,都是在大軍剛開始紮營,修行者還未來得及清查周邊山林的時候,被山火淹沒!
與此同時,晉地的王極境修行者接連出動,跟察拉罕麾下的王極境交手,牽製住了後者,讓他們沒法子救援被大火淹沒的先鋒。
兩萬將士,兩萬真正的精銳的折損,對二十幾萬大軍來說,看似隻有不到一成的數量,但這絕對是大傷元氣的損失!
察拉罕在霎時間就氣得直欲吐血。
“河東軍定然是知道了我們的行軍日程,清楚我們今天會抵達什麽位置,否則這兩場火攻根本不可能順利實現!”
在半空俯瞰山嶺中的火海,察拉罕麵沉如水,咬著牙對白音跟蕭燕道“絕對是有人泄露了大軍行程!”
在此之前,察拉罕腦子想的,全都是如何攻克承天關與井陘關。他的戰局推演中,皆是以承天關、井陘關防備嚴密為前提,雙方的攻守關係是確定的。
他萬萬沒想到,大軍機密竟然會被泄露,導致出現了河東軍主動進攻的局麵!他之前深思熟慮,也隻是想過河東軍會夜襲,會劫營,會有零星騷擾。
“誰會泄露大軍機密?”白音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誰是奸細。
不是沒有懷疑人選,而是可以被懷疑的人太多了,任何一個萬夫長、千夫長,事先都接到了命令,知道大軍動向。
但問題是,北胡大軍怎麽會把情況泄露給河東軍?
理由何在?
一想到細作二字,蕭燕第一個心頭一顫,隻覺得背心發涼。
乾符七年,她在燕平被俘,當時趙寧就告訴她,自己之所以能那麽準確迅捷的把她挖出來,就是因為天元王庭有大齊的細作。
事後蕭燕回到王庭,也一直在尋找這個細作。
但最後這件事被天元可汗證明,王庭根本沒有那個所謂的細作!為此,天元可汗付出了沉重代價,而蕭燕遭受巨大心理打擊。
怎麽到了現在,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大軍中存在南朝的細作?大家又要開始尋找這個細作了?
若是沒有這個奸細,大軍的行程又是如何泄露的?
蕭燕隻覺得如芒在背,禁不住咬緊了嫣紅的下唇。
萬一大軍中真有細作,蕭燕隻能想到一個可能對方是趙寧安排的!
趙寧的這個該死的家夥,到底做了什麽?
“此事容後再查,先讓大軍後撤,務必不能被火海波及。等到山火滅了,我們再繼續進發!”察拉罕最終下達了這個命令。
他現在已經無法去想跟左賢王爭個高低的事,因為左賢王還沒敗過,而他已經吃了大虧。就眼下而言,怎麽比都是他輸了,這讓他心裏分外難受。
“公主殿下,大軍行程被泄露的事,就拜托你來查了。”察拉罕目光冷峻的看向蕭燕。
蕭燕現在管著大軍的情報,查清這件事是職責所在,當下肅然點頭。
隻是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蕭燕心裏有說不出的別扭與不自在。
大軍中真有細作嗎?
如果有,又是什麽時候被趙寧安排的?
會是什麽人?
如果沒有呢?
那消息又是怎麽走漏的?
趙寧難道在真定安排了許多眼線?
難道大軍被監視了,都一直沒有發現?
這是不是自己的失職?
自己能不能彌補過錯?
蕭燕一時間思緒萬千,心亂得厲害,感覺好像回到了乾符七年。
汴梁。
自打到了汴梁行宮,宋治就幾乎沒睡過好覺,尤其是在設立河東節度使後,隨著戰局進入僵持,怎麽都看不到轉機,宋治就更是難以入眠。
“朕自即位以來,自問還算勤政,並不曾沉迷於享受玩樂,朝會從未耽擱過一日,奏折從未有一本沒有批閱。
“這些年繼承曆代先帝的意誌,推進中央集權與加強皇權,也未曾有半分懈怠,可為何到了朕的手裏,江山社稷偏偏遭遇了這等挫折,竟然讓塞北的蠻子大舉攻入了國境!
“如今河北地完全淪陷,而天下軍隊卻不能擊敗賊寇,眼下完全是仗著黃河天塹,朝廷才得以苟延殘喘,根本看不到反攻河北,收複京師的日期!
“大伴,朕到底錯在了哪裏,朕當真是個昏君不成?”
大殿裏隻有宋治跟敬新磨兩人,前者盯著空蕩蕩的殿堂發愣了許久,忽然語氣低沉、不無哀傷自責的,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這番話說出口,宋治的五官有些扭曲,悲憤讓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作為一個帝王,他自認並無失職之處。
在中央集權的過程中,一直沒有釀成多大的亂子,十八將門十三門第,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根本無法忤逆他製造的大勢。
天下縱使出了大量流民,但也被他用防禦使軍隊的策略,給暫時化解,從整體上說,皇朝依然稱得上是國泰民安。
大齊的盛世明明達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峰,怎麽在突然間說倒就倒了?
到底是北胡大軍太強,還是齊人安享太平繁華太久了,以至於都腐化墮落得太多,無法跟蠻子拚刀子了?
宋治想不到答案。
如果他沒有錯,那錯得就隻能是臣民。
那麽他究竟有沒有錯呢?
作為一個跟驕奢淫逸、荒廢政事、窮兵黷武、殘暴無道等種種史書上,濃墨重彩大寫特寫的亡國之狀,完全不沾邊的君王,他能有什麽錯?
敬新磨拜伏於地,聲音顫抖著道“陛下萬勿妄自菲薄!
“此戰之失,不過是北胡蓄謀已久,以有心算無心而已,就算前期能取得一些勝果,等到皇朝集中力量,必然可以一舉將其擊潰。
“陛下是聖明之君,臣民皆感念聖恩,當此之際,天下人莫不想著奮軀報國,盡忠陛下,陛下隻需知人善任,必能很快回到燕平!”
宋治剛剛那番話,不全是惺惺作態,有很大一部分的真情流露。
無論是誰,君王也好平民也罷,不管自己做了什麽,都是希望他人理解自己,認可自己,尊重自己的。
在被敬新磨的勸解之詞中,宋治得到了一定的安慰,神色緩和下來。
“大伴說的沒錯,隻要皇朝上下齊心,區區北胡逞不了多久的威風。”
宋治沉吟片刻,“隻不過眼下時局的確艱難,北胡左賢王的大軍橫在黃河北岸,王師一時之間要突破,實在是不容易。
“現在隻能看河東軍了,如果他們不能頂住北胡右賢王的壓力,讓對方攻占了晉地,局勢潰爛,隻怕會人心惶惶”
北胡大軍連戰連捷,大齊軍隊幾乎無法撼動其兵鋒,除了敗退就是敗退,長此以往,大齊臣民就算之前再看不起北胡,也必然心生怯意。
一旦到了軍心民心不可用的時候,那局勢就真的危險了,別的不說,很多人就會想著割地求和,乃至是投敵。
割地求和,向北胡服軟低頭,這是宋治絕對不能接受的。
現在河東軍的戰況,可以說直接影響國戰走向。
而宋治卻幫不上什麽忙。
所以他心中焦急。
“大捷!大捷!”
就在宋治憂心難解的時候,大都督府的官員大喊著求見。
“哪裏的捷報?快傳!”
宋治精神一震。
“稟陛下,河東軍大捷!昨日,北胡軍察拉罕所部,分兩路逼近承天關、井陘關,被河東軍以火攻之,北胡軍兩路先鋒共計兩萬餘騎,悉數葬身火海!”
大都督府的官員,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喊。
宋治驚喜萬分,豁然起身,等敬新磨將軍報交上來,他快速瀏覽一遍,頓時喜上眉梢,哈哈大笑三聲,暢快無比
“好,好!果真是大捷!河東軍果然能戰,沒有辜負朕的期望!區區北胡,被一把火就燒沒了兩萬人,有什麽不好戰勝的?
“立即將捷報布告天下,讓朝野都知道,北胡蠻賊終究不過是一群野人,哪裏是我大齊精銳的對手!”
敬新磨連聲應諾,“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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