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卻不會散去，隻是沉寂在心底深處。
    等到某個瞬間觸動了心扉，那一幕幕又會浮現在眼前……
    風雪中，東方果淒然而笑。
    “師父，你還是沒看懂果兒呢，無論你經曆幾世輪回，我都一定會找到你，讓你想起我！”
    說話間，手中法訣一掐，漫天櫻花飄落，都化作淩厲無比的劍氣。
    “你有你的執念，我也有我的執念！”
    話音未落，劍氣破空，組成了完美的蓮華劍陣，猶如一朵傲雪寒梅在冷風中綻放！
    “好，既然你如此想不開，那我就成全你！”
    東郭嶽哈哈大笑，右手豎掌向前一推。
    一個絢麗難言的刺目光球從他掌心中飛出，在半空中急速旋轉，光弧四卷。
    刹那間，以這光球為中心，四周空間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成千上萬的櫻花劍氣不受控製，被這漩渦吸入其中，碰到光球之後立刻崩潰，化為淡淡的青煙消散在漩渦深處……
    眼看對方完美化解了自己的蓮華劍陣，東方果並不驚訝，更沒有半點退縮之意。
    她手中法訣急掐，忽然縱身上前，周圍劍意暴漲，整個人居然化為一柄緋色巨劍，向那東郭嶽當頭斬去！
    “哼！”
    東郭嶽冷笑了一聲，左手大袖一揮。
    從他袖中飛出一黑一白兩道霞光，在半空中迅速演化，最終變為兩條凶蠻的大蛇。
    東方果的巨劍才剛剛落下，就被這黑白雙蛇纏住，緋色劍鋒與蛇鱗相撞迸出了刺目的火花，在半空中不斷閃耀！
    雙方僅僅隻僵持了片刻。
    黑白雙蛇順著劍光不斷攀升，蛇鱗化為一枚枚詭異的符文，向劍光內部迅速滲透。
    忽聽一聲脆響，百丈長的劍光轟然破碎！
    漫天櫻花碎屑之中，東方果的身影重新出現。
    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慘白，發絲淩亂，滿身血汙，體內的氣息更是萎靡不振。
    “嗬嗬，就隻有這點手段麽？我看你不是來救人的，是來送死的！”東郭嶽笑道。
    東方果沒有說話，伸手抹去了嘴角的一抹鮮血。
    隨著心念一動，本命劍丸“太素”倒飛而回，懸浮在她身前，仿佛一片靈動的櫻花。
    東方果低頭看著自己的劍丸，忽然展顏一笑，猶如春風化雪，明豔而不可方物。
    下一刻，她玉指輕彈劍身，眼神中似有不舍。
    “殘燈孤影，千年清修，化為今日這一劍，你可願意？”
    那劍丸似乎感應到了她的心意，在她身旁輕輕震顫，似在回應她的請求。
    “好！”
    東方果麵含笑容，眼神卻變得決絕起來。
    “劍在人在，劍碎……人亡。”
    話音未落，就見“太素”劍的劍光猛然暴漲，頃刻間千丈有餘，向東郭嶽當頭斬下。
    “哼，此等招式，我翻手可破！”
    東郭嶽用手一指，黑白雙蛇再度湧上，很快就纏住了東方果的劍光。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東方果忽然把法訣一變，千丈長的劍光轟然碎裂！
    不隻是劍光碎裂，就連“太素”劍丸本身也在分崩離析！
    “你這是做什麽？”
    東郭嶽眉頭微皺，眼中露出了驚訝之色。
    凝神看去，隻見遠處的女子眼神決絕，對著自己用手隔空一指。
    “太素”劍崩碎成了萬千碎片，每一枚碎片居然都蘊含強大的劍意，猶如漫天寒星，又如櫻花暴雨，向自己席卷而來！
    “不好！”
    東郭嶽心頭一跳，首次感應到了危機，雙手法訣急掐，將自身法力催動到極致。
    一層層法力屏障出現在半空，試圖阻擋那些劍丸碎片。
    但可惜，這一劍蘊含了東方果的畢生修為！
    無數個清冷的夜晚，她在孤燈下獨自參研，最終悟出了這一招！
    此招名為“殘燭”！
    半空之中，萬千碎片化作流火之刃，將這片風雪世界染成了晚霞的顏色。
    東郭嶽的黑白雙蛇突然發出尖銳嘶鳴，蛇鱗表麵的詭異符文竟開始不受控製地明滅閃爍。
    砰！
    忽聽一聲爆響，黑白雙蛇同時炸開，在這萬千流火的衝擊下化為了粉末……
    與此同時，那無數碎片從遠處疾馳而來，猶如綿綿細雨，無死角地掃過每一寸空間。
    東郭嶽的法力屏障就好像雨中浮萍，在劍雨的衝刷下左搖右擺。
    雙方僵持了片刻，法力屏障終究抵擋不住，被強行撕開。
    那數不清的劍丸碎片一路摧枯拉朽，瞬間殺到了東郭嶽的麵前。
    眼看這一劍就要將其斬殺，東郭嶽忽然雙手掐訣，頭頂出現一輪黑色八卦瘋狂逆轉，片刻後寸寸碎裂，化為無數符文在身前凝聚。
    轟隆隆！
    隻聽一聲悶響，玄牝之門再度出現！
    數不清的劍丸碎片破空而來，卻被此門死死擋住，刹那間霞光流舞，劍氣縱橫，一圈圈光暈以玄牝之門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而去。
    東郭嶽悶哼一聲，臉色微微蒼白，身體向後倒飛了數百丈。
    雖然有些狼狽，但他最終沒有被擊倒。
    慢慢地，劍雨消散，那些劍丸碎片都化作空靈的花瓣從半空中飄落而下，再也沒有半點殺氣……
    與此同時，東方果的臉頰、手臂、衣裙上都出現了火焰一樣的斑點，在風雪中無聲地燃燒。
    她發間玉簪寸寸成灰，千年修為也隨著漫天櫻雪急速凋零。
    生命的最後時刻，東方果足尖輕點，猶如一枚飄零的雪花，落在金光結界的麵前。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沈碧遊從結界中拉了出來。
    “快走！”
    東方果的聲音很輕，聽上去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
    淚水早已模糊了沈碧遊的雙眼……
    這一刻，他沒有再猶豫，雙手緊緊抱住了東方果。
    “不，你別死，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沈碧遊淚流滿麵，聲音沙啞。
    他想要催動遁光，但可惜體內經脈盡斷，法力幹涸，隻能抱著東方果在風雪中狂奔。
    “想走？別做夢了！”
    東郭嶽看著漸漸遠去的沈碧遊，冷笑了一聲，單手掐訣，試圖施展神通將兩人攔下。
    但他的法力才剛剛運轉，胸口就傳來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緊接著全身酸軟，竟是提不起半點力氣。
    “唔……”東郭嶽悶哼一聲，臉色也蒼白了幾分。
    “該死，是那小子的劍氣！”
    此時此刻，在他胸口隱隱作痛的，正是剛才那道混沌劍氣留下的傷口！
    雖然劍氣已經消散，但這傷勢卻是無法複原，隻能用北冥寒霜強行冰封。
    如果不遇強敵，他的確可以壓製這傷勢。
    可東方果的那一劍威力太大，東郭嶽幾乎是拚盡全力才擋下，因此導致劍傷複發，短時間內失去了行動能力。
    此時此刻，他隻能單膝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沈碧遊離自己遠去。
    但那沈碧遊也已經是油盡燈枯，在風雪中奔跑了數裏，忽然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懷中，東方果的目光溫柔如水。
    沈碧遊卻不敢直視她的雙眼，低下頭去，心中充滿了自責。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你不應該來的，你還有大好前程，將來可以成就聖境，長生不死……”
    就在沈碧遊不停自責的時候，東方果卻用一根手指溫柔地封住了他的嘴唇。
    “果兒這一生，就像那日在燈盞前撲火的飛蛾，永遠都在追尋師尊的道路上……如果沒有師尊，成聖對我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你……”沈碧遊臉色複雜。
    東方果用手撫摸他的臉頰，笑道：“其實你根本沒有忘記果兒，哪怕是輪回轉世，你心裏麵也還是有果兒的位置，對嗎？”
    沈碧遊沒有回答，但眼中的悔恨之色更濃了。
    東方果輕輕一笑：“師父，不用自責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還記得那招‘刹那芳華’嗎？”
    “刹那芳華……”沈碧遊的眼神癡了。
    “對啊，刹那也可以是永恒，隻要曾經絢麗地綻放過……師父，這是你當年教我的。”
    東方果說話的同時，臉上的血色也在迅速消失，僅僅隻是片刻的功夫，原本紅潤的嘴唇已經變得慘白。
    “不，不！”
    沈碧遊臉色痛苦，將她緊緊抱住。
    “我不要那刹那的芳華，我不要你死！上一世的經曆我早就遺忘了，但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
    這一刻，沈碧遊再也沒有半點隱瞞，將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感情徹底暴露了出來。
    聽到這裏，東方果臉上笑容更甚。
    隻可惜她已經沒有半點血色，笑容不再明豔，隻有淒美……
    “終於能聽到你的心裏話，真好……”
    “不，你別死！我去求柳尋道，我去求鹿玄機，他們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救活你的！”
    沈碧遊掙紮著站起，像發了瘋一般，在雪地中狂奔。
    懷裏，東方果癡癡地看著他，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但沈碧遊能感覺到，她的身體越來越輕，此時就像是一根羽毛，根本沒有半點重量。
    “堅持住，堅持住！東方果，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沈碧遊把她緊緊摟住，可她的身體卻變得透明了。
    就這樣奔跑了數裏，到最後，終究隻剩下他一人……
    東方果徹底消失了。
    一枚櫻花花瓣隨風逝去……
    沈碧遊看著空蕩蕩的雙手，臉色茫然。
    下一刻，他失去了所有力氣，癱倒在風雪之中。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東方果，我配不上你，我就是個廢物……”沈碧遊喃喃自語，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忽然，雪花飄飛，一個人影從半空中落下，慢慢走到他身旁。
    “動手吧，殺了我。”沈碧遊看了一眼來人，緩緩閉上了雙眼。
    來人正是東郭嶽。
    但他卻沒有立刻下手，看著那枚在風雪中隨風而逝的櫻花花瓣，淡淡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吧？”
    沈碧遊的眼角輕輕跳動了一下，但卻沒有睜開雙眼。
    “嗬嗬，你自己應該也猜到了，她就是道盟給你安排的護道人，她這一生唯一的作用，就是幫你擋劫！”
    “夠了！”沈碧遊猛然睜開了雙眼，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東郭嶽卻不理他，繼續道：“東方果如此，靈鈞靈韻也是如此，他們修煉了千年，卻不知自己的人生早就被安排好了，無論如何掙紮，最終的下場都是為你擋劫而死。”
    說到這裏，低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碧遊，笑道：“你雖然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但心中應該也有所猜測。所以，盡管你深愛著東方果，一直以來卻刻意回避這段感情，試圖讓她逃離自己的宿命……可宿命之所以是宿命，就在於它根本躲不掉！”
    “夠了！我求求你別再說了，快殺了我吧，求你了！”沈碧遊嘶吼道。
    “嗬嗬。”
    東郭嶽倒背雙手，看上去一點也不心急。
    “沈碧遊啊沈碧遊，到現在你還沒反應過來嗎？你所經曆的一切都是被人精心設計的，這一世如此，上一世也是如此！”
    “我……”沈碧遊的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
    東郭嶽又繼續道：“為什麽你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因為當年九燈為你賜福的時候，趁機封印了你的記憶！雖然你的資質得到了提升，在數百年內成就亞聖，但你也失去了記憶，渾渾噩噩，成為任人擺布的一枚棋子！”
    “不，你說的這些都不是真的！”
    沈碧遊雙手抱頭，揪著自己的頭發，臉色痛苦到了極點。
    東郭嶽欣賞著他悲慘的表情，嗬嗬笑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心裏麵應該清楚，我沒有半句謊言。道盟隻是為了利用你達成目的，哪裏會顧忌你的感受？你所珍視的身邊人，無不因你而死！”
    “不！”
    沈碧遊怒吼一聲，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眼白處血絲如蛛網蔓延。
    漸漸地，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暴虐的氣息，這股氣息在半空中凝如實質，竟然比當初的邪劍仙還要強橫！
    原本癱倒的沈碧遊，從雪地中慢慢站了起來。
    他眼中的光彩徹底消失了……
    “嗬嗬。”
    東郭嶽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最後一個條件，也達成了！”